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前后的消息加在一块判断,徐勋就知道杜锦是吃软不吃硬的嘴脸,而且在宫中有些理财的名头,并不是单纯刮地皮,心里就有了数目,暗想之前对慧通的那些布置应当差不离。当他由于又额外花出去那一二百铜钱,因而带着瑞生插队进入了那搭起来的棚子里时,原以为必然会看到一个高居主位神情倨傲的中贵大珰,谁知道却只有一个坐在简易杉木书桌前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魁梧汉子。
“公公,这位是徐公子……”
带路的那皂隶轻唤了一声,坐在那儿的杜锦方才头也不抬地说道:“是魏国公府的人来了?想不到这暑气还没过去,魏国公府居然还会有贵人上京。既是勋贵公府,咱家也不想无故上船查看。船上所带何物,价值几何,你先直说。”
“船上只是些不值钱的竹木玩意。”
听到这一句话,伏案疾书的杜锦一下子抬起了头,顿时露出了那高高的鹰钩鼻和炯炯目光。他皱眉看了徐勋好半晌,本待要发火的表情却须臾就缓和了下来:“尊驾就是魏国公府的徐四公子?”
“公公认错人了,我这条船不过是正巧和魏国公府的四公子和舅爷王公子那条船同行,可巧王公子犯了晕船,所以才把这过税关的事交给了我办理。”见杜锦虽是脸色不变,但神情立时就冷了下来,徐勋仿佛毫无察觉似的拱了拱手道,“还请公公看在魏国公府的面上……”
徐勋说话虽客气,但在杜锦听来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魏国公府的那两个主子摆架子不下来就罢了,至少总得打发一个总管或管事来和他打交道,随便差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算怎么回事?因而,瞅着眼前这自陈和魏国公府那条船同行的年轻人,他眼珠子一转便打定了主意。
“左一个情面右一个情面,若这天底下都是看情面做事,万岁爷的钞关设着还有什么用来人呐”杜锦高喝一声就站起身来,见两个年轻的小宦官立时赶了进来,他便一把扯过的一旁椅子上搭着的那件青色大氅往身上一系,沉声说道,“随咱家上船验看”
一旁跟着徐勋过来的瑞生见着这一幕,已经是惊呆了。直到这一应人等竟是丝毫不理会他主仆二人,径直就往外头走,他方才极度不安地拉扯了一下徐勋的袖子道:“少爷,这下怎么好,他们要上船……”
“怕什么”徐勋笑吟吟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这才意味深长地说,“就是要他去”
杜锦办事自是雷厉风行,等徐勋赶回自己那船停泊地点的时候,却只见杜锦已经带着三四个人上去。眼见船上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架势,他却根本不急,足足在船下又等了片刻,直到船上那凌乱的声音倏忽间消失了,随即就是静寂一片,他这才招呼了瑞生不紧不慢上船。
果然,才进头里那间舱房,他就看到徐良正满面怒色地瞪着杜锦,地上一个箱子已经打翻了,几个竹木笔筒滚落在地,而一旁一张供桌上,那盛放着一个黄绫卷轴的架子也已经有些歪斜。角落里,李庆娘和如意的背后,不是低头做规规矩矩状的沈悦还有谁?
“杜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杜锦怎么都没想到,本以为拿着后一艘船做法震慑一下前头那艘魏国公府的船,也好向这临清钞关再次显摆显摆自己的铁面无私,没想到竟然一脚踢在了铁板上。要不是他注意到了那供桌上不同寻常的黄绫卷轴,怕是今次就要招惹大官司了。即便如此,眼见得徐勋主仆俩进来,他仍是最快时间打点好了脸上表情,非但没有陪个笑脸,反而脸色更阴沉了。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皇上的圣旨,尔等竟然敢这样怠慢,就大喇喇地放在这儿?”
“皇上的圣旨我自然不敢怠慢,放在外头的乃是封皮,真正的自然早就收在箱底珍藏了。只是,给杜公公这么带人一折腾,是不是真的损伤到了,那就说不好了。”见杜锦的脸一下子僵了,徐勋又抢在其开口之前似笑非笑地说,“至于把这卷黄绫供在这儿,原是此番在南京接旨的时候,司礼监写字孙公公告诫的,说是运河过钞关验看的时候,有这个就不虞有人乱翻乱动。我还以为孙公公杞人忧天,不想却是真的。”
司礼监写字?孙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的干孙子孙彬
杜锦倒吸一口凉气,可今次把人得罪狠了,他知道自己万不能就这么退缩,当即哂然笑道:“原来是孙公公去传的旨。既如此,倒是咱家孟浪了。但临清钞关查验往来货船商船客船,职责所在,咱家不得不尽忠职守,历来奉诏上京的老大人们,在这儿也是要盘查的。来啊,把东西收拾好了,一间一间舱房好好验看”
“公公请便。”
见徐勋笑容可掬地轻轻颔首,竟是有恃无恐,杜锦只觉得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环视一眼这间屋子,知道刚刚一到就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断然查不出更多的东西,索性带着人扭头就走,打算到其他屋子里去仔仔细细查一遍,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也足够他过了这一关。
杜锦前脚一走,徐良顿时忍不住了,三两步走到徐勋身边,正要询问什么,他就发觉有人在拽他的袖子,扭头一看却是如意。见如意指了指李庆娘背后的沈悦,而小丫头正招招手示意他过去,他就更奇怪了,但还是依言走了回去。
“徐大叔,别为这大骗子担心了,他刚刚才告诉我,咱们的船什么好货都没带,只带了几箱子各色竹木制品,一箱扇子一箱笔筒,还有两箱子竹木摆件,那死太监肯定白跑一趟”
徐良分明记得上船的时候,金六还对他抱怨说那几个箱子死沉死沉,本以为是什么珍玩,可结果竟然这么出乎人意料。看看眼睛闪亮的小丫头,他又回头瞅了一眼徐勋,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番火简直是白发了,顿时没好气地走回徐勋旁边,二话不说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以后有安排早说,我都快给你吓死了”
“爹,骗着自己人才是演戏不是么?”徐勋笑呵呵地挤了挤眼睛,但随即便加了一句让徐良脸色完全黑下来的话,“你要怪也该去怪和尚,他可是知情者,再说了,那些箱子里头的东西还是我提早两个月托了他去置办下来的。至于其他要紧东西,也是早先他挪到前头魏国公府那条船上去的。”
船舱中,正笑眯眯看着杜锦带人翻检的慧通突然使劲打了个喷嚏,随即方才得意地嘟囔道:“徐八,跟着你这宝贝儿子干活,真痛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下)
当杜锦一无所获地回到船头舱房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条船是吴守正特意挑的新船,木香尚未完全散去,更不要说有什么可暗藏玄机的暗格等等,四处都是整整齐齐一览无余的房间,杜锦甚至让人打开了其中一个装着仆妇衣裳的衣箱,又让人掂量了其他几个衣箱的重量,可仍然是一无所获。到了这份上,他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是被人阴了,因而当再次见到笑容可掬的徐勋时,他竟是满腹郁气发不出来。
“徐公子年纪轻轻,果然不同凡响。咱家错就错在不该只注意到魏国公府,而只以为你是小角色。嘿,能够让孙公公传旨上京的人,怎么会是小角色?”
“杜公公过奖了。”徐勋拱了拱手,这才满脸诚恳地说,“和魏国公府相比,小子实在是不值一提。和那些奉诏上京的老大人们相比,我这趟上京也不过是封了个勋卫的闲职,所以真的是没有能力置办那些值钱的货物,就只能办了那么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预备送人。”
拿那些一两银子能拉上一大车的破烂玩意上京送人这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杜锦听着这话,几乎有一种吐血的冲动。可下一刻,他就一下子捕捉到了之前差点遗漏的一个字眼。勋卫?他没听错吧,这历来只有勋贵子弟在封军职前会得到的名义职衔,怎么会给眼前的小子,而且还是萧敬的干孙子孙彬亲自跑了一趟?若是这趟事情后头真是萧敬……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几起几落,始终是老辣独到,曾经连寿宁侯张鹤龄也敢在陪审时毫不宽贷,更何况只是他这么个小角色?
想到这里,杜锦那倨傲渐渐全都丢到爪哇国了。形势比人强,他刚刚这雷厉风行要是真抓到什么把柄也就罢了,可如今是大败亏输,就不能再这么硬扛着。于是,他一直死板着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要说咱家在这运河上头查验虽说才几个月,可上京的官员前前后后少说也有几十个,但凡能雇得起船的,少说也会夹带无数财货,如徐公子这般光风霁月的咱家还是头一次瞧见,刚刚若是有失礼的地方……”
杜锦这话说得连自己都不相信,可他偏是不能不硬着头皮说。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人接上了。
“杜公公尽忠职守,哪里谈得上失礼二字?至于翻检乱了的东西,回头我让人好好收拾就是。谁都知道,这大明朝最难当的就是钞关上头,严了人家要弹劾你严苛敛财,松了却完不成这一年定下的额度。大热天顶着烈日忙碌,杜公公也着实是辛苦了。”
刚刚一下子沉到谷底,这会儿又突然被人一下子捧到了天上,纵使杜锦聪明绝顶,这会儿也已经有些糊涂了。然而,如今的他要的就只是对方放下此事不追究,至少是此时不要在面子上闹开来,否则这三个月一直不得不“配合”他的任主事和刘御史必定会打蛇随棍上,反咬他一口。因而他哪怕像喉咙口吞了个苍蝇似的,还是不得不顺势应和了几句,直到徐勋送他出仓房的时候,他陡然想起船料和货税钱,他才陡然之间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刚刚前头那些官船他全都一五一十地收税扣船,这一趟却硬生生栽了,回头那任主事和刘御史不能拿人家奉旨进京却被他为难这借口,却能找到他私纵的借口,届时这临清钞关上下他日后还能镇得住?而且,他这一趟好容易谋到了这个职司,是为了让皇帝知道他这不但能敛财而且还清廉,如此方才能得重用,要真是就这么知难而退……
当此时,他不得不硬生生扭转身子,竭力端着最和善的笑容说道:“徐公子,这船料和货税的钱,按照规矩,咱家实在是不得不收……”
“按照规矩是多少?”
杜锦被徐勋这突然一打断,不觉又迟疑了片刻,随即才陪笑道:“这货税嘛,既然徐公子就带了那么些不值钱的东西,拿几贯钞意思意思也就罢了,至于这船料钱,却是有定额的。从南京到京师,全额是五百贯钞。所以……”
面对脸上没了盛气,甚至陪着小心的杜锦,徐勋却没有回答,而是站在那儿沉默了。直到杜锦站得越来越不自在了,舱门一开,却是瑞生捧了个小匣子过来。这时候,徐勋方才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就双手捧了过去:“杜公公,这是你说的船料和货税。行前魏国公托我照应四公子和王公子,所以魏国公府那条船也是我这儿支应。我这条船是没什么东西,但那条船上还载着一些南货,这是货税四十两,船料新钞一千贯,还请你点点数目。”
杜锦看到那个递到面前来的匣子,脑袋不觉一片混乱,可终究没忘了赶紧亲自伸手接过。他甚至忘了什么矜持架子,竟是当面打开看了一眼。见那一沓整齐的宝钞上头搁着两个银锭子,他方才如梦初醒,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犹如刚刚认识一般看着徐勋。
“徐公子年纪轻轻,想不到行事这等老到”
“哪里哪里。杜公公才是善于理财,做事又清廉,怪不得能将这临清钞关打理得井井有条。说实话,我这一路经过好几个钞关,还没有一个像杜公公这样亲力亲为而又公正的。说起来我临行之前,南京守备傅公公和郑公公也托我给宫中诸位公公捎带了不少东西,其中便有司礼监秉笔李公公。料想李公公知道临清钞关眼下这般景象,一定会觉得自个名下又出了个能人。”
人都爱听好话,更何况杜锦劳心劳力就是为了求名,有了名声回京之后才能得到重用。然而,他的笑容在徐勋点出了他的来历之后,就渐渐有些不自然了,尤其是当徐勋提起司礼监李公公六个字,他的心情就复杂了。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他这次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起初只以为是个小人物,接着觉得顶多是个机缘不错投了圣心,兴许是萧敬这种中官大佬有些关系的,谁知道竟是和这许多要命的人物有关联。而且,人人都以为他是走了寿宁侯张鹤龄的路子,通过张皇后得了这税监的位子,可张皇后哪里记得他这牌名的人,只是他拿出全副身家贿赂了张皇后身边一个女官,让张皇后以为他是寿宁侯的人而已。他干爹虽是记在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名下,可却死得早,就连李荣自己都已经贵人多忘事,完全忘了还有他这么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