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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烦恼永远伴随着喜悦而来,此时的兖都仙妖混杂,各路各方,有名的没名的那么多,难免会出现昨天那种用障眼法变作银子欺骗凡人的坏蛋,所以沿途过来谭音被许多商铺的老板围着,求买鉴伪镜,她刚瘪下去的钱袋瞬间又胀圆了,此等敛财的速度,让大僧侣望尘莫及。
“三百两。”谭音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虽然已经把各种碎银子兑成了大银锭,它依然胀得快裂开,“我第一次一天赚这么多钱。”
大僧侣一把抢过来放自己怀里:“归我了。”
谭音正要说话,忽见客栈门前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分开两边,当中一个白衣公子摇着扇子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绝色侍女,他一出来,这乱糟糟的大街仿佛都安静了片刻。
“噢,天啊!这是哪里的仙人公子?!”路边有年轻姑娘快要晕倒了,“他一根头发丝儿比方才那些仙人加在一起都好看!”
那位又清雅又高贵的仙人公子显然很习惯被人围观赞叹了,眼皮都不跳一下,抬头看看日色,摇着扇子十分风雅地开口:“婉秋,兰萱,听闻附近驼山有个温泉馆,且随我同去。”
他转个身,步子还没迈出去,突然瞅见人群中的大僧侣和谭音,眼睛登时瞪了老圆,张开嘴,扇子尖点着他俩一个劲打颤,像傻子似的。
“你你你你……”他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完一段话。
大僧侣笑眯眯地看着他:“棠华,舌头被战鬼叼走了?”
“你你你还好意思出现!”棠华终于成功吼完一句话,看看四周,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恨恨地扯住大僧侣的袖子,低声道:“给我过来!”
他把大僧侣拉去角落里,这才恨恨地开口:“丁戌长老发了好大一场火!你走也罢了,走去没人的地方啊?!这样大摇大摆来看天光开阖,你是要气死他?”
大僧侣笑得像个无赖:“我走了,不是还有你?”
棠华罕见地没有发火,反而摊开手苦笑:“我?我有什么用?不要说六只战鬼,就是让我只对上一只,我也打不过,族里除了你,谁能对付?你杀了六只战鬼,毁尸灭迹做得再精细,战鬼一族总还是会发现,他们一旦来寻仇,你让我们引颈待戮吗?”
大僧侣还是笑,揉了揉鼻子:“棠华何必妄自菲薄,你实力如何,你自己最清楚。”
棠华默然片刻,低笑:“看样子你对我暗地里也打探了不少,丁戌长老的吩咐吗?”
“我烦了。”大僧侣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淡漠,“族人之间也搞这种勾心斗角,我烦得很。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会回去。”
“此话当真?”
“真。”
“那你不再是我族大僧侣了?”
大僧侣不由沉默,他会选择成为僧侣,最初最原始的欲望,是因为僧侣是主持庆典祭祀的。他忘不了高台上那双眼睛,少年时夜夜梦回,魂牵梦绕,着了魔一样。可是三个甲子过去,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甚至有些恨那双美丽的眼睛,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整个少年时代,最纯真最狂热的一切,都献给了那双眼,像个毫无道理的疯子。
可就算离开了方外山,大僧侣的身份他还在用着,舍不得丢掉,他觉得丢掉了就再也看不见它们。他很自私,很卑鄙,棠华的问题让他无话可说。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大僧侣怅然低语,“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放弃大僧侣的身份。”
棠华自己也觉得这问题太沉重,他咳了两声,索性换个话题:“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四处游山玩水吧……”大僧侣笑了笑,“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温泉馆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棠华不等他说完已经勃然变色,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跟这胡搅蛮缠的祖宗混在一处。他当机立断,直接打断他的话,高声吩咐:“婉秋兰萱,这客栈有脏东西,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大僧侣勾住他的脖子,对着他耳朵吹气,笑吟吟地低声道:“小棠华这么怕我?”
棠华一身鸡皮疙瘩撒了满地,使劲挣开,怒道:“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傻货,我对男人半点兴趣也没。”大僧侣又朝他脸上吹口气,笑眯眯地转身走了。
棠华见他走向一个青衣少女,正是他当日选中的侍女姬谭音,想不到她居然还可以跟在这多疑古怪的大僧侣身边。他心中一动,忽然高声道:“你自己小心!丁戌长老气你不过,只怕要派人来抓你。”
大僧侣头都没回,只摆了摆手。
谭音听见“派人来抓”几个字,便忍不住回身望向棠华,他双眼盯着她,警戒之色一闪而过。
这个仙人对她有敌意。
谭音垂下头,一言不发加快脚步追上大僧侣的步伐。
大僧侣在前面对温泉馆垂涎三尺,连声道:“小姬,要不要跟我去泡温泉?我们可以一起做点很快乐的事……”
话音未落,却听客栈中一阵躁动,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吵吵嚷嚷地从里面跑出来,神色十分不善。
“不过来迟一天,居然到处找不到客房!你打探的什么情报?!”
他肩上飞着一只浑身墨黑娇小玲珑的小乌鸦,正十分不满地冲他呱呱乱叫,像是在争辩什么。
大僧侣眉头一挑——眉山君,这喜爱收集各类隐私八卦的仙人果然也来了。
“眉山君。”他客气地打招呼。
眉山君一见他眼睛便亮了,腆着笑脸小跑过来,搓手道:“大僧侣殿下,想不到在这儿也能遇见您。对了,您上次说的两坛醉生梦死,我至今还未收到,那个……”
大僧侣恍然:“我忘了。”
忘了……眉山君背过去擦了一把眼泪,好吧,谁叫人家是有狐一族的大僧侣呢?他忍!
“你找不到客房?”大僧侣笑吟吟地,满脸真诚,“我这里倒是可以给你空出一间,你要的话,就给你。正好我近日没空回家,那两坛醉生梦死,抵消了吧?”
这才真是头可断,血可流,美酒不可无。眉山君满脸凛然正气,张嘴便要拒绝这狐狸的可耻行径,偏巧身后又有个人叫他:“眉山。”声音醇厚沉稳,十分好听。
众人一齐回头,就见路边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长眉入鬓,肤色犹如古铜,长得可称英气,然而眼角下生着一颗凄婉的泪痣,眉眼似笑非笑,和煦风流间,便显得有一丝忧郁。
“傅九云!”眉山君又惊又喜,“你这个东西!这几年去哪里了?!”
傅九云含笑过来,先合十向大僧侣行礼:“想不到会在这里偶遇大僧侣殿下,在下十分荣幸。”
大僧侣与他先前仅有一面之缘,并不十分熟稔,但傅九云来历十分特殊,乃是神器魂灯中生出的一只鬼,有狐一族侍奉天神,难免对他也有亲近之意。大僧侣还没开口说话,却见傅九云把脸转向谭音,笑得更深,目光犹如融融春水,中人欲醉。
“不知这位姑娘是?”他见到女人就要勾引一番。
大僧侣瞬间起了一丝不快,因见谭音也直愣愣地盯着傅九云那张骚包脸,他更不快了。
眼珠子要看掉下来了!他别过脑袋,神色淡漠。
谭音死死盯着傅九云,越看越疑惑,半晌,突然“咦”了一声:“你……你是……”
他绝不是人,但也不是仙,身上的气息她很熟悉,是魂灯的,不会错,是已经失落的神器魂灯的气息。
“在下傅九云。”傅九云假装没注意大僧侣冷淡的表情,朝谭音微微一笑。
“……你很奇怪。”谭音犹豫着开口。
傅九云不解:“哪里奇怪?”
谭音默然摇头,不再说话。
眉山君拽着傅九云叽里呱啦一通说,无非是问他这些年跑去哪里了,他少个酒友很是苦恼。
傅九云笑道:“我近来云游四方,心有所感,想要作一支曲子,到时还要请你品鉴品鉴。”
“哈哈,小事!你也是来看天光开阖的?”眉山君一见着他就犯酒瘾,拉着不肯放,找了家酒馆强行把他拽进去了。
大僧侣见谭音还盯着傅九云看,实在忍不住,悄悄地、又用了点力气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
“你一个姑娘家这样盯着男人看,不害臊?”他声音很低,语气却很不善。
谭音捂着被弹的地方,眼珠子却说什么也不肯从傅九云身上离开,老半天,她才道:“他……不是人。”
“你又看出来了。”大僧侣语带嘲讽。
谭音摇摇头,这种事只发生在传说里,那些凝聚了工匠至诚心血的器皿工具,年月久了也会生出自己的精魅来,想不到现实中魂灯竟真的生出一只鬼。
傅九云从小酒馆里款款出来,一身白衣,一张骚包脸,要多风流就有多风流,路上女人十个有九个都在看他,没看的那个是瞎子。
“大僧侣殿下,这位姑娘,不如来饮一杯?”他话对着大僧侣说,眼睛却看着谭音。
谭音心底对他生出一股又亲切又自豪的感情,她亲手做的魂灯,当年被泰和评价太过毒辣,导致她再也做不出能超越魂灯的厉害神器。可她的魂灯里生出一个有自己意识的精魅,她有种看到自己亲生孩子的感觉。
“好。”她不等大僧侣开口,直接答应了。
大僧侣的心情瞬间很坏,好像从没这么坏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了个去,我换了N个浏览器,好不容易才打开作者后台……晋江这么多年了咋个还在抽……
☆、15
十四章
小酒馆破而且旧,没几个客人,眉山君正喝到兴头上,整个酒馆里就他声音最大。
“傅九云你这老不死的,有事就叫我帮忙看,没事就自己躲一旁逍遥快活……这许多年甄洪生那只狐狸又成天闭关,喝酒都只得我一人,好生没劲……”
傅九云不去理他弃妇般的唠叨,他这会儿注意力全在谭音身上。看到他第一眼就露出热切眼神的女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但像谭音这么热切的……倒也不多。
他低头斟酒,感觉对面那漂亮的姑娘死死盯着自己,从头发梢看到手指尖,恨不得把他看穿的那种看。他心中略感诧异,面上却丝毫不露,给谭音递了杯酒,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姬谭音。”
谭音不喝酒,把杯子攥在手里摩挲。她看着傅九云,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而且算算年龄,差不多有三千岁了,比世间许多仙人活得都要久。但无论是仙还是妖,活得长久的代价是渡雷劫,这魂灯中的精魅没有渡劫的命格,便只得轮回——他身上没有忘川的味道,是带着记忆反复轮回吗?
谭音看着他的眼神难免有些怜悯,这眼神让傅九云内心隐隐发毛。
“姬小姐……”傅九云欲言又止,眼角余光瞥着大僧侣,他正与眉山闷声喝酒,离了姬谭音老远,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们……曾见过?”傅九云试探着问。
谭音想了想:“算是吧。”
傅九云不由沉吟,他的记性向来不坏,姬谭音又是个外表挺出众的姑娘,他有自信只要见过一次必然不会忘掉,可他搜肠刮肚回想一番,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对面大僧侣已经把絮叨个没完的眉山君灌倒在地,回过头来朝傅九云若有所思地笑,低声道:“说完了?”
傅九云笑吟吟地给他斟满酒,神态从容:“大僧侣殿下,我且敬你一杯,多谢上次你送的五坛醉生梦死。”
大僧侣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看着他,却不说话,也不喝酒,过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道:“许多年没见,你依然风流倜傥。”
傅九云恍若未闻,端了杯子淡道:“这些年云游四方,心有所感,想要作一支曲子,大僧侣殿下素来清雅,不如帮我想个曲名?”
其时民间乐坊作出的曲子大多套用现成的曲牌名,俗不可耐,他要作的这一支曲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无双,他想了许多曲名,只是不满意。
大僧侣笑道:“你有如此雅兴,我岂能谦虚,曲子作完没?也先让我听听再说。”
傅九云取下腰间长笛,细细吹了一阕短曲,曲子没作完,这只是他灵光初动作的一小阙。笛声纵然悠扬,却难免有单薄之感,然而曲调缠绵婉转,如清风,如流水,谭音听了也不由心旷神怡,时隔千万年,凡间居然也有此等好曲。
大僧侣手指轻叩桌面,和着节拍,一阕短曲终了,良久,他方道:“此曲婉转多情,大有春_色玲珑,万花绚丽之意……东风桃花曲,如何?”
眉山君此时醉意大盛,拍手道:“不好不好!我听得昏昏欲睡脑袋发晕!就叫催眠曲!”
傅九云仿佛没听见他的醉话,只是默念东风桃花四字,像是极喜爱的模样。
大僧侣眼见谭音的目光恨不得贴在傅九云脸上,再让这傻姑娘看下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