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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真是闹大了
这是在场每一个人心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傅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先头徐勋对他说过会闹得更大,请他担待的话,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地上那瘫坐的余浩突然以手捶地大哭大笑了起来,那嘴里嚷嚷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听在耳中让人分外心悸。然而这时候,李逸风却径直走到陈禄面前,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
“陈指挥,我这次带的人手少得可怜,要查的案子又大,你既然正好来了,接下来就劳烦到南京锦衣卫调派上足够的人手,和我一块奔走奔走如何?比如说,赵家那个庄子,先过去看起来”
这样的好事,陈禄哪里会拒绝,见李逸风甩手就丢了一块金牌过来,他知道南京锦衣卫那剩下几个头头脑脑必然不会违逆,当下连番答应。
至于其他人,哪怕再对这一茬有意见,也不得不保持了沉默。来不及料理完这边的残局,因为金陵已经好些年没出现过百余人联名告状这样的事,再加上国子监才闹过一场,众人都不敢怠慢,自然是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就这么分头赶了过去。傅容拉着傅恒安往外走了几步,突然记起什么,就这么转身看着章懋。
“章翁,咱家敬你是文章君子,刚刚恒安也对你大是推崇,别的话咱家就不想多说了。恒安这孩子咱家今天就带走了,他读书天赋确实寻常,可人是赤诚性子,可在国子监却是谁都不容,甚至连所谓作弊的事情都闹出来了。咱家一句话撂在这儿,咱家不在乎他是不是读书有成,而他自己既然能忍住在正义堂三年,就绝不会做出作弊的事情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要是这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咱家宁可他监生不要,这名声也得摘摘清楚”
话一说完,他就一把拽起想要说话的傅恒安,就这么大步从正门出了国子监。待到自己的马车前,眼见陈禄尚未走,他先板着脸打发了仍不死心的养子上车,随后就招手把人叫了过来,两人就这么站在四牌楼南边的高墙底下,一应亲随散开在四周远远警戒着。
“今天国子监的事……”
不等傅容说完,陈禄就低头说道:“是徐勋设计的。”
果然如此这胆大妄为的小子
傅容扼腕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应天府衙的事呢?”
这一回,陈禄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提起过会找三五个人,但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哦?”
思量片刻,眼见其他车轿都已经走了,傅容也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说道:“也罢,先不想这些。李逸风既然点了你跟他,足可见要向咱家卖个好,你不要去应天府衙了,直接去南京锦衣卫,记着把能抹平的痕迹全部抹平,至于其他的,随李逸风怎么定”
“那若是涉及到……”
“这徐小子虽是胆大妄为,但今天看恒安的样子,连精气神都和平常不一样了。”说到这里,傅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就一字一句地说,“竭尽全力,一定要保着他,料想李逸风项庄舞剑志在沛公,拿下赵钦其次,拿下彭礼才是真的,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和咱家过不去唉,就是不知道,他是跟着哪位大人下来的……”
第九十五章铮铮红颜(上)
作为太平里有名的富户,沈氏嫁女,男方又是句容名门赵氏,这门亲事自然人人殷羡,甚至于选择性遗忘了早先沈家大小姐曾经另外订过亲。打从迎亲的这一天一大早开始,纷至沓来的贺客就险些踏破了沈家的大门槛,连后门小巷里做小本生意的那些小贩们,也都挤到了前门去争抢了一回那大簸箕洒出来的喜钱,直到这会儿不少人还兴奋着。
因而,当徐勋在后门口跳下车的时候,还能听到人们在议论沈家的大手笔,赵家的清贵名头,甚至还有人大声说道着刚刚前门迎亲的光景。尽管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沈大小姐并没有太多的惦记,但听到喜轿已发,他仍然大吃一惊。
他分明打听到赵家那边是黄昏成婚,因而沈家是午时二刻发喜轿,这会儿中午还没到就突然发了,这实在是让他措手不及。眼下国子监和应天府衙都已经闹开了,沈家若是真的嫁了女儿出去,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那如意岂不是得为她家大小姐哭死?想到这里,他顾不上其他,随便抓了一个正在跳绳的小孩儿,一把铜钱就塞了过去。
“能不能帮忙叫一声沈大小姐身边的如意姑娘,我有要紧事寻她”
“如意姐姐?”
见那跳绳的小孩儿扬起头瞅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徐勋不禁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难道她也随着沈大小姐陪嫁过去了?”
“没有没有,大小姐出嫁,如意姐姐哭得泪人似的,这会儿大约还没好呢”那小孩瞅了瞅捏着好几个铜钱的右拳,下一刻就冲着徐勋点点头道,“我去找找看,一定请她出来见你,你在这等着”
眼见那小孩蹦蹦跳跳进去了,徐勋站在后门口来来回回走着,心里竟是越来越焦躁。足足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来了来了的嚷嚷声,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头扎双鬟眼睛微微肿着的少女随着那小孩儿走了出来。尽管那少女生得俏丽可人,但他只看了一眼,神色就为之大变,不等人过来,竟是就这么冲进了后门去。
“你……你是如意?”
如意没料到门外那人竟是突然冲了进来的,不觉吓了一跳。然而,那一回徐勋上沈家投书,她在门房里头正好瞧见,此时很快认出人来。她一把抓住了徐勋的手,带着哭腔求恳道:“七少爷,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已经上了喜轿走了……”
徐勋第一反应是小丫头救主心切,于是做出代主出嫁之类的傻事,待到深思如意这称呼,他方才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那些从前没留心的关节一下子都豁然贯通。他顾不得再追问下去,转身疾步就往自个的马车冲了过去,正要上车,他就觉得衣摆被人紧紧揪住了。
“带我一块去,我知道喜轿走的是哪条路”
闻听此言,已经上了车的徐勋毫不迟疑地伸手了如意一把,随即对满脸茫然的徐良说道:“大叔,快走,听她的她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出了这条巷子,沿着太平里一直走,然后转贡院街东牌楼,一路沿着秦淮河往西南面,这是小姐对老爷死争之后喜轿走的路”
“好”
徐良丝毫不拖泥带水,答应一声便立时挥动了一记马鞭,马车立时动了起来。这时候,徐勋方才醒悟过来去关了车门,而一直在车上等的瑞生见如意眼睛肿的如同桃子似的,这会儿又噙满了泪水,忍不住便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递了过去。
“这位姐姐,先擦擦眼泪吧。”
见如意接过手帕便伏在膝盖上泣不成声,徐勋只觉得心里更加焦躁懊恼。他只恨自己两眼只顾着那些大事,只想当然地觉着她性子咋咋呼呼却爽利自在,绝不像这年头大家闺秀应该有的光景,只想当然地觉着她对沈大小姐的婚事如此着紧是出自主仆之义,再加上她那双天足和常常往外跑的习惯,竟一点都没去思量小丫头的话里话外是不是隐瞒着什么,竟根本没想过让人打探一下她在沈家的情形
如意之前在沈家不敢放声,只能偷偷哭,这会儿好容易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突然却听到一阵咚咚声。抬起红肿的眼睛一看,她发现是徐勋拿着拳头一记一记擂着结实的车厢,不禁使劲用手绢揉了揉眼睛,这才黯然说道:“本来喜轿不是这时辰发的,可偏生那赵二公子来迎亲的时候竟是喝醉了酒,在正堂上撒起了酒疯硬说要这时候迎。老爷被气得倒仰,可他把话说得很难听,还说小姐配不上她……老爷终究是拗不过他,又怕在宾客面前丢脸,所以只能由了他,就连辞别尊长也都是草草了事……”
“该死,真该死”
徐勋这才知道好端端的安排竟然是这样出了岔子,一时更是气怒难平,再次重重一捶身下座位,他才抬头问道:“喜轿走了多久,咱们追上去可来得及?”
“走了大约两刻钟,一路吹吹打打走得慢,那条路又人多,这会儿走不了多远,再过一阵子就一定能追上。”说到这里,如意一下子又神情凄惶了起来,“小姐什么都没吃就上了轿子,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她怎么不早对我说”
见徐勋脸上怒气满盈,如意会错了意,顿时气恼了起来,张口就顶了回去:“七少爷你说得轻巧,小姐怎么对你说?沈家虽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名门,可也是有规矩的。要不是为了徐二老爷当年对太太小姐有救命之恩,小姐又从小最敬重徐二老爷,她怎会三番两次溜出去见你提醒你?要让你知道她是沈家小姐,焉知不会轻贱了她,觉得她行事随便?老爷一心要退婚,她却一而再再而三来提醒你,她不也是怕你知道了她的身份,心里不高兴吗”
看着面前牙尖嘴利的如意,徐勋终于明白了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话一丁点不假。他扭过头去伸手挑着窗帘往外看,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她是丫头也好,是沈大小姐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如果早知道她是沈大小姐,总会再多留一条后路,也不至于……”
听到这儿,如意不禁抹了一把眼泪说:“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晚了追上了又怎么办?这六礼几乎全都行了,小姐差不多就已经是赵家的人……”
“什么赵家的人,只要我爹当年和沈家的婚书还在,我就还是她的未婚夫”
徐勋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时候,旁边立时传来了瑞生脆生生的声音:“少爷说得对,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这几日瑞生跟在左右,说话做事再不似从前那样羞涩胆小,此时此刻这话就说得前所未有大胆露骨。然而,徐勋看着说完这话又缩回脑袋去有些胆怯的小家伙,突然冲着他竖起大拇指晃了晃,旋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气,探出头去对外头的徐良说道:“大叔,今天我只怕得荒唐一回了,您能不能帮我一把?”
“什么荒唐一回,不就是抢亲么?”徐良一面赶车,一面却没有遗漏车厢内的只言片语,此时顿时哈哈大笑,“老汉我半辈子荒唐,可还从来没这么大的胆子,今天就豁出去陪你闹他娘的横竖赵家已经灰头土脸了,这次就好好整治那堆龟孙子一回,哈哈……”
然而,笑着笑着,徐良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随之突然停下的还有马车。徐勋还没开口问怎么回事,就一下子看到了那高高的文德桥上站着一抹鲜红的身影。那一瞬间,即便隔着那段长长的距离,但他仍是直觉地认出了人来。
沈家喜轿走的这条路紧挨着秦淮河,正是南京城最繁华喧闹的一条路之一。因而,这一路上吹吹打打,又要喝着行人摊贩让路,也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时间。天气热,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赵二公子热出了一身油汗,再加上酒意,竟是在马上就已经骂骂咧咧了起来,几乎就闹着要下马坐轿,好容易才被人劝住了。于是,这闹哄哄的一行自然越走越慢。
然而,谁也没想到,当一行人刚刚从贡院街上了东牌楼,眼看文德桥就在眼前时,那喜轿里头盖大红喜帕的新娘竟是就这么突然冲了出来。猝不及防再加上她身手敏捷,轿夫连带好几个壮汉都被她一把拨拉到了一边,这数十个人眼睁睁看着她提着下头那条大红撒花百褶裙,就这么跑上了那文德桥那高高的桥头。
每逢有哪家办喜事发喜轿,这沿路总少不了无数看热闹的人,更何况此次走的又是沿秦淮河这条最最热闹的道。因而,看见一个新娘子突然跑出轿子,蹬蹬蹬上了文德桥,随即三下五除二把两三个反应过来冲上去的大汉从桥头打入水中,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顿时轰动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嚷嚷一嗓子,一群人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堵住了文德桥的两边,硬生生把正主儿们全都排挤在了外头,一个个全都仰头看那新娘。
桥头上的沈悦轻轻拨开喜帕一看,见四周少说也有上百人,而且各处涌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运足了中气便大声嚷嚷了起来。
“民女沈氏,自小早已定下婚约,怎奈句容赵氏自恃权势横加逼凌,逼我嫁入赵家门家父迫于无奈不得不允,可怜我祖母年过六十,为此事缠绵病榻,一时竟是病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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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铮铮红颜(下)
无论何时,一位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站在这秦淮河上最高的一座石桥上,总会引来无数人的注目,而当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一时更是激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此刻,无论是赵家迎亲的人也好,沈家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