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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开,还是将其打得粉碎?”
徐勋轻描淡写地说道:“虽是拦路石,但于我来说。不是不能绕开过去的。”
“若是侯爷刚回京之际说这话也就罢了,但如今侯爷先失张西麓,林亨大又不得不致仕,此消彼长,对方已得吏部兵部,文选武选俱入其指掌之中。而内阁尚有焦芳仰其鼻息,侯爷若是仍旧这样托大,哪怕能够用先前畿南初战告捷挫其一时,但若长久,必然独木难支!”
徐勋看着面前高高的台阶,突然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四楼登去,直到上了最高一级,他才回头说道:“那元辅以为我该何为?”
尽管已经腿脚有些酸了,但李东阳丝毫不想在人脚底下和人说话,扶着栏杆奋力一步步上去,待到了四楼,他努力调匀了呼吸,这才开口说道:“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侯爷还用我说么?”
“可是,我更听说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徐勋笑眯眯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李东阳面色一紧,他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元辅当年是少年神童,如今更是桃李满天下,文名卓著,可能给我解一解此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东阳也懒得再藏着掖着,遂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虽是桃李满天下,但如今来往门下的已经不多了,说是心力交瘁也不为过。若是侯爷担心为人所趁,那等到事成之后,我就立时致仕如何?”
李东阳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都没有拖泥带水。面对他如此坚决的态度,徐勋也不再一味只是兜圈子搪塞,而是沉声说道:“元辅致仕,打算以何人自代?”
听徐勋竟是如此问,李东阳心中顿时一跳。他原本认为今日要耗费口舌无数,这才能说动徐勋采取最终行动,谁知道对方竟是分明早就已经下定决心,甚至还问起了自己的接班人。心情激荡的他捏了捏拳头,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但声音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沙哑。
“今南京吏部左侍郎杨廷和。”
“不行。”
对于李东阳提出的人选,徐勋直截用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就回绝了。见李东阳面色倏然一沉,他便淡淡地说道:“杨廷和兜来转去只是在京官任上,一直都在馆阁上头转悠。当然,我并没有指摘元辅的意思,毕竟你也是从这一条路走出来的,但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曾出过京城实实在在管治一方百姓,我实在难以相信人会把天下治理好。此杨不如彼杨,元辅为何不举荐和你有同门之谊的杨邃庵?”
杨一清!
尽管杨一清也确实和自己同门,但就冲着徐勋和杨一清交情深厚,李东阳能够推杨一清入阁,但着实不想让其回来执掌内阁。杨一清这个人性子阴柔,是和自己一样,能够妥协折衷和稀泥的人,可杨廷和却是外柔内刚乾纲独断的秉性,接下来正需要大刀阔斧,而不能让朝局在和自己在位的时候一样!因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抛出了一句话。
“杨邃庵离开陕西,侯爷就不怕小王子挥师南下,西北生灵涂炭?”
“他又不是战场临机应变的主帅,若是复套事成。入朝便是铁板钉钉。他已经为了陕西弃了好几回唾手可得的好机会,满朝文官当中还没有一人能如此高风亮节。倘若真的是他一走,西北便生灵涂炭,那么,岂非西北上下文武全都是无能之辈?”
否则他为什么留下陈雄任宁夏总兵,又准备把曹雄转任延绥总兵,再加上庄鉴的大同总兵。张俊的宣府总兵,这一条线几乎都连了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总而言之,无论资历人望,杨一清远胜杨廷和远矣!我能接受的,便只有这么一个人选,还请元辅三思。”
杨廷和这个人。外头看上去是沉静稳重的性子,但实则却是极其执拗独裁的人,况且又和他没打过几次交道。倘若让这么一个人秉政,迟早他便是养虎为患!
一老一少目不转睛地彼此对视着,足足好一会儿,李东阳知道自己是甭想徐勋做出让步了。事到如今,尽管他手头还保留着不少力量,但要想扳倒刘瑾却是怎么都不够的。倘若没有徐勋出手,他就是和稀泥到死,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朝上那些中坚力量被一点一点地赶出中枢,就和杨廷和一样。
“好,那就依你!近日我就设法让人廷推杨邃庵入阁。而我致仕之后,自当由其继任首辅!”
“元辅这么快就能下定决心,在下佩服。”徐勋径直拱了拱手,见李东阳的脸上多少有几分苦涩,他这才开口说道,“有劳元辅放出王鏊心力交瘁打算致仕的风声。想来那一位原本就熬不下去的王阁老会立时照做的。至于杨邃庵入阁之事,不用急在一时,旬日,大约吏部尚书刘宇和兵部尚书曹元就会谋求入阁。”
刘宇也就算了,听说吏部被张彩把持,他一个天官却半点铨选的权力都把持不到,能够更进一步当然是夙愿;可是,曹元那兵部尚书的屁股尚未坐热,怎么也会想到一心往内阁里头挤?尽管心下很有些难以置信,但李东阳如今虱子多了不怕痒,思量片刻就爽快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把最要紧的那一层给捅破了,接下来两人一路缓缓登塔,却是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当李东阳听说徐勋要把何景明转任国子监司业,他的脸色仍是不免有些发青。李梦阳是带着怨气贬官远去山西的,这他知道,七子之中的其他六个由此对他衔恨已深,他也知道。原本对于这些年纪轻轻便矢志开宗立派的年轻人,他便有些心结,现如今说格格不入也不为过。更何况,徐勋还打算把他素来看重的门生鲁铎转调南京国子监!
因而,思量了又思量,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沉声说道:“既如此,侯爷也请答应我一个交换条件,等我致仕之后,把杨廷和调回来!”
徐勋见李东阳脸色沉重,知道这个条件倘若再不答应,恐怕这位内阁首辅就会真正翻脸了。因而他便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可以,等到他日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就调他回来!”
其他不涉及李东阳门生故旧的人事,徐勋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再舀出来。等到他也已经出了一身汗,双腿有些酸软的时候,他终于是登到了这海云大师塔的第九楼。而李东阳这年过六旬的自然更是不济,满头大汗不说,甚至还得支撑着墙来维持那微微打颤的腿。然而,当站在顶上极目远眺的时候,两个人仍然生出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从这儿往东北方望去,越过西长安街边上的几处民宅,就是日光下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水面,而再往南,隐隐约约能看到社稷坛和太庙,午门也能瞧得见,至于再远处的殿阁等等,顶多只能瞧见一个雄伟的屋顶。尽管如此,在这上头俯瞰皇宫的感觉依旧非同小可。哪怕李东阳和徐勋全都是在宫中常来常往的人,也都足足有许久不曾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东阳才第一个打破了沉寂:“看来,我当年建言禁人登塔原没有错。这几年禁令松弛,是该重申严禁了!”
李东阳既然准备舀这座塔开刀,徐勋耸了耸肩,却是没说话。等两人绕到另一边,却只见下头寺中香客已经渐渐很不少,香烟缭绕之中,众多善男信女顶礼膜拜,湣鹫飧咚ザ艘材芴降蛔I8锰傅氖虑橐丫继竿炅耍饺松俨坏帽阍贩祷亍6疃糁站棵挥凶约鹤焐纤档媚敲床患茫徊揭徊阶叩盟渎椒ト椿刮鹊薄H欢绷饺讼碌搅宋迓ブ剩吞铰ハ麓戳艘徽笮2欢嗍保瑴‘佛大门竟是被人粗鲁的咿呀一声推了开来。
“居然又有人闯了进来?”
徐勋顿时眉头大皱。尽管他今次为了不引人注目,并没有在寺中布置太多人手,但那和尚乃是这双塔寺的监寺,并非寻常僧人,而这里并不是什么京城第一等香火鼎盛的大寺,达官显贵更不会选择此地游玩,怎生会碰到不领颜色的人?然而,耳力极好的他在倾听了片刻之后,突然分辨出了其中的一个声音,面上倏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元辅,如果我没听错,底下的人有一个是焦芳的儿子焦黄中,认识你也认识我。虽说我被他瞧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焦芳应该会给你惹出不少麻烦。如今之计,我就帮你一个忙,下去端起身份把人赶走了吧!”
李东阳眼见徐勋笑着拱了拱手,就这么施施然下了楼去,顿时为之气结。什么帮他一个忙,听说徐勋和焦芳早年就有些梁子,这两年不过是因为刘瑾的缘故,因而不再有什么瓜葛,今天徐勋逮着这个机会的,难道还会放过不成?想到这里,他索性就按着楼梯的栏杆站住了,紧跟着就听到了底下的声音。
“要我说,放着这双塔寺的两座塔空关了可惜。就应该学着当年长安雁塔题名似的,让殿试登第的进士们登高留名,如此一来,举国士子不是都会踌躇满志锐意进取?”
“焦兄高见,高见……”
然而,在一片附和声和阿谀奉承声中,李东阳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讥诮声音:“什么高见,简直是一窍不通,胡言乱语!”
第五百九十章骂倒焦黄中,笑倒张西麓
尽管秋闱还未发榜,焦黄中也早有举人功名在身,但他明年就要应考会试,而其父焦芳如今贵为内阁次辅,他本人也是常常来往于刘瑾府上的人,因而当然有一批顺天府的士子跟在其身后,寄希望于能够凭着焦黄中在其父面前美言几句,替自己的科举之路营造坦途。因而,刚刚焦黄中硬是要登塔,他们全都是跟着附和叫好,轻轻松松就突破了那外头守着的和尚闯了进来。
然而,焦黄中这一番感慨在众多的附和声中,突然传来了这样直截了当的讥诮,自然让四周围变得一片安静。等到瞧见二楼楼梯口,一个身穿青衫黑布鞋,仿佛只是寻常学子的少年郎就这么施施然走了下来,焦黄中后头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便厉声喝道:“大胆,竟敢指斥焦公子!”
这塔中的灯光极其昏暗,焦黄中毕竟有许久不曾和徐勋面对面打过交道了,那声音听着也有些陌生。然而,此时此刻当徐勋气定神闲地缓步下楼,他终于看清了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心头陡然一凛,脸上亦是为之色变,可偏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口中的焦公子尚未开口说话,轮到你一个狗腿子拍什么马屁!”
徐勋哂然一笑,见那个被自己斥之为狗腿子的年轻士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又收回了目光直视着焦黄中,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焦公子刚刚说雁塔留名,就算这座海云大师塔变成大唐长安的大雁塔,要在上头留名,首先也得是新科进士才行。如今顺天府乡试才刚刚结束,尚未发榜,而来年的会试连考题和正副主考官都尚未定,焦公子就这么大喇喇地说什么雁塔留名,莫非是有十足把握明年能够考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焦公子似乎已经连考三科。而且三科都是铩羽而归了吧?”
“你……你……”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徐勋这甫一见面就连番讥刺,如今更是直接捅破了他心头最大的伤疤,甚至还不惜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一时间焦黄中简直给气疯了。不但是他,他身旁的那几个士子也都有感同身受的感觉。刚刚那个被骂成狗腿子的士子便暴跳如雷地斥道:“你放肆!焦公子面前,你竟敢这样大放厥词!焦公子一个条子,就能让提学大宗师革了你的功名!”
徐勋无所谓地一摊手道:“不好意思得很。我可没有功名让那些提学大宗师革的!”
一听徐勋竟然连个功名都没有,众人顿时神气了起来,尤其是刚刚几个看着同伴被骂狗腿子,一时间有些不敢上阵迎战的士子们,立时又有人挺身而出:“谅你这样只敢逞口舌之能的家伙,也考不出功名来!不过是连绢衣都不能穿的未进学晚辈。就该回去好好读两三本书,少在这儿嫉贤妒能!焦公子满腹诗书熟读经史,明年会试必然能够金榜题名,位列三甲!”
“哦?”
徐勋这会儿下来原本就是为了挑衅的,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感慨,读书人当狗腿子和那些地痞流氓当狗腿子毕竟不一样。前者就算是阿谀奉承,也是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而后者当狗腿子。只怕这时候早就冲上来打算大打出手了。于是,他又看了焦黄中一眼,见其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焦公子能否金榜题名,如今说着还早了一些,但你们诸位……别说明年的会试,就是今年乡试,我也可以担保你们一个都中不得,你们可相信?”不等这几个人有所反应。他便冷冷地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够和焦黄中这样的卑鄙小人混在一块,而且还口口声声阿谀奉承的,料想你们的人品也高洁不到哪儿去!焦黄中,想当初你因为徐祯卿一句话就让人打伤他的胳膊,险些令其不能去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