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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势若骑虎!
自从朱厚照登基之后,外头的镇守太监最初仍是照原样不变,但随着刘健谢迁等人的黯然致仕,刘瑾把持大权,渐渐的就换过一拨。然而,江西镇守太监万锐却是弘治年间的老人,一来宁王出手大方,对他异常热络,他自然和宁王一向走得近,得的好处多;二来则是他小意善媚,给刘瑾的书信无不是毕恭毕敬,礼物又是慷宁王之慨,自然而然就保住了位子,此番刘瑾也想都不想直接住到了他府上。
供着这么一位大,镇守太监府上下自然是忙得无以复加,洒扫除尘之外,就是连在刘瑾面前服侍的人都是千挑万选,门上亦是万锐亲自派了几个跟着自己最为得用的机灵人。哪怕这天入夜后刘瑾悄悄出发去了宁王府,门上的人被折腾得没法睡觉,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直到深更半夜马车驶进了门,他们才松了一口大气,少不得张罗着关门以及夜间巡守事宜。
晚上本是到宁王府去商量着如何对付徐勋一行人,结果却本末倒置被宁王那一番话说得心中起伏不定,更让刘瑾纠结的是,宁王果然不是白白吐露逆谋,而是逼着他与其歃血为盟。一想起那盟书上头自己的指印,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该死,真该死!早知道宁王朱宸濠竟是这样野心勃勃的角色,想当初他绝不会贪图那么一丁点钱财,促成朝廷还了其护卫!现如今被其挟持着上了贼船,再想要下来那就难了……不,这还不是难,而是根本不可能!要说他今天晚上就不该这样毫无防备地去见朱宸濠!
刘瑾正后悔着,外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他不耐烦地问了一声,紧跟着,却是一个小太监闪了进来,行过礼后便低声说道:“公公。您之前才走没多久,平北侯他们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说是今天晚上一块玩叶子牌,请您一块去。小的就含含糊糊地说您一路鞍马劳顿,为您推了。”
“这事儿怎么不早说!”刘瑾恼怒地瞪了人一眼,见其俯伏了身子不敢分辩,他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不过这事儿你回得好。咱家别说出了门,就是不出门,也懒得去应奉他们几个!对了,镇守太监万锐呢,去叫了他来见咱家!”
这大半夜的,万锐却是随叫随到。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衣衫整齐地出现在了刘瑾面前,分明是此前根本没睡,以备刘瑾传唤。见他如此识相知趣,刘瑾心里那堵得慌的郁气总算稍稍消解了几分,当即就看着万锐说道:“你在南昌府也好些年了,咱家上任后一直没动你,也是因为你老成。可你对咱家奏报江西情形的时候,从来都是说宁王的好话,你这是何居心!”
今天晚上刘瑾去了宁王府之后。万锐便一直没合过眼睛,就连那些平素用来去火的女人也没有碰过,因而刘瑾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一番表情神色,他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刘瑾果然一找了他来便找宁王的茬,早就从宁王朱宸濠那里得到过暗示的他立时就明白了,脸上的恭敬就变成了高深莫测的笑意。
“公公是伺候过皇上多年的老人,劳苦功高。这经验阅历都远胜过我这样在外头多年的苦哈哈。论理有些话用不着我提醒。”万锐见刘瑾瞳孔猛地一缩,他便满脸堆笑地继续说道。“宁王礼贤下士,待人和气,无论文采气度,在江西这儿都是出了名的。单单看李梦阳这样眼高于顶的才子,却还是宁王府的座上嘉宾,就知道他的容人之量。倒是当今皇上即位以来,如马文升刘大夏这样的全都纷纷告老退职,朝堂中都是些夸夸其谈的人物……当然,司礼监有刘公公这样的人物坐镇,是天下幸事,可刘公公难道不觉得,别人容不下你?”
见刘瑾一时脸色晦暗不说话了,万锐便巧舌如簧地劝解道:“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这话也就是说说。刘公公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倘若皇上金口玉言,夺了您的权柄,到时候无数人落井下石,不但要把您踩在脚底下,而且要赶尽杀绝方才罢休,您甘心否?刘公公,事到如今,这此消彼长已经很明白了,您看看住在平北侯那儿的有几个人?可您却是孤零零一个人住到了我这儿来。等到回京之后,您一张嘴比得上他们那么多张嘴?他们也都和皇上有情分,到了那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了!”
本想抓来万锐喝问怒斥一番消解一下心头火气,可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话,刘瑾只觉仿佛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让他整个人从脚心到头顶都凉透了。他又不是傻瓜,这会儿怎会还不明白万锐不但和宁王交往密切,而且根本已经是穿一条裤子了?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没和徐勋等人住在一处,可再一想解决这一切的唯一契机,就是他最初根本就不下江南来!
老半晌,刘瑾才迸出了一句话:“好,很好,想不到你拿着皇上的俸禄,却给外人说话!”
“公公这话就错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自然是有德者居之。”尽管刘瑾乃是司礼监掌印,中官之首,但万锐如今知道宁王谋划已成,自然没有丝毫害怕的,笑眯眯说了一句话后,为了坚定刘瑾的决心,他少不得又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好教公公得知,此前钱大人奉旨来查宁王事,亦是为宁王折服,甘愿效命。听说他如今掌了内厂和东厂,只要有您刘公公和他麾下那些人手在,何愁大事不成?”
钱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个三姓家奴!刘瑾险些没气炸了肺,可偏偏还得按捺着不能立时三刻表露出来,这顿时险些没憋成内伤。他忍了又忍,最终好容易顺过了气,却是无力地冲着万锐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些咱家都知道了,你先出去,让咱家想一想。”
万锐自然不担心刘瑾会愚蠢到把宁王的图谋泄露出去,只要那盟书上刘瑾的签名和血指印还在,宁王捏着这样的大杀器,就足以让刘瑾不得不应命。于是,他很是恭敬地行过礼后,随即才悄然退出了屋子。待到从甬道出了刘瑾这一重院子,他到外头一上肩舆,立时就召来一个小厮,低声说道:“去报个信,就说咱家这儿又给刘公公上过猛药了!”
刘瑾正面临平生之中最大抉择的时候,徐勋借的那处富商宅子中,徐勋和朱厚照两个人正对坐炭盆边烤着火,紧跟着,朱厚照才抱怨道:“都说南方天气好,朕看这大冷天一点都不好过,阴冷阴冷,连被子都是潮的,这几天晚上都至少得灌两个脚婆子才能睡!哪里像北方,家里通上地龙,烧着火炕,再冷的天也大可过得……冻死朕了,说起来这大冷天的晚上,刘瑾刚到就去找宁王干嘛?”
朱厚照不是定得下心的性子,心里装着宁王的事,此前那几天无论是吃喝玩乐都心不在焉,这天刘瑾一到,徐勋巧妙地撩动了他的心思,当即竟是使其生出了晚上去宁王府那儿蹲守的主意来。而徐勋不但答应了,而且还亲自奉陪了一趟。即便是有南京锦衣卫的人在一旁打掩护,可这等大冷天监视王府却很不好过。所幸刘瑾并没有让徐勋失望,果然急不可耐地到宁王府走了一趟。于是,面对朱厚照那有些阴霾的脸色,他便若无其事地伸出拨火棍拨了拨那炭盆中烧红的炭。
“刘公公大概也是心中不安,所以想先去宁王那儿看一看问一问吧。”见朱厚照先是摆着皇帝的态度,徐勋便顺口答了一句,发现小皇帝倏然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以往听到这种开脱的如释重负,反而流露出几分疑忌,徐勋便笑着说道,“皇上也说了,刘公公曾经自陈收过宁王的好处,既然如此,他难免心里有些疙瘩。再加上本来就是为了这事来,去求证一下并不奇怪。”
“希望如此……”朱厚照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老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他跟了朕这么多年,朕绝不希望他在这种事情上还要藏着掖着!”
次日一大清早,当徐勋等人用过早饭出门之际,刘瑾的车马已经早早等在了宅子门外。尽管一整个晚上都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可以说是连日赶路之后还没睡一个好觉,但刘瑾早上特意吩咐了人给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倒是看不见眼下的那层层青黑。照旧和平常一样和徐勋等人打过招呼,刘瑾正以为徐勋还要和在南京一样当甩手掌柜装清高,谁料徐勋突然丢出了一个提议来。
“既然都到齐了,今日便一路去都司衙门,一路去布政司衙门,一路去按察司衙门,顺便巡抚巡按都一一见一见,把宁王府的这点破事早日料理完了,咱们好回去不是?”
这么快!
刘瑾心头咯噔一下,可眼见张永谷大用带头应是,马永成三个也是毫不犹豫跟着附和,他立时意识到,今次出来,他早就不可避免地被孤立了!就如同宁王朱宸濠说的,在小皇帝对他信赖不如从前的情况下,倘若不想办法自救,回京之后必然没什么好结局!
第六百二十二章当堂发难
尽管刘瑾异常不情愿,然而正如徐勋在朱宸濠面前所说的那样,少数服从多数,在六打一的情况下,刘瑾自然而然便处于劣势。于是,张永自告奋勇和谷大用一块去了都司衙门,马永成则是拉着魏彬罗祥去了按察司衙门,至于剩下的布政司和巡抚巡按处,徐勋却笑眯眯地硬是拉了刘瑾同行。累得一路上朱厚照为免刘瑾注意自己,不得不和阿宝以及另几个随从厮混在一块,只耳朵却一直竖得高高的。
由于徐勋和张永先到了好几日,布政司上下原本就已经严阵以待,而宁王甚至是严令一应人等不得流露出任何对他不利的案卷来。此前江西颇有人对宁府复护卫的事而义愤填膺,甚至上书劝谏,但这些人此后有的莫名其妙丢官去职,有的则是死在了横行的盗匪手上,更有的田产家宅被烧,因而到最后大多数人都只能忍气吞声照做。然而,坐在布政司衙门大堂上,当刘瑾从陪坐下首的左右布政使那里听到干巴巴的关于宁王贤德的褒奖,正如释重负的时候,突然便有一人直冲了出来。
“宁府私占民宅强夺男女,稍有不从则纵火杀人,更勾结鄱阳湖巨盗,支使其杀上书弹劾其的清官刚吏,种种罪行令人发指!如此等人若是还有贤德美名,则天下贤与不肖倒置,黑白是非颠倒!”
上官言事,更上头还坐着平北侯徐勋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下头的属官从参政到参议等等全都是凛凛然站着,不意想却有这么一个人敢排众而出。此时此刻,徐勋心里想的是不知道陈禄的功夫做得扎实,还是宁王朱宸濠真的是太过跋扈以至于天怒人怨;而刘瑾心里却是一时大骂,倘若不是这并非自己的地盘,他恨不得把人直接堵着嘴架出去!
然而,躲在大堂后头的朱厚照却立时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倘若不是阿宝在那使劲拽着他的衣裳,小皇帝几乎想伸出脑袋到外头好好把人看个清楚。毕竟。这种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情景他在戏文中常见,可日常生活中记得却只见过几回,最近的一次是徐勋高升平北侯的那一次,杨廷和之子杨慎当席指斥。而想到杨慎。小皇帝突然忍不住摩挲了一会儿下巴。
杨廷和似乎有一阵子没见着了,人上哪儿去了?
小皇帝因此及彼,徐勋的注意力却集中得很。见那越众而出的中年人表情义愤填膺,但言语指斥条条有理,罪名由浅入深,分明是早就谋划好的,他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所言可有证据否?”
“下官江西布政司经历司经历周仪,至于平北侯所问的证据,虽则是宁府早有人威逼利诱布政司将其焚毁,但人间自有公道在,下官不敢毁弃这些记载着江西官民斑斑血泪的铁证,自然全都保留了下来!”
那中年人说到这里,方才长揖不拜,起身之后又朗声说道:“只是下官有言在先。倘若平北侯真的敢撼动宁府,下官才会将这些东西一一奉上。倘若平北侯不敢或是不愿,那下官宁可一死。也要把这些东西留待将来能够复江西青天白日的人!”
这人还真的是硬骨头一枚!
徐勋自己从来不在乎什么风骨,但对于真正的硬骨头,他却还是有几分敬意的,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人做的正是他想做的事情。于是,他当即挺直了脊背,当着满堂或震惊或惊惶或恼怒或高兴的属官,他便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敢舀出东西,本钦差奉天子旨意巡狩江西,自然绝无撒手不管的道理!本钦差可以把话撂在这里,只要罪证确焀。哪怕是钦差,也必定秉公办理,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徇私容情!若是言行不一,人神共弃!”
刘瑾差点被徐勋的大义凛然给气歪了鼻子。可这种话显然很合那些文官的脾胃,尤其是那个不顾一切站出来陈情的周仪。他激动得两眼通红,几乎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随即才再次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侯爷,所有案卷都在下官家里。但除却那些案卷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