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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但他的表情、动作,和周身散发出来权力者的信心,终于迫使布勒神父向前躬下身,吻着他的手背和衣角。
“上天赐福。主教大人,您终于到了。”
* * *
潮湿的浓雾,蠕动着,迎面扑来,像有生命的东西似的缠着他。
他冷汗淋淋地跳了起来,浑身发抖,急促地喘着气,好久以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那个黑暗的囚室里。
身下的羊皮毯子,垫着厚厚的干草和麦壳絮。窗上挂着贵重的天鹅绒帘子,灯半掩着,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他下了床,赤脚走到桌边。地毯又厚又柔软,像一片新鲜的草地。桌子上摆着一罐清水,一盘燕麦煎饼,和一杯加了蜂蜜的野果汁。他捧起罐子来喝了几口,水质清凉爽口,还有丝丝的甜味。
结束了,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了。
但是,还要过多久,他才不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堵住嘴不让别人听见自己的尖叫?
门的另一边有人在低语,用克制住的声调交谈着。接着传来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和布勒神父谦卑的语调:
“大人,都到齐了。”
教皇使节,塞兰斯帝安?康拉德主教,熄灭了灯,用力拉开窗帘,整个屋子立刻倾泻满了朝阳。窗外,清亮的海湾边上,缓缓展开一片长满山毛榉的树林,满眼的红色和绿色。微风送来了车叶草的新鲜香气。站在这初夏的阳光里,康拉德感觉到四肢正慢慢地暖和起来。
他用稳定而清晰的声音,回答着:“进来吧,埃克。”
门就立刻就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修士,大步走了进来。他和康拉德一样,也留着齐肩的长发,发型却蓬蓬松松的。他不比康拉德高,也不会比他更结实,但是动作的幅度和速度却大大超过他,一眨眼,就到了康拉德的面前,他哈哈大笑,伸出手,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肩膀。
康拉德猝然往后退了一步,某种类似厌恶,却比厌恶更深刻的表情在他脸上一掠而过。黑衣修士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康拉德!”
康拉德却似乎更震惊。他恍惚了一下,立刻拉住修士的手。“抱歉,埃克。我……给我点时间,我必须克服它。”
“他已经是主教了,埃克。你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份吧?”
悠扬而冷淡的声音在埃克身后响起来。另一个同样装束的年轻修士懒散地靠在门框上。黑色的衣服衬得他的皮肤更加洁白、润泽,一头浓密的金红色短发,丝丝地覆在额前和脸颊旁,看上去像美少年似的俊朗,艳丽。
“伦瑟尔!”康拉德惊喜地朝他走过去,“我不知道你也来了。”
“我应该吻您哪里?手还是衣角,主教大人?”伦瑟尔面无表情地欠了一下身,擦过康拉德,找了张椅子坐下。把一叠信卷摆在膝盖上。“可以开始了吗?大人?”
“伦瑟尔!他还没吃东西呢!”
“没有关系。”康拉德冲埃克挥了挥手。“说吧,究竟什么事这么急,让我们从罗马一路赶过来?”
从纤长的睫毛底下,伦瑟尔用冷冰冰的眼神瞥了他们一眼,随即抽出了一张纸,递向康拉德。
“首先,恭喜您,大人。教皇已擢升您为大主教,兼瑞典乌普萨兰总教区长。”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康拉德握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罗德哈特主教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一丝不挂地被人从圣?亚尔班教堂的钟楼上扔了出来,脖子上绑着根绳子,身边还吊着教堂执事。”
“谁干的?”
伦瑟尔耸了耸肩。
“卡尔?古斯塔夫?”
“除了他,还有谁敢这样狂妄?”埃克咬着牙,狠狠敲了敲桌面。
“但是我们还是毫无证据?”
“是的。就像其他人的死一样。”
“一年里两个主教、六个执事死亡。”康拉德喃喃自语道,“告诉我,伦瑟尔,我们怎么会与他结怨的?”
“简单的说,他和叔父艾力克亲王打了四年的战,争夺王位,而我们一直站在亲王这边。现在年轻人赢得了王冠。”
“他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是的。”
“那为什么我们支持艾力克亲王?”
埃克和伦瑟尔有些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他去参加十字军东征快五年了,毫无音讯。人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百多个骑士。谁能料到最后他反倒成为胜利者?”
“而且我们同亲王的关系一向很融洽。”埃克补充了一句。
“那么,我又需要做些什么呢?”
“两件事。一、找出证据。只要我们能开除他的教籍,汉萨同盟和丹麦军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助亲王夺回王位。二是,重新确定教廷在斯堪的纳??亚的权力。”伦瑟尔把信卷在桌上摞成一叠,看着康拉德。“够卑鄙吧,您能不辱使命吗?”
屋子里再一次鸦雀无声。康拉德吞下了最后一块薄饼,他喝着果汁,觉得舌尖有一丝苦味在扩散。
“接不接受,您要考虑清楚。教皇不可能跨越整个欧洲来救您的。”
康拉德抬也不抬眼睛,淡淡地说道:“你的火气好像特别大,伦瑟尔。不愿意见到我升职?”
伦瑟尔突然站起来,把椅子往后一摔,一言不发,大步走出门去。
康拉德和埃克相视一笑。
“你惹他生气了吗?埃克?”
“如果我现在不去追他的话,那他才会真的生气呢。”
康拉德放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埃克的后背:“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呀!你太宠他了。”
埃克也随着他笑着,但眼睛里却露出深深的忧虑,他关切而疑惑地看了看康拉德的脸。
“你真的没事吗?你迟了那么久,我们都很担心。”
“没事……不会有事的。只是有些……”康拉德转过身去翻看着那些信卷,突然用完全不同的语调继续说:“去吧,埃克。伦瑟尔肯定还在等你呢。我可怕他朝我发脾气呀。”
* * *
伦瑟尔背对着跑出来的埃克,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近了,才继续往前走。走得并不快,给了埃克赶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机会。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他也做了很多,才有今天的地位呀!”
“别那么天真了!埃克!”伦瑟尔狠狠一甩胳膊,转过脸来瞪着他。“在修道院的时候,他除了长相,哪点超过我们了?后来……后来,在保加利亚,在希腊,哪一次不是我们陪着他一起去死,我们流的血会比他少吗?现在他成了大主教,而你我还是个执事!如果不是教皇的私生子,你以为他会在二十六岁就得到这个职位吗?”
埃克一个字也没说,静静地让他倾泻完怒气,然后才拉起他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他温和地望着伦瑟尔的眼睛。
“即使是长相,他也不比你强。”
伦瑟尔的脸顿时泛起一片红晕,却不是因为愤怒。他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闪光。等了好一会儿,还不愿意抽出自己的手。
“你还是不能原谅他吗?对于奥兰多,康拉德比任何人都痛苦的。”
“他背叛了他!为了同样的原因,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我们的。”伦瑟尔咬着嘴唇说。
埃克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奥兰多是怎么说的吗?‘除了对天主的热情,他别无感触。’我想,他是最了解康拉德的人。”
“不,不是的。”伦瑟尔望着别处,冷冷地开口。“如果他真的了解他,就不会死在他的手里。”
* * *
克龙堡外面是晴朗的天气,风吹来对岸水手的号角声。船只从旁边开过去。一群群野天鹅掠过海岸线,看起来像是天空的一片洁白的面纱。康拉德站在城堡上,望着远处在晚霞中隆起的瑞典海岸线。
那边就是欧洲的尽头了,是二百年前维京海盗的故乡。那种骁勇而残暴的特性,是不是还流在他们后代的血液中呢?
他把手搁在城垛上,想起了《福音书》中他最喜欢的一句:
“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住,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导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
身后衣袍飘动之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侧过脸,布勒神父就停在不远处。
“船备好了,大人。”
康拉德点点头,他觉察出神父欲言又止,却死死盯着他。
“你有什么事吗?神父?”
神父犹豫着,趋身上前。他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大人,会……会开战吗?”
“我不知道,神父,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吧。”
布勒神父突然仰起脸,直视康拉德的眼睛。
“主教大人,上帝造出这个世界,并不是要人们相互撕杀厮杀的,对吧?”他不容康拉德开口,又急促地接下去。“有疾病,有饥饿,有憎恨,有谋杀,这些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有战争呢?他究竟想从中得到什么呢?”
“神父!”康拉德平静而坚定地阻止了他。
布勒神父重新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他说:“我天天都在祈祷,从来没有停过的,大人。但是我想,也许您的祈祷,主会听得更清楚一些。请您求求他,别再叫人们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康拉德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布勒神父向后退去,那佝偻的身影,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在再也直不起来。
我能够吗?
你知道我已经不再纯洁了,再也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或被他听见了吗?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重新面对着茫茫的一色海天。
“但是我能够战胜任何事情、任何人。请再给我一个机会,请让我证明,我的意志丝毫未变,绝不动摇。”
* * *
当埃克走上城堡来时,他看见这位新任的枢密大主教,垂着头,静静地伫立在飘渺的天色前。他一动不动,只有长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漫天飞舞。
第二章·2·
宽阔、幽深的大厅,镶嵌于四壁的火把劈啪作响,燃起的烟在穹顶下盘旋上升。墙上和天顶的圆木横梁上都烙着烟熏过的黑色痕迹,使得木梁和柱子上雕满了的精美的郁金香花纹变得非常暗淡。
正中央,厚地毯上摆着一张黑木长桌,四周包裹着保持原色的古朴的锻铁。长桌尽头,宽大的王位四周,围饰着天盖,悬挂下来厚重的金色织锦,在这阴郁的背景中异常华丽。
伦瑟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斜靠在王座上的男人他正低下头,读着手里的东西,北欧人所特有的熠熠生辉的金色鬈发垂在他的面庞前。当他偶尔抬起脸来时,一双冰山似的蓝眼睛,即使是微微眯着,也会射出让伦瑟尔不寒而栗的光。
他突然笑了起来,大声地读出一段文字,声音清晰、锐利,混合着一种肆无忌惮的讽刺。
“……神圣的天意为我们的时代找到一位主宰,在选定你本人时,你便成为这块土地的仲裁者。
“在你的祖辈中,有的曾做过有益的事,而你将会拥有更崇高庄严的名声。你的祖辈在地上统治,而你为他们偿还了尘世的债务,同时也将使你的子孙在天国占先。
“整个欧洲将为选出一位新的英雄而欢呼,今后将不再只有南方和西方能享有天主的荣耀,北方由于有了你,也呈现出一片光辉灿烂。
塞兰斯帝安?康拉德 敬上。”
卡尔?古斯塔夫手腕一甩,把它展示给身旁的骑士们。
“向主教学学吧。你们有谁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确果断,又模棱两可吗?”
他把信扔在面前的桌上,向后靠了靠,炫耀似的伸展着结实匀称的四肢。
“那么,你的主教大人为什么不来?害怕了吗?”
伦瑟尔欠了欠身。“康拉德大人认为,应该先得到陛下的理解和允许,再入境。”
“既然这样,就让我们把话说明白些,这一年来你们不断帮助我的敌人,甚至连最先进的武器都送给他,现在又想要支持我了吗?”
“我只是传达我主之语,至于其中的意义,我不敢妄言。”
古斯塔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你们讲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要不是你的年纪太轻,我都要怀疑你就是我们的康拉德大主教了。”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伦瑟尔的面前。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伦瑟尔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掠过自己的头发。他抬起眼睛,看着卡尔?古斯塔夫那张轮廓坚毅、几近冷峻的面庞要不是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从他的眉头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耳边的鬓角,那就是一张极度英朗的面容了。
古斯塔夫懒洋洋地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