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在想,”康拉德把那封信悄悄塞到一堆文件下面,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我们刚接受圣职的时候,那时我们有那么多的理想……”
“主啊!”伦瑟尔发出一声叹息,“我可以求你别再用那种老人家的口气说话了吗?”他恨恨瞪了康拉德一眼,“在你感慨过去之前,请先面对眼前的问题吧!”
“又有什么事?难道埃克他……”
“他很好,我去看他的时候,守卫们正排队等着听他的布道呢。”
康拉德感慨地点点头。他再次为埃克的这种独一无二的才能而折服。会说当地的语言并不足以让他们融入当地社会,许多次他和伦瑟尔都被看作外人,而埃克却能凭着他那阳光般的笑容和随意朴实的举止,很快打破人们的戒心。
“是国王。”伦瑟尔说。
康拉德深色的眉头瞬间锁结成一团:“我不是让马蒂亚斯负责吗?”
“是的,但是昨天他报告说,古斯塔夫邀请了好几个亲信贵族,关着房间的门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一连几天都这样。我想其中一定有名堂。于是我先派人去问他们需不需要用餐。国王回话说他忙得很。晚饭时我又去问了一遍,他听出我的声音,就说要一杯水。”
“然后呢?”
“然后我就进去了,里面有一堆赤身裸体的男人。他靠在一个金发男孩的怀里,一边看着我一边笑,笑得倒在了床上。” 伦瑟尔脸色铁青,还因为震怒而微微发抖,“如果换在意大利,我肯定会把那杯水摔到他脸上的。
“你就不能跟他说一声,让他至少在这里收敛一些吗?”
康拉德叹了一口气,他有点精疲力竭,但很平静。
“对不起,伦瑟尔,我无能为力。他就是喜欢这样。好在我们不需要忍受他多久了。”他尽量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教皇有口谕传来吗?”
“还没有,照理说不该拖这么久的。”伦瑟尔微微皱起眉,又舒随即展开来。他身体一歪,倒在康拉德桌子前的大靠椅上,不管不顾地把鞋子翘到康拉德的眼皮底下。“除了这些,一切都很好。”他长长地伸着腰,“等埃克回来以后,我们一定要整晚痛饮。真可惜你把泰泽主教的葡萄酒全送走了。”
带着容忍的笑容,康拉德把他的脚从桌面上推了下去。
“我要去吃晚饭,”他站起来,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桌面,“你呢?”
伦瑟尔很快地眨了眨眼睛,“我已经吃过了。”他迎着康拉德责备的目光坦然自若,“趁着你们去吃饭,我刚好可以睡一会儿。放心,我没省略餐前祷告。”
* * *
晚餐的钟声低沉而悠然地在长廊间盘旋,钟声引导着康拉德穿过后院,向教堂走去。夕阳已经看不见了,但绚丽的天空放射出的光芒还是为整个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色。
长久以来笼罩在圣?亚尔班教堂上的不祥而惨淡的阴云已经散去,这座小小的、阴暗的教堂此刻看上去就像圣殿一般华丽。
但是教堂里却始终有某种东西一直让康拉德不安,时刻警觉。
这气氛不是来自那些从清晨就来祈祷,徘徊直至深夜都不愿意离去的市民。虽然还没有正式检查,但阿维拉修女那日渐恢复的身材却有目共睹,她的脸色开始泛起天然的粉红色,行动间也流露出优雅自如,不再似几天前那样僵硬了。
现在,人们到教堂里来,不再是怀着疑惑窥视,不再危惧国王的卫兵而驻足于门外,他们长久地跪在冷冰冰的石头地面上,为的只是见一面真正的使徒,他和以往的那些主教不同,上帝神迹的竟然经他之口而实现。甚至连国王的卫兵的骑士们,在遇到大主教时也会恭谨地行礼。
不,他的不安是因其他而起的,某些他感到异乎寻常,却始终无法言名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当迈入教堂偏门的阴影中时,康拉德还在苦苦思索,他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拐了个弯,正要经过祭坛,猝然僵立住了。
卡尔?古斯塔夫正端坐在最前排的位子上,他仰着头,凝望着祭坛上高高的基督受难像。
刹那间有一股未经理智的冲动,将康拉德向后拉去。但是他的肢体还来不及把这个本能付之行动,古斯塔夫就将他的目光移向一旁,凭着超越常人的敏锐,他发现了康拉德。
“哈,是您。”国王脸上沉静的表情如残云般瞬间消失无踪,薄薄的嘴唇上又浮现起那种嘲弄的笑,“过来啊。您在躲什么呢?”他懒洋洋地抬起胳膊,修长的指头在空中划出个邀约的手势。
康拉德下意思地缩了缩,他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仿佛那只充满欲望的手正撩起他的法衣,触摸着他的脊梁。
他忍不住向四周望了望。修士们都去吃晚饭了,教堂里空无一人。摆满祭坛的蜡烛火焰在穿堂风中摇曳,影影绰绰,昏黄的光线如烟似雾般缭绕在穹顶之下,轻笼着四周的圣像。
康拉德咽下一口唾沫,保持着均匀的步子,慢慢走向祭坛。他先拿起铜拨针,挑亮几支快要熄灭的蜡烛,然后才转身面对古斯塔夫。
“坐吧。”古斯塔夫朝身边的位子点了点头,他的姿势就仿佛在自己的王宫里邀请宠臣。“很难得我们能够有机会再次这样独处啊。”
康拉德想到,他应该立刻离开,只消说一句“对不起,我要用餐去”就可以。事实上这话已经到了他的喉咙口,但他硬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
那种恐惧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每次他都从这个男人面前落荒而逃。这带给他的耻辱甚至比被强奸本身更无法忍受。
绝不能再重复了,此时此刻必须了结它。
康拉德在紧靠着古斯塔夫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他抬起眼睛盯着他,黑色的眸子异常冷静,准确无误地表达出他心底的想法:“我知道你很强大,你可以伤害我,但我不会屈服。你所做的任何事都将付出代价。”
古斯塔夫对此付之一笑。
“您那个可怜的阿维拉修女好点了吗?”
“您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玩这种把戏不觉得过分残忍吗?”康拉德努力不带个人感情地说,“我们尊您为王,可您居然这样对待我们。”
“别自欺欺人了,大主教。承认了吧,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啊。”
“即使对敌人,您这种手段也太卑劣了。”
古斯塔夫眯起眼睛看着他。
“您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成功的虚情假意、道貌岸然的人哪!”他柔声说,“那么请回答我,主教大人,难道你没有使你的敌人死亡?那场让你名扬天下的蒙塞居尔战役,山顶城堡里的阿尔比派教徒不是你下令烧死的吗?你凭什么就可以这样残害他们而问心无愧?就因为他们被称作异端?”
康拉德突然微微一缩,这动作让古斯塔夫产生一个错觉,仿佛他在躲避某种不可见却极强有力的攻击。
“我能够接受死亡,但不是这种方式。”康拉德很快说道,“把罗德哈特主教的尸体那样摆放出来,你所想夺走的不是他们的生命而是尊严。我憎恨你这种做法,这种肆无忌惮地践踏和侮辱他人的做法。”
“您这样说,是不是因为您也被我肆无忌惮地践踏和侮辱过呢?”
他满意地看到康拉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好吧,我是放荡、不敬、残暴,可是你看,我却享受着这些权力和豪华的生活。如果上帝存在的话,他为什么不惩罚我?他看不见吗?那些善良又勤劳的人,还不是像我脚底下的泥一样。上帝有眷顾他们吗?”他撑起上半身,慢慢靠近康拉德,盯着他,耳语般地低声说:
“在被我强奸的时候,上帝有眷顾您了吗?”
康拉德的胳膊紧紧压在椅子的扶手上,他竭力克制自己不跳起来。
“我坚信,上帝必有惩罚你的那一天。” 愤怒充塞着他的胸膛,使他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他的声音因这种愤怒变得更紧张了。“不过,如果你等不及的话,我会让这惩罚来得更早些。”
他无声地把椅子往后移了移,站起来,俯视着古斯塔夫。
“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你的影子落在我身上,我就会发抖。那时候我觉得,如果再看到你,我一定会发疯的。但是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卡尔 ?古斯塔夫陛下,只要我还是瑞典的大主教,你的王位就决不会得到承认。因为你做这个国家的君主,只会带来灾难。你根本不配这顶王冠。”
古斯塔夫没有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康拉德看,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他最后说,站起来慢慢走向祭坛。他在那里站了很久。
“那么,就让我们把话都说明白吧。”古斯塔夫仰望基督像,语调阴冷如死亡,“是的,我唾弃您的上帝,还有您这帮贪婪虚伪的教士。战争由我们去打,土地由农民耕种,教会只不过是一群寄生虫。别忘了,教会在瑞典的土地是王室赐与的。艾力克能给你们,我就能收回。”
他转过脸,背对着一片摇曳辉映的烛光,双眼在阴影里闪闪发亮。
“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是,不需要任何人承认,更不用说是像你这种连父母都不被承认的私生子。”
刹那间,康拉德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古斯塔夫相信,这位大主教立刻就要失去那种他从未失去的自控。但是,一个悠扬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法座,泰泽主教给你来了封信,您??现在看吗?”
伦瑟尔手里攥着一张纸,立在过道旁,祭坛的阴影恰好投在他身上,谁都没有察觉他到底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是的,给我吧。”康拉德重新坐下来,他的胸膛还在因为刚才激烈的情绪而起伏,但已经恢复了自制力。
伦瑟尔扫了他一眼,垂下目光,当他把信送到康拉德的面前时,食指有意识地在页面上停顿了一会儿,那里有一行新鲜的笔迹:“教皇使节奥托主教到了,他是来接替你的。”
康拉德点点头,不动声色:“谢谢,看完后我会拿去给你。”
伦瑟尔并没有立刻退下去,他深深地看着康拉德,直到康拉德重新抬起头对他说:“没事,去吧。”
伦瑟尔消失没多久,一个褐衣修士就出现在祭坛前,他朝康拉德鞠了一躬,开始给祭坛换上新的蜡烛。随着他非常缓慢的动作,圣像和柱子的暗影在四周高高耸立的墙上跳动起来。
康拉德把信折叠好,他面无表情地冲古斯塔夫行了个礼。
“请原谅,陛下,我还有几封信要回,失陪了。”
他撇下这句话,连古斯塔夫的脸色都没有看就匆匆地向祈祷室走去。在拐过小门的阴暗的过道时,他听见古斯塔夫轻轻地笑了。
“不用逃得这样快嘛,我不会在这里把你按倒的呀。”
* * *
在修道院的学习和此后长年出入教廷高层的经验,让康拉德学会从不轻率地评价一个人。他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觉,直到与那个人相处了很久以后,他才会正式表示自己的观点。可是一旦他开始厌恶一个人了,那么,这种看法可能永远都改变不了。
他总是竭力控制自己的这种不友善的态度,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引起某人的怨恨,那么怨府所指的将是他的圣父英诺森三世。值得庆幸的,到今天为止,让他产生如此不可挽回的态度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在他的同伴中。
但奥托主教荣登此列。
伦瑟尔曾经不以为然地发表评论,他对奥托的排斥不可理喻,纯粹是一种恋父情结导致的嫉妒。康拉德也屡次反省,是不是因为主教长时间伴随教皇身侧,而教皇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远远超过对自己的,所以他才用这种非基督徒的态度对待一位长者。
但还有更深沉的原因,康拉德永远也忘不了,当他第一次见到还是红衣主教的英诺森时,奥托看他的眼神。是的,那是谴责的目光,仿佛康拉德的存在就是英诺森几近清白的私生活的一块污斑。这种目光伴随着他从孤独纤弱的少年一直走到今天独当一面的教皇特使。在康拉德最反叛最愤世嫉俗的青春期时,他甚至认为,如果不是因为怕引起教皇的惩罚,奥托早就在合适的时候将自己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了。
虽然现在康拉德为自己当年的那种过分敏感的念头而羞愧,但他对奥托主教的厌恶之情并没有随时空变化而有所消退。
所以,当伦瑟尔看到两位主教在圣?亚尔班教堂狭小的祈祷室里非常自然地用完全发自内心、而不是礼仪规定的冷淡态度互相行礼时,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双方都刻意避免与对方的目光接触,沉默地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下来。奥托主教把手里的一卷文件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