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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确定真的没事?”
谷大用见徐勋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立时完全心定了,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外走,临走时竟也完全忘记了和李东阳打招呼。然而,李东阳却完全没理会这些,他死死盯着徐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倘若侯爷信不过保定知府罗明建,但知县骆文会是我的门生,决计不是欺上瞒下的人,他若是合署这份奏折,事情总不会错的。”
“元辅还没发觉么?他们只是因为一份檄文而紧急上奏,并不是真的亲眼看见。只不过因为此前那三个小子胡作非为让他们先入为主地信之不疑,所以满城檄文一散,他们当然就立时上奏了。不管元辅你是笑我空口说白话也好,笑我故作镇定也罢,没有府军前卫的奏报,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眼见徐勋刚刚面对自己的剖析形势也好,此时的突发事件也罢,一直都是这么镇定自若,纵使李东阳心里迷惑得无以复加,此时此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只希望侯爷不要信错了人……事情到了这份上,我这休沐也要泡汤了,这就直接回文渊阁了!”
“元辅走好。”
徐勋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目送李东阳远去,等到李东阳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他才立时把不远处探头探脑的李逸风叫了过来,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一心一意操办叶大人的丧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李逸风生就一副顺风耳,刚刚谷大用匆匆跑来说的话,还有李东阳的话,他都听得八九不离十。明知道那檄文就是自己让人捣鼓出来的结果,可是听说徐延彻等三人失陷,他还是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咬了咬牙便开口说道,“可那三位公子非同小可,定国公寿宁侯再加上仁和大长公主……”
“放心,他们就是气急败坏打破了我家的门,回头也会亲自给我补好的。”
徐勋的预测准确得很。定国公徐光祚一直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寿宁侯张鹤龄固然暴躁,但不知为何,反应慢了一拍,第一个打上门来的恰是仁和大长公主。然而,还不等这位当今皇上的嫡亲姑姑盛怒之下上演一场全武行,张宗说和徐延彻齐济良前一天晚上一块联手连起草带润色的报捷奏折就送了上来,而且还是传首级报捷。尽管仁和大长公主满脸不信,但听着兴安侯府门内徐勋笑吟吟地说,但请大长公主回去认一认字迹,她立时就犹豫了起来。
自己那儿子即便再胆大包天,怎么也是不应该虚报军功的人吧?再说落在了那些盗匪手中,却还吹牛说斩杀盗贼数十,生擒众多,又是传首报捷,那是更加不可能的吧?
宫中的刘瑾此前虽一直都知道保定那儿是怎样的情景,却一直隐忍,此时却拿着保定知府罗明建和清苑知县骆文会的联名折子,在御前痛心疾首地说张宗说三人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一到保定府就流连风月场所,根本不是上阵的材料,分明是被徐勋赶鸭子上架逼得落入贼手诸如此类云云,甚至不惜拿着那写了自己罪状的檄文,痛陈那些响马盗是居心叵测的逆党等等,这唾沫星子迸得老远,终于成功让朱厚照的脸色从阴转小雨中雨大雨,最后眼看要演变成一场风暴的时候,几乎就在小皇帝爆发的边缘,瑞生喜气洋洋地捧着奏折冲了进来。
“皇上,张宗说徐延彻齐济良传首报捷,昨夜一举杀贼六十七人,生擒三十二人!”
这样急转直下的变化让刘瑾一下子呆在了那儿,紧跟着就气急败坏地斥道:“怎么可能!这保定知府和清苑知县才刚刚上书,说他们落入了贼手!”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瑞生小声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朱厚照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连忙双手呈上了那份奏折,“听说是他们三个联名亲手写的,想必皇上应该认得那字迹。对了,传首报捷的府军前卫军士说,是当夜杀敌之后就着松脂火把的光,立刻写成的奏折,原本准备进了保定府城之后好好润色润色,结果……”
朱厚照狠狠瞪了刘瑾一眼,气恼地问道:“结果什么?”
“结果……保定知府罗明建和清苑知县骆文会以为大败那些盗匪归来的他们,是被响马盗劫持,不敢开城门,所以三位将军被拒之于城外,只能把之前那份草稿直接送了回来。”
“哈,哈哈哈!”
朱厚照冷冷笑了两声,待看完那份字迹潦草全都是大白话,却是显然意思通顺的奏折,他立时一巴掌在扶手上一拍道:“还没个子丑寅卯就急急忙忙送奏折上京,说朕派出去的将军被响马盗给拿了,前头还参他们花天酒地不作为,朕的地方官就是这样颠倒黑白的么?”
第五百八十三章真正的信赖
前头大门紧闭,徐勋亲自坐镇前院,而后院的沈悦在丫头仆妇面前亦是镇定自若,心中却不免有些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尽管她对徐勋素来有信心,可这一次是保定知府和清苑知县联名上书说张宗说三人失陷贼中,这朝廷官员倘若连这也敢信口胡说,那便太胆大了。因而,当听说上了门来的仁和大长公主退了回去,她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定了定神便叫来了朱缨吩咐道:“快差遣个人再去寿宁侯府探一探,老爷如今是不是在那儿?”
刚刚那种纷乱的情势下,徐良竟然不在府中!就在半个月前,徐良以老迈告了京营管操的职务,整日里当起了闲适富家翁的日子,这儿逛逛那儿走走,寿宁侯府建昌侯府都是座上嘉宾,倘若之前那当口是在寿宁侯府,那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因而,早在徐勋命人关闭家中诸门的时候她就吩咐了金六去打探,这会儿自然免不了再次派人。
等到朱缨应声而去,她盯着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女儿,忍不住在其面颊上轻轻亲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宁儿,希望你保佑你爷爷平安无事……他平时对你这个孙女最宝贝了,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
她正轻轻念叨着,就只见门帘突然被人撞开,紧跟着则是如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如意竟然激动得把这当年的旧称呼都拿了出来,自然足可见她心头的情绪。尽管徐家门前如今仍是挂着兴安侯府的牌匾,可谁都知道真正做主的是徐勋这个儿子,徐良这个世袭兴安侯的父亲只是撒手掌柜不管事的。然而。对沈悦和如意这对从金陵一块出来的主仆来说,徐良的意义不在于家长,而在于亲人。而如意更曾亲眼看见当初沈悦在秦淮河中那纵身一跳之后,徐良跟在徐勋之后跳下水摸人,最后也是他找到了自家小姐的下落。平日里徐良进进出出,不但把沈悦当成亲生女儿似的,对她亦是笑眯眯的如同自家晚辈,她怎能不记挂着?
沈悦闻言一时大喜。连忙就这么抱着徐宁三步并两步地冲了出去,才刚出屋子前头的穿堂,她就看见徐勋搀扶着徐良,父子俩就这么闲庭信步似的走了进来。
见沈悦抱着孩子匆匆出来,那脸上又惊又喜,徐勋便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徐良道:“爹,看见了没有,你要是再不回来。你这儿媳妇就该让我知会顺天府满城大索了!我都和您说了,近来少去寿宁侯府和建昌侯府,您偏偏又跑去寿宁侯府和人下棋。之前那消息来的时候,万一寿宁侯或是寿宁侯夫人一个沉不住气……”
“我就是怕他们一个沉不住气闹出笑话给人看,所以就坐在那儿气定神闲地说,真要是你家儿子有个好歹,我人就在这儿,给他抵命就是。否则,你以为寿宁侯夫人那急躁的性子,怎么会跑得比仁和大长公主慢?”徐良笑呵呵地说了一句。见沈悦一时眼眶通红,他便走上前去接过了她手里的孩子,见小丫头已经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睁开小眼睛仿佛是认出了他这个爷爷,竟是嘴角咧开,仿佛是正在笑,激得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那细嫩的脸颊。
“哪怕是为了我这才刚抱上的孙女,我也不会轻易把这条命扔出去的!”
徐勋听到老爹居然说出了这话来,一时呆了一呆,随即才上了前去。知道老爹不喜欢听某些话。他索性一手拉了沈悦,另外一手则是在徐良肩膀上没大没小地一搭,旋即就笑着说道:“刚刚在前头只见着仁和大长公主,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多亏爹拦住了寿宁侯。大长公主毕竟是寡妇,皇上总会宽宥一些,可要是寿宁侯因为一时失当让皇上恼了火。从前那些功夫就白费了,幸好他没犯傻。
爹在他府里也没白挨,回头他若是不备齐了厚礼上门来。爹日后就不用理会他了!啧啧,这会儿也不知道皇上御前是个什么光景,更不知道此前那些已经预备开始写折子弹劾我的人是什么光景!”
“弹劾你这家伙的人是倒大霉了!”沈悦没好气地在旁边插了一句,见徐宁眼睛骨碌碌四处转悠,仿佛在找寻自己,她连忙挤开徐勋凑上前去,这才开口说道,“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动作快折子递上去了,那可就直接撞在了皇上的矛头上,收也收不回来。”
“这会儿刘公公估摸着也正在思量怎么收回来呢,这一次谁的动作应该都及不上他快!”
徐勋说着这话的时候,刘瑾确实正面对一场突然来临的信任危机。朱厚照在怒气冲冲地将罗明建骆文会的联名折子往地上一摔之后,便瞪着刘瑾道:“别人人云亦云,你也跟着人云亦云!你跟着朕不是一天两天了,和徐勋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看人那眼光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论是当年他第一次上阵打仗,挑了领兵的神英,千军之中取人首级的钱宁,还有经略陕西三镇的杨一清,又或者说他举荐朕用起来的那几个文官……前两天你不是还对朕举荐过张彩吗!就是张宗说那小子,朕从前虽看不上他,可这一次他也没给朕丢脸!”
说着说着,朱厚照就想起那时候寿宁侯张鹤龄因为军需弊案下了诏狱,结果张宗说血气方刚打上了东厂,而徐延彻和齐济良就更不用说了,刘健等人逼他铲除八虎那一次,自己让瑞生留在宫中蒙混过关,自己悄悄出宫前往十二团营的那一次,那两个小子正在那接应徐勋潜入军营调兵,足可见绝不是什么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想到这里,他终于霍然站起身,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走去。
而刘瑾最初被小皇帝那一番话斥得脸色发青,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只见偌大的屋子中空无一人,一时间尽管是在暑日,他仍然感受到了一股深重的寒意。
尽管朱厚照临走的时候只字未提上哪儿去了,但他心里却有数,必然是去安抚此前被仁和大长公主打上门去的徐勋。若是平时,他自然会跟着一块去,设法修补一下和徐勋的关系。可这一次他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就是去了也是白搭。之前抢了张彩又夺下吏部尚书之位后。他和徐勋之间维持的那一层面上交情也已经名存实亡了。
然而,当他脸色阴沉地回到了司礼监衙门的时候,却只见一个奉御三步并两步地冲了上来,行过礼后就低声说道:“公公,刚刚内阁焦阁老,吏部刘尚书兵部曹尚书都先后派人送了信来。”
刘瑾此刻正一肚子脾气,没好气地接过那三封简单书信,等到回了自己理事的公厅之后。他拆开先后一看,立时气急败坏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继而仍是不解气,劈手将桌子上那些名贵的笔筒镇纸一股脑儿全都往地上一扫,听着那乒呤乓啷乱七八糟的声音,他那郁结的心情方才稍稍缓解了一些。良久,他才冷冷问道:“吏部张侍郎就没让人送信来?”
“回禀公公,没有。”
刘瑾一时眉头紧皱,旋即竟是不管不顾地吩咐道:“备凳杌,咱家要去吏部!”
尽管刘宇从兵部尚书任上转到吏部。但由于刘瑾此前对张彩的态度大为激赏,因而刘宇上任以来,别说染指铨选,上上下下的属官就没几个把他放在眼里的。而张彩对下头那些对他竟然投靠刘瑾大为不满的属官,安抚亦是简简单单,把自己对刘瑾的几个条陈简简单单一说,又担保说自己今后继续掌铨选,也是和从前一样宗旨,很快就把那些他亲手挑进吏部的人给压了下来。于是,刘宇入主吏部虽说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可铨选二字,竟是几乎拱手听命而已,和人形图章差不离。
因而,此时此刻听说刘瑾突然莅临,正百无聊赖的刘宇立时一个激灵,随即慌忙迎了出去。然而,等到他到了衙门外头。恭恭敬敬陪着刘瑾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却发现和自己同属一部的张彩连个影子都没有。当听到里头传话出来,说是张彩正在见文选司和考功司两位郎中。这时候,好容易逮着机会的他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在刘瑾面前给张彩上了一番眼药,旋即又是大倒苦水,又过了许久,他方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张彩不紧不慢地出了门来。
“张侍郎竟然让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