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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5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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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只见过徐勋智珠在握的一面,却没见过他这般随意散漫的样子,一时间大为吃惊。愣了片刻,他就知道这会儿自己留着也不妥当,慌忙也告退辞了出去。等到这关门弟子走人,杨一清看着那脑袋搁在徐勋肩膀上,黑亮的眼睛正好奇打量着自己的徐宁,一时间竟有些无可奈何,随即方才应道:“没错,而且我对他实说,我实在无法相信,侯爷竟然会放任张彩投靠刘瑾,如今又让其自成一派。”

“哦,原来邃庵竟也这么认为。”徐勋徐徐转过身来,却是轻轻在玩兴大发揪起了自己头发的女儿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旋即不紧不慢地说道,“张西麓不是个寻常人,他胸中自有沟壑,对于如今朝中贪腐横生无能之人窃居其位,毫无优胜劣汰的情况忍无可忍,而刘瑾的激进作风却入了他的眼。既然和我一言不合闹翻了,刘瑾又招揽,他本着做事的打算靠了过去,那也无可厚非。要知道他跟着刘瑾那些日子,但凡涉及我的事不曾出过只言片语,我也不能这么没器量。更何况。闹翻归闹翻,他那大刀阔斧的性子和手段,我也是欣赏的。”

也就是说,徐勋其实是赞同张彩的那些政见?

杨一清心中一动。当即问道:“侯爷这些天闭门谢客,又放出风声去说是身心俱疲要将养,不知道究竟是……”

“你以为我是装的?”徐勋笑着露出了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又爱怜地掐了掐徐宁那婴儿肥的粉嫩面颊,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些只知道揣测的外人,我会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但既然是对邃庵公你,我不妨说一句实话。刘瑾已经死了,但张西麓整合了他那些人手,无刘瑾之弊而有刘瑾之利。而你既然回朝,就凭你的人望名声做派,自然而然也有同样多的人会投靠到你这边。至于我么……累了这好几年,歇一歇闲一闲。这是人之常情吧?”

此时此刻,倘若再听不懂徐勋的言下之意,杨一清就枉为多年人精了。他可不是南都四君子这样一心求正道的清流。某些手腕他不但熟悉,而且精通。于是,他几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急流勇退,倘若是年迈的老人不足为奇,但侯爷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不嫌太早了么?”

“谁说我是急流勇退了?哪一天真的要我捋袖子上的时候,自然少不了我冲锋陷阵,但那时候恐怕就是情势最危险的时候了。”

徐勋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这才含笑说道:“另外。好教邃庵公得知,你和李西涯虽是相交莫逆,但因为你和我有些交情,早先李西涯在那思量接班人的时候,想到的是杨石斋而不是你。可一来杨石斋对我总有些莫名敌意,二来他兜来转去都在京城。未曾经历外任磨砺,所以我自然一力顶了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提防李西涯诸如此类,我只是想说,历来这些内阁阁老,多数都是从京官任上擢升上来的,我只希望你这个在陕西这种西北边地呆了多年,看过更多民生,经历过更多战事的能够比他们看得更远些,权术少一些!”

当杨一清从兴安侯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恰是一副合家欢欣的样子。想起之前徐宁在徐勋的百般哄骗下,有些口齿不清地叫了自己一声杨伯伯,而徐勋赫然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许黯然。

他宦海多年,不久的将来甚至有可能登顶首辅,成就文官的最高峰,但身后没有嫡亲的子嗣,却永远是他心中永远的痛。那些被人嘲笑的面白无须等等闲话他面上不在乎,心里何尝不曾纠结过?可入仕这些年,在陕西的日子最长,以至于夫妻常常分离,如今老妻已经年迈,他又不想纳妾,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来?徐勋尚年少便知道留些时间多陪陪家中妻儿,别人却还疑神疑鬼,岂知道大明朝从外官到京官,有多少无后人,又有多少欲养欲教而子女英年早逝,以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这其中,便有李东阳一个……

夜深时分,张彩方才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从吏部郎官到六部之长的天官,他经历的时间远远比其他人短,但他却是安之若素。从四人大轿上下来的他扫了一眼胡同中那一溜车马,以及门房中纷纷点头哈腰抢出来的各色人等,他连头都不点一下,就这么背着手往里走。等到了书房之中坐下,听老管家禀报了今日求见的各色人等,以及挑出来的那些各式拜帖,他匆匆浏览了一遍就都搁下了。

“你出去说,今日我没工夫见外客,让他们都回去。”

每日门庭若市,每日张彩顶多只见一二人,而且都是他当初在吏部文选司就留意的人,但外人却并不知道,仍是一日日苦苦守候在外头。老管家虽说心知肚明,但自然不会点破,当即答应一声告退而去。直到屋子里没了外人,张彩方才从桌子上另一个匣子里拿出一摞不曾开封的信。这些之中有的是他铨选时挑选的人才,有的是他的同乡同年,总共不过十数人,相比他接收的刘党那些人物,这些方才是他真正的中坚力量,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过四品这道坎的京官,而外官过四品便是知府按察使布政使,要调回京就得大费周章。

看了三五封之后。他按着鼻梁闭目养神休息了片刻,又取了一封裁开封口一看,却是当即就愣住了。熟悉的笔迹并不是那些含含糊糊意味不明,需要别用机关才能看明白的内容。而是直接写着时间地点。倘若是别人邀约,他自然会思量再三,但此时却须臾便做出了决定。

次日六月初一,杨一清一大早面圣入阁之际,朝阳门外二里处的东岳庙正是香客云集的时节。除却那些顶礼膜拜的虔诚信徒之外,好些年轻媳妇正捏着手中铜子儿往东岳帝妃面前的硕大金钱投掷,但凡中者无不欢呼雀跃喜笑颜开。面对这一情景。一身便服的张彩看着那金钱旁边一个劲蛊惑妇人们的那个道士,忍不住哂然一笑。

“求财小计!”

“西麓还是这样愤世嫉俗。”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张彩连忙回头,见徐勋同样是孤身一人,他连忙微微颔首,正要说话之际,见徐勋微微摆手指了一个方向,他心领神会。立时悄悄跟上。在这等龙蛇混杂的地方,徐勋又显然极其熟悉地形似的在前头东拐西绕,不一会儿。便把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只见这院子中央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下头设着石桌石凳,上头茶具一应俱全,一旁的铜风炉上还烧着一壶水,瞧着极其清雅。

“坐吧,外头我都布置好了人,不虞泄露出去。今次之后,应该再无如此面谈机会了。”

尽管在之前钱宁事败之后,张彩已经猜到了徐勋的打算,但此刻听到这清清楚楚的明示。他仍是忍不住心中一跳。想到自己当初决心自污声名去投靠刘瑾时,早就打算好日后极有可能再无出头之日,如今这等局势却是从来没想过的,他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只想问一件事,刘公公行刺宁王的事,是否是侯爷……”

“你说呢?”

尽管徐勋只是反问。但张彩还是生出了深深的确信。刘瑾何等惜命的人,倘若不是自知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怎会如此豁出去?再想到便是因为如此,刘瑾方才能在宁王之乱后险险保住了名声和家眷,自己才能名正言顺接收了他的党羽,他眼看徐勋一一分茶,不知不觉又问道:“可是因为我投靠了刘瑾,侯爷方才出此下策,让刘瑾保住了名声和家眷?”

“一半一半吧。能够做到这一点,一半是机缘巧合,一半是我和刘瑾毕竟多年相交,我很了解这个人。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不用再提。我今日来见西麓你,只为有几件事想和你说。”徐勋顿了一顿,便徐徐开口说道,“你的志向才略,我知道,以你的年纪,再掌管吏部一二十年不成问题。而杨邃庵亦是年富力强,但使你二人彼此相制相辅,只要皇上信赖,这一格局能维持的时间越长,你们希望贯彻的政令就能越深入。”

张彩既然明白了此前徐勋保住了刘瑾令名,让自己得以大部分接收其政治遗产的苦心,如今这杨一清能明白的事情,他又岂能不明白?然而下一刻,想起近来关于徐勋的种种传言,他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侯爷是真的准备抽身而退了?”

“杨邃庵这么问,你也这么问,放心,我不过是休息一阵子,又不是从此之后隐居山林当个闲云野鹤,不用那么紧张!”说到这里,徐勋便示意张彩取一杯已经分好的茶去,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无限风光在险峰,我既然都已经登上来了,与其再寻路下去,还不如在险峰之上结庐而居,你说是不是?”

PS:掐指一算,还有七八章,过年前完不了了,晕……

第六百五十二章枭首之刑,一言决生死!

西四牌楼又要杀人了!

当榜文早早贴出来的时候,京城的百姓就少不得都议论了起来。宁王的党羽全都是在江西就地正法,连带瑞昌王和宜春王这两位天潢贵胄亦然。而京城这边的刘宇和曹元都是天子格外开恩,判了除名逐回原籍,宁王那些徐良和张鹤龄等人抓到的党羽也都判了凌迟等刑处决了,说起来就只剩下一个钱宁被押了在牢中。尽管拖了几个月,但如今尚未到秋决时分,小皇帝姗姗来迟的判决,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枭首示众!

谋反谋叛原本都是该凌迟处死,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定下的是凌迟,但朱厚照念在钱宁昔日有功,最后便把凌迟之刑往下削了一等,又将其子钱金的斩首改成了及其母潘氏妾何彩莲皆流陕西,其余侍妾家人等等俱没入功臣人家为奴。唯有钱宁供出来和宁王府有涉的尚芬芬,经审问后定的是流放辽东。对于朱厚照这等宽大开恩,虽则是大臣中间最初有些争议,可既然主谋处死,只是家人稍宽,众人也就放了过去。

当囚车从刑部街缓缓驶出,拐上宣武门大街后一路北行的时候,囚车中的钱宁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侧围观的百姓。对于那些谩骂嘲讽,甚至不时丢出来的臭鸡蛋烂菜皮等物,他早就没有愤怒的心情了。一想到昨日蒙小皇帝开恩,妻子潘氏带着儿子和何彩莲来见自己最后一面时,眸子里那清清楚楚的痛恨,他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

“张将军徐将军齐将军他们得胜归来啦!听说活捉了几个畿南赫赫有名的大盗,保奏的有功将领就足足有好几十个!”

听到这些叫嚷,他茫然睁开了眼睛,见四周围的百姓全都议论了起来,不管他想不想听,各式各样的声音全都冲进了耳畔。有说此次畿南悍匪为之一清的。有说这些人被赶入了漠北的,有说那些俘虏要用来戍边的……听到最后,他忍不住狠狠咬了咬牙。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好容易拼着命在战场上搏了一场军功。轻轻巧巧升了府军前卫指挥使。要是他安于其位,应该这会儿也正在和张宗说齐济良徐延彻等人在那剿匪吧?不,应该说更早的时候,他就应该跟着徐勋去巡边了。但使遇到安化王朱寘鐇之乱,一块平乱的他即便不能封爵,兴许也可以再往上升一升。是他太心急了……不,也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贱人成天吹耳旁风。早知道她是这般不要脸的不祥女人,他就早该一剑杀了她!

恨得眼睛发红的钱宁竟是没注意到,马车什么时候到了西四牌楼。直到囚车打开,两个健壮的力士上来架着他出来,他才看清那行刑的高台已经布设好了,监斩的除了刑部尚书屠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林俊,大理寺卿。还有锦衣卫指挥使李逸风——也是在之前过堂的时候,他才知道,李逸风竟是又稳稳当当升了一级。现如今正儿八经掌了卫事。

想到当初便是李逸风的举荐,没能进北镇抚司的他才被徐勋挑进了府军前卫,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生出了一丝更深的悔意,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架上了高台跪下也不知道,只听得台下沸反盈天,也不知道有多少看热闹的人。

“启禀大人,午时二刻了!”

乍然听到这一声,当察觉到刽子手走到身后时,钱宁方才醒悟到自己的性命竟只有此刻这区区一刻钟了。顿时面色大变。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高台下用绳子串起来的十几个人。那些人的形貌他都异常熟悉,可那些如云秀发如今乱糟糟如同稻草,精致的玉容粉面上,如今也满是泥垢灰污,那些曾经的绫罗绸缎变成了破衣烂衫。那仿佛会说话的眸子已经都黯淡无光。看到这些姬妾竟是也被拉了来看自己临死的这一幕,他顿时目眦俱裂,想要说些什么,可嘴里早早被人预先填上的软木塞让他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低哼。

于是,他只能在这些看上去几乎同样狼狈不堪的姬妾中搜寻自己最痛恨的那个女人。可足足仔仔细细看了三四遍,他方才找到了那个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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