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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氏等人走远了,宜珈收起笑容,吩咐小丫头把门关上,仍跪在地上无人搭理的七姑娘蓦地一抖。
宜珈扫了一圈,见四周没了外人,垂下眼瞧了瞧地上跪得娇柔无力的七妹。
宜珈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宜珞面前。宜珞低着头,只见那粉荷色轻柔长裙一点一点接近,最后那粉荷色裙子在她身前一丈处停住了,裙摆微摇,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起来吧,跪着不累么?”
宜珞咬紧后槽牙,摇摇头拒绝,“姐姐不原谅妹妹,妹妹不敢起身。”
经典台词!宜珈一凛,低头瞧了她一眼,说了一句让宜珞吐血的话,“那就接着跪吧,你也是该跪一跪了。”
主子跪着,院子里的丫头不知所措,也纷纷跪在地上,宜珈吩咐她们起身,该干嘛干嘛去,丫鬟们犹豫地互相打量了一阵,宜珈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众人这才一窝蜂散了,撒丫子狂跑躲了出去。
宜珞死死跪在地上,一张小脸惨白一片,身子有些晃动,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祖宗规矩,孟家子孙有三跪,跪君,跪父,跪师。你随意下跪,堕了孟家子孙的自尊与骄傲,该罚不该罚?”
宜珞双拳紧紧拽着裙子,认道,“该罚!”
“府里规矩,戌时下匙,内宅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当日你彻夜不归,纵有天大的理由,仍是犯了禁,我罚你祠堂思过,可有错处?”
宜珞止了哭泣,强忍着泪,回道,“姐姐罚的是,宜珞认错!”
那粉荷色再次映入眼帘,宜珈低□子,平视宜珞,声音放得极轻,却直刺宜珞心底最深的伤疤,“诚如我当日所说,婢妾之女,不过半奴,若你能安分守己,母亲也不差这些子嫁妆,若你硬是要学四姐姐‘出人头地’,家里头这么多闺女,多一个少一个,怕是也没差。”
宜珞的身子猛烈的抖起来,她有些结巴,“妹妹,妹妹,不,不敢。”
宜珈说完了,直起身子绕过宜珞回了屋子,能提醒的她都提醒了,若宜珞硬要想不开,她也不能拦着人家发疯找死啊!如今家里头乱的很,她没这闲情逸致同情可怜心怀叵测的旁人。
“紫薇,扶七小姐回屋休息。”宜珈的声音远远从屋里飘出,花衣裳的紫薇笑眯眯的走到宜珞身边,搀着宜珞站起来。
宜珞跪了许久,腿都麻了,还未站起身便踉跄着要倒下去,紫薇用力搀住她往屋里走,进屋时,宜珞侧头看了一眼对屋,眼神木然不知悲喜。
宜珈回了屋子,拿了鲜肉干为着小白。小白离了大白,宜珈本怕她相思成灾,消瘦伶仃,拼命给她喂吃的,直把小白的纤细腰肢喂成了圆滚滚的小肚腩。谁知这厮丝毫没有丁点思念相公之情,该吃吃,该喝喝,见到宜珈就像见到食物一般叫的倍儿欢腾,那讨好谄媚的神情直让宜珈怀疑这货也是个穿越的!
宜珈有一搭没一搭的拿了撕成小碎条的肉干投掷给小白,她投篮的准心极差,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偶尔三不碰,经常扔过头,总之,没一次正中小白的嘴……小白牟足了劲上下左右伸长了脖子使劲叼吃的,俨然是神雕营里吃肉吃的最辛苦的小雕……
宜珈没等到大白,反而等到了南方传来的坏消息,江南举子暴乱一案跌宕起伏,如今传来消息,她亲爹孟二爷也失去了联络!
得了消息,宜珈有些茫然,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能依靠的,她所信赖的,一个个都走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了……
75烽烟起
孟家内忧外患,宜珈如今唯一的依靠——平鎏侯府,此时也不如她想的那般无坚不摧、攻无不克。谢老爷子年轻时再骁勇彪悍,如今却只是个白发苍苍的七旬老人,谢老夫人多年前便将府里一众大小庶务交托给儿媳翁氏,老两口这些年含饴弄孙,逍遥度日。
侯府里的仆妇小厮见侯爷和夫人俨然一副太上皇模样,日积月累,便慢慢倒向了侯府未来当家人一边,如今这府里更像是谢宴和翁氏的天下。
宜珈的求救信一到,谢老爷子一拍大腿,立马调了一队探子,星夜兼程往江南赶,要不是谢老夫人拦着,他能亲自披挂上阵,冲去狼窝里把闻谨小绵羊抢回来!谢老侯爷困在府里头,背着手绕着大厅逆时针踱步,阴谋论经历多了的谢湛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么些年哪次科举没个把舞弊丑闻,怎就这一回突然成了燎原之火,还把他外孙都烧着了?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一旦有了怀疑,老将军立马着手调查,府里头得用的探子全让他派了出去,连那些带薪休假的都让他掘地三尺挖了出来,派往全国各地调查户口去。谢湛老了,可他的密部未老,没几天各种消息便汇集到了谢湛的桌头,覆盖内容细致到令人发指,上至老皇帝新宠王贵人为自家哥哥参加会试而吹的耳旁风,下到考官表舅的丈母娘的侄孙女的老公在外欠了多少高利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查不到。
谢湛顶了双老花眼,勤勤恳恳、矜矜业业的筛选情报,终于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靠,号称中立清流派的主考官,他老婆的大姨子的小姑子是大皇子的侧室,而江南——那是大皇子的封地所在!
禀着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精神,谢湛的脑瓜以与其年龄极不相配的高速运转起来。老皇帝过了知天命的年龄,鉴于皇帝这个职业消耗的脑力和体力异常之大,又时刻被老妈、老婆、小妾、儿子、女儿、下属、敌国对手在内的所有人惦记着,故其寿命一般缩水的都比较厉害。薄命排行榜第一名当然是那些倾国倾城的红颜美人,紧追其后的便是以平均寿命三十九岁当选的历代皇帝,咱圣上五十好几了,这不是随时都有可能,那啥,嘎嘣了么?!
圣上共有六子,顺利活下来的仅有大皇子、四皇子、七皇子三位。大皇子居长,四皇子得宠,七皇子为嫡,三人各有千秋,让那些想投机倒把、坐拥从龙之功的大臣们抓破了脑袋也没敢轻易下注。这几年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心思也让人琢磨不透,一会儿给老大在江南划拉了块富庶之地,一会儿得宠的老四又给塞军营里历练去了,再一会儿嫡子老七奉命到御书房听政了!一帮老臣就像做了云霄飞车,一颗心忽上忽下,您就不能明明白白给个痛快么?!
谢侯爷觉得,大皇子大概是按耐不住了。也是,远离京城,偏居一隅,身边竟是谄媚之言,奉承之语,自大狂妄估计没跑。江南富饶,本钱这几年大概也攒出来了,再偷偷练练兵,找个借口“清君侧”,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有了这个念头,谢湛便火速研究起大皇子的一切动态,越看越惊心,阅完最后一份密报,谢湛生生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年他竟一无所知,他的养子,憨厚老实的谢宴,居然早早便上了大皇子这条船,瞒的这样周详,骗的这样周密,让他这么多年的低调求存,一下子变成了个笑话!
谢湛气得胡子都抖了,可他得忍,得想法子暗地里把谢家给捞出来!谢老叶子拔光头发死命想对策的时候,却不知谢宴的篓子早已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西北边疆,寒风剌剌,城墙外黄沙漫天,掀起呛人的尘雾。
城墙上军旗随风飞扬,士兵们肃穆而立,手上的铁枪泛着银白的光泽,红缨如血,铁甲如冰。
镇西将军符纪霖带着一众将领登上城楼,远眺前方无垠的黄土。侦察兵传来的消息称,蒙古铁骑十日前陆续赶到城外五十公里处的小镇,几日来集结粮草,整装待发,似是要向云八州挥兵而来。
符纪霖眉头紧锁,看着远方那一片土黄,心里隐隐有股不安,倒是手下一众将领不以为然,蒙古年年来犯,日日想着挥军南下逐鹿中原,可哪次不是被咱拒之门外,连中原的门都没摸到!今年不过是提前几日来尝失败的滋味罢了,不值一提。
袁丛骁也觉得蹊跷,往年蒙古来犯多是小打小闹,未必就真想破城而入,大多是冬寒春冷,想强些财物回去补给罢了,怎的这一次集结了如此之多的兵勇铁骑,难不成这次是来真的?
符纪霖吩咐了众将领加紧守备,便带着智囊团回府想对策去了,袁丛骁没分派到任务,想了想,大步流星回府里找大白联络感情去了。
在宜珈那儿养尊处优的大白被关了好几天,期间还不给吃的,悲愤不已,深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是以,正牌主人袁丛骁来看它时,大白很拽的扭过头去视而不见。
袁丛骁没遇上过这情况,府里养的那些雕个个听话的很,从没见过“恃宠而骄”的,他狐疑的看向神雕养殖员阿虎,阿虎尴尬的摸摸鼻子,他总不能说概记恨上您了吧……
好在,很快有人给阿虎解围了,一名侍卫恭敬的给袁丛骁送上一份密报,(这年头人人都有密报,密报咋这么不值钱了呢?!)袁丛骁当下便拆开了看,看后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了大白一眼,还扭着头的大白下意识一颤,羽毛都掉下一根,看得阿虎心疼不已。
“亏你还是这一批里最好的!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能丢了!阿虎,十七的晚餐换成全素!”袁丛骁手里紧紧捏着纸,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了大白一眼,愤愤然留给大白一个背影。
大白悲伤欲绝的看了看饲养员阿虎,阿虎无奈一笑,摊手表示他也木有办法,“嗷呜——”,大白一头撞向笼子的栏杆,它饿得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好想吃肉啊……孟笨蛋那不新鲜不好吃的肉干条也行啊……
袁丛骁一早便派了人回京城调查,宜珈竟动用了十七传信,那便一定是有了急事,十七带错了消息,指不定耽误了什么重要情报。袁丛骁的探子动作也很快,短短几日就查清了孟家发生的变故,袁丛骁收了消息,得知孟闻诤在赶往边城的路上,心下先是一震,这个傻子,哪儿有事儿就往哪儿跑,后又有些淡淡的欣喜,他们兄弟俩有多少年没见过了?最后看到他还带着老婆一道从军来了,欣喜又改成忧伤了,这不是上赶着刺激兄弟我么?!
不管袁丛骁的心思如何九曲十八弯,面对宜珈的嘱托,他还是认真履行了,还写了封承诺书让大白给宜珈寄回去,大白兴奋啊,嗨皮啊,还在笼子里便不住扑腾,回去顿顿有肉吃!它的羽毛扑棱棱掉了一地,阿虎心疼的恨不得一根根给它粘回去,不知道没毛了你就飞不起来了啊,还不省着点掉!
尚不知情的六少爷和六少奶奶正手牵手,无比惬意的一路往边城赶去,殊不知袁丛骁早已派人暗中护着几人,而闻诤和丹庭踏入云八州,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两列气势雄伟,不苟言笑的铁甲兵……还有当中笑的不怀好意的袁丛骁。
不过宜珈未收到袁丛骁的保证书,元微之却先一步上门探访多日辍学在家的师妹。
孟家正值多事之秋,宜珈临危受命,万分认真的在屋子里核对账册,处理庶务,琴棋书画之类的风月事宜早让她束之高阁了,虞宪文也知晓宜珈的处境,宽宏大量的放了她一个月假期,期间不必上虞府修习书法。这样一来,宜珈更是潜心发挥宅女本质,大有霉在屋里的倾向。
元微之一早便来了孟府,得知宜珈正忙,便未让人惊动她,只让下人给宜珈带了句话,随后便静静离了孟府。
宜珈刚理完这一日的事儿,伸了个懒腰打算去院子里逛逛,却得知元微之来过了,又走了。忽然间,宜珈想到那一日元微之的表白,她有些怔忪,这半月来,她竟丝毫没有记起过他。
宜珈有些口干,心里蓦地有些子内疚,忙问了传话人,“师兄他说了什么?”
那丫鬟一板一眼,丝毫不带感情的回到,“元公子说,‘师妹不必忧心,无论如何还有师傅在,有师兄在,定会有柳暗花明之日。’”
不知怎地,宜珈心里竟真有了那么一丝轻松。父亲和兄长一夜间没了踪影,忽然,她就要管起整个家,忽然,她就要照顾病母安慰嫂子,一切太突然,连让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她也时时刻刻记挂着父兄,深怕他们有何意外,一个幸福的家庭眨眼间会四分五裂。可母亲病了,嫂子自顾不暇,若她再软弱哭泣,那么二房头顶的便真是遮天蔽月的黑暗了。
宜珈咬着牙,握紧了拳头,直起脊梁,笑着将一个个别有用心的人挡在屋外,她也害怕,她也担心,她也难过,却只能夜里躲在被子里默默流泪,连贴身丫鬟面前都不敢露出来。此刻的元微之就像一根浮木,让几乎陷于汪洋中的宜珈有了一丝希望,哪怕那只是句空话,却神奇般的让宜珈信服。
76往昔情
“二少爷,您可回来了,夫人一早就念叨着您呢。”元微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