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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巴尔斯博罗特自负比乌鲁斯博罗特高明,但在刚愎自用这一点上,却是如出一辙。之前既然已经为了防止明人偷营,再加上两人互相疑忌,总计留了超过五千人在营地,巴尔斯博罗特仍然急巴巴地往回赶,分明是之前在兴武营和花马池两度受挫,于是想在那一支明军偏师身上讨回来。可要知道,明人既然真的敢去偷营,必然有相应的准备。更何况,巴尔斯博罗特把图鲁勒图留下,看似是疼爱妹妹,可以为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图鲁勒图在察哈尔汗庭便是无数贵族子弟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见惯了人趋奉,会对巴雅尔那个傻小子假以辞色?可惜的是,古往今来的美人计,从来都屡试不爽。想必就算这一次得胜而归,他也会发现自己的宝贝外孙落在了对方的掌握之中。
只可惜巴尔斯博罗特错认了他这个就快要死了的老将。他既然敢收留乌鲁斯博罗特。就有相应的打算!
“来人,去请二王子!”
当一直混在中军之中,心情极度郁闷的乌鲁斯博罗特到了火筛跟前时,却被这位便宜岳父开口说出的话给镇住了。良久,他方才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是说,要是让你杀了你的三弟,把他从你手里夺去的济农之位抢回来,你愿不愿意搏一搏?”
确定火筛不是在开玩笑。乌鲁斯博罗特想起自己流落在外的这两年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冷眼,甚至连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汗,竟也因为牧场部众和权势,不肯承认自己这个只不过打了败仗的儿子,一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愿意?横竖我也没什么可失去了的,最多就是这条性命!”
“很好!”火筛欣然点了点头,竟是也哈哈大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没剩下什么东西的人。既然如此,拼命一搏才是勇士的归宿!”
区区两百多里地,对于弓马娴熟的蒙古牧民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这一路上正好是刮东风,从东面的瀚海沙漠吹来的阵阵热风和沙子,却是让人很不舒服。直到渐渐远离了那一片沙漠,之前稍稍放缓速度的巴尔斯博罗特方才授意属下加速。然而。这时候,前队突然传来了一阵嚷嚷声。
“济农,是几个放牧的牧民!”
“把他们带过来!”
直到那几个骑马的牧民被驱赶过来,巴尔斯博罗特端详了一下他们的装束,以及泛着红黑的面庞,这才用蒙语问道:“你们是哪里的牧民?”
被人驱赶到这里的几个人仿佛很有些惊惶,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其中一个这才开口说道:“我们从都思兔河那边逃过来的,那里有很多明军!”
尽管此前就已经得到信使急报明军出没,然而此时此刻再次证实了这么一个消息,巴尔斯博罗特仍然是立时对左右传令下去,须臾,数千兵马就撇下了这零零落落赶着几十只牛羊的牧民往北呼啸而去。等到他们一走,刚刚那个答话的人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蒙语说得果然顺溜,我听着几乎都以为你是鞑子,看来你在平北伯面前还真没夸口,不像我会的只有那两句了!”
“那是自然,我在镇远关这些年也不是白呆的。鞑子可恨,可我和他们的牧民却学了不少东西!”韦胜抬起袖子擦了擦下巴,这才对左右那些老卒说道,“前头那些鞑子上钩了,我们绕个圈子去看看那边的情形!”
巴尔斯博罗特事先吩咐过留在火筛营地的兵马,等他们出发之后不久,就让图鲁勒图引巴雅尔出来,然后将其挟持作为人质,因而面对明军的突袭,他虽有信心那些精锐足可应付,却不得不担心火筛所部的反应。可遇到那些牧民之后还没走多久,前方就传来了接敌的大呼小叫。见是一支千余人的军马,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喝道:“不要停留,分出数百兵马挡住他们!”
眼看着左翼数百军马冲着那些明军迎了上去,巴尔斯博罗特心中稍安,然而,听着背后噼噼啪啪火器的声音,他仍旧生出了一丝焦躁。火筛的大本营被人端了不要紧,可那儿还有图鲁勒图。作为父亲和母亲所生的唯一一个女儿,图鲁勒图并不单单是察哈尔汗庭那朵最美丽的花,而且她的婚姻也会作为父亲笼络各部的重要工具。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汗庭可没有第二个如此身份的公主可以激起上上下下各部首领的兴趣!
巴尔斯博罗特一时狠狠一鞭抽在了马股上,渐渐竟一马当先,疾驰在了前军之中。然而,接二连三好几拨小股明军偷袭,一时间,他又是恼怒又是不耐烦,每次分出数百军马阻截,当麾下探马来报,宁夏平虏城那边有动静。似乎有大军正准备搭浮桥渡河而来时。他终于为之色变,心中更确定明人果然是偏师去偷袭了都思兔河那边的营地,把心一横索性一口气分出了千多人马。
“若是平虏城有明军西来,务必将他们阻截在河边!还有,这附近的那些明军全都给我扫荡干净了!”
然而,当他终于赶到都思兔河下游的时候,岸边那几个破烂的蒙古包和帐篷却让他的心猛地收缩了起来。四处仍可见散乱的牛羊坐骑和不少倒卧的尸体,哪怕是他此前已经预计到了情况兴许会无比严重的可能性,但面对这样一幅惨状。他仍然为之倒吸一口凉气。
“该死,真该死……”
“济农,这儿只是下游,还是尽快赶去上游看看图鲁勒图公主如何!”
经这一句提醒,巴尔斯博罗特立时回过神来,当下二话不说拨马往上游驰去。
当他这数千人马沿河而上渐次开拔之后,约摸两刻钟功夫,火筛所部却是赶了回来。见这一地狼藉的情形。乌鲁斯博罗特固然惊愕。就连火筛也是面沉如水。这里一片地方正是他所部驻牧之处,也就是说,这儿死的只会是他的人,不会是巴尔斯博罗特的人!
由于都是自己部族的人,早有前边的骑手下马四处检视,看是否有活口。就在这时候,尸骸之中却是有人有了动静,竟是挣扎着爬了两步。他勉强抬起头看清了这儿的众多人马。突然声嘶力竭地叫道:“是明人的军马突然偷袭,我和几个人拼死去求援,可济农的军马不但见死不救,拦着我们不让见留守的那位那颜,而且还杀了信使,我拼死才逃回来……”
见那人头一偏,竟又昏死了过去。来不及再问的火筛顿时面色铁青。看了一眼麾下的军马,觉察到他们的惊疑不定和勃然怒气,他想起路上遇到的巴尔斯博罗特分出的那些军马正在和明人交战,略一计算就大约明白了,满打满算,如今巴尔斯博罗特麾下人马也绝对不超过六千。当然,加上营地里头留着的人马,那仍有过万之众。
是明人干的也好,是巴尔斯博罗特干的也好,如今这事情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开的,势必不能轻易了结!
都思兔河入黄河的河口,一支军马正驻扎在那儿。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就算不是我之前挑起了事端,小王子想要仿照中原的制度,让大汗的权威凌驾于其他各部首领之上,让他的命令被各部奉为金科玉律,让各部的子民首先敬仰他,而不是自己的首领,本来就要把各方首领狠狠压下去。这种事是说理说不通的,只有看谁的拳头硬,而要做到这件天底下最难的事,当年曾经随他东征西讨,如今却要反叛他的火筛,是比亦不剌兄弟更加好的立威对象!”
策马而立的徐勋对陈雄说着这话,心里却不由得想到,夏商周三朝诸侯并立那么多年,到了汉朝依旧大封诸侯王,其后方才渐渐建立起了统一的中央集权,而蒙古不过是在入主中原百多年间,方才真正推行起了帝制。可即便如此,被赶回草原之后,权臣和瓦剌早就把黄金家族的荣光吞噬得所剩无几。如今小王子虽然雄图大略,几乎完成了统一大业,可下头反叛和抗争的苗头,早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看着此前那次突袭中盆满钵满的一众将士,以及衣襟上血迹宛然的江彬陆海,陈雄忍不住问道:“平北伯不会是打算如今去他们交战之地,趁火打劫吧?”要真如此,今次可比当年那次趁火打劫要危险得多,他可得把人劝住了。
“不,我们去助刚刚分兵阻截的苗公公和仇钺一臂之力!”徐勋哂然一笑,淡淡地说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时候去趁火打劫,搞不好别人就同仇敌忾了,还不如先把能吃下嘴的都吃干净!要知道,这一次我们到陕西来,本就不是为了打仗的,所以一切以稳妥为先!”
第五百一十八章知人善任
仇钺从小卒起家,一时机缘而得以承袭仇理的军职,又积功升迁到都指挥佥事,授宁夏游击将军,打过的仗也不少了。然而,被授予这样独当一面的重任,却还是第一次,尤其是当宁夏镇的大部兵马全都还在各城防守,他手中这支军马几乎连偏师都算不上的情况下。
他手头只有五百余骑兵,两千余步卒,其中经验丰富的老卒只有一半,面对一千余来去如风骑兵的压力可想而知。之前收拾那些零碎兵马的时候他尝够了甜头,这会儿要是轻易言退,会被身边这个老太监笑话的!他可是亲眼瞧见过,这老不死的太监刚刚曾经轻描淡写拉弓两箭,直接将两个鞑子射下了马!
所幸这些都是他亲自操练出来的兵马,不能说如臂使指,但在迫在眉睫的危机面前,将士们对他仍是异常信赖,终究使得大军在敌军两次冲杀之下堪堪维持住了阵型的完整。眼看敌军就要第三次逼来,他看了看天色和日头风向,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自负的笑容。
敢情以为老子只会结阵固守而已?顺风,逆阳,更何况刚刚被连番守御憋了一肚子的火,是时候了!
他对传令官叱喝了一声,随着军令飞一般地传入前哨后队,他骤然取下刚刚一直不曾用过的强弓,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搭上弦后,轻轻松松弯弓如满月。随着那一支箭如同流星一般往敌阵中飞去,他后头的十余名亲卫几乎同时射出了手上的箭。正当敌阵之中满心以为这遥远的距离只会是徒劳无功的时候,一阵锐利而刺耳的声响骤然之间在草原上响起,一时之间,虏寇的后方突然起了骚动。
“杀!”
那冲天的喊杀声,赫然是从后方传过来的!
仇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随即将弓箭往马颈旁一挂,当即抽出腰刀叱喝了一声,随着两翼骑兵先上。他方才带着中军缓缓前压,竟是第一次反守为攻。要真的只靠他这么一些兵马,那自然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然而此时敌军后阵之中火枪声音不断,再加上后头烟尘滚滚,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这千余骑兵顿时慌乱了起来。
此时倘若仇钺这一队中军乱了阵型,纵兵冲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也可试探援军数量。奈何仇钺哪怕在此时反攻之际却依旧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架势,领兵的阿古达木竭力冲杀了两次都被死死挡了回来,再加上两翼死死被人咬住,后方又是阵脚已乱,纵使他也是巴尔斯博罗特颇为倚重的年轻一辈将领,这会儿也有些焦头烂额。
济农命他留在那儿是守御平虏城可能会派出的大军。可他居然被这么区区不到三千的兵马纠缠到这个地步!都说陕西三镇的军马早就不如从前了,怎会这么难缠!
“阿古达木,向阳不利,明军前后夹击,两翼又都是兵马,但东边军马多,西边军马少,明军一定以为我们不敢往西,往西边杀出去!”
听到身边传来了副手乌力罕的声音。尽管阿古达木一直都看不惯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但这会儿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时吩咐传下军令。然而,还不等突围的命令传遍全军,他突然又听到了明军的一阵阵欢呼。下一刻,他就只见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众多军马。放眼望去旌旗招展,少说也有三五千人。随着那边厢一支骑兵疾驰了出来,他知道再传令未免不及,当机立断一马当先带着亲兵往东冲杀而去。尽管麾下军马有不少下意识地跟去。但之前向西的军令终究是让有些人无所适从。一时间竟是一分为二各自为战。
合围和追击只上演了区区一个多时辰便宣告结束。穷寇莫追乃是自古之理,更何况两支军马就算合在一块。也是依旧一支不到五千的偏师,掩杀上去固然痛快,可要是迎头踢上铁板,那就从喜剧变成悲剧了。
当仇钺见到徐勋的时候,几番转战歼敌,再加上刚刚这一场硬碰硬的大战,从马背上下来的他几乎伸不直腿。勉强上前行过礼后,见徐勋一把托住了自己,他也顾不上客气,好容易站直了身子就苦笑道:“平北伯若是不来,这一战末将就是赢下来也异常艰险。”
徐勋刚刚也已经看见了那一支所谓奇袭的军马,见是零零落落两三百人,而且大多是负伤的将士,便知道仇钺起初恐怕是安置人在附近那些比较安静的小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