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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琼诧异道:“你一个女孩子,也想争夺什么武学秘笈?”
秀珠羞怯怯地说道:“我自觉武功不够,不是天山五魔的对手,所以才动了贪心……”
桑琼问道:“你去过淮阳派了?”
秀珠点点头道:“去过一次,可是我武功太差,险些被人截住,在合肥城里访惶了几日,身边盘费也用完了,若非遇见公子,真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说着说着,泪水又滚了下来。
桑琼长叹一声,就用那幅白布,将五十两银子包好,塞到秀珠手中,黯然道:“妹妹,你还是回金陵去吧!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孩子哪知道厉害,秘笈珍宝,须看福缘,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它,你爹和庄中同门惨死的血仇,责任都在我肩上,只要我不死,只要……
唉!我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一声“妹妹”,叫得秀珠越发悲不可抑,颤声问道:“公子您不回金陵卧龙庄去了么?”
桑琼苦笑道:“我已经家破人亡,触景伤情,回去又有什么用……”
秀珠道:“公子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跟着公子,也好伺候您!”
桑琼正色道:“这怎么可以呢,我住无定所,也许流浪天涯,也许沉沦人海,怎能带你同行?乖乖听我的话,等到我查得仇踪,我一定回金陵跟你商议……”
秀珠俯首道:“我也没有家了,爹爹一死,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桑琼心头一阵酸楚,忙道:“你可以住在庄里,罗大娘和春梅她们都会照顾你,秀珠,不要再说傻话了,回去吧!你回去了,我才能安心报仇……”说到这里,也已硬咽不能成声。
秀珠默然片刻,终于顺从地收了银包,两人对泣许久,一点食物没有进口,付账走出饭馆,彼此心中,都似压着千斤铅块般沉重。
桑琼亲自替秀珠雇好马车,送她出城。
临别之际,秀珠强忍酸泪,隔着车窗凝视桑琼,良久,才进出一句话:“公子,多多保重身子……”
桑琼含泪颔首,挥挥手,马车蠕蠕而动,由慢而快,终于渐渐消失在远处烟尘中。
惆怅仁立片刻,桑琼闭目挤落两滴泪珠,仰面向天,哺哺说道:“是的,从前的桑琼已经死了,今后的桑琼,他要为了三十六位惨死的义士活下去………”
举袖拭干泪水,返身疾行,只觉胸中热血翻腾,不辨方向,也不看天色,专拣荒僻无人的地方发足狂奔,不知走了多远,直到肚里有些饥意,停下身来,才发觉已经到了一片乱山之中。
拢目四望,晚霞如火,染红了旷野,合肥城,不知已抛在几重山外。
桑琼内功失去之后,体力衰弱,置身荒野,一阵山风掠过,也会感到丝丝寒意。
又挣扎着行了一程,天色渐暗,桑琼禁不住有些着慌,眼看饥寒交迫,长夜将临,身边银两都给了秀珠,总得设法找一处遮风蔽雨的地方过夜才行呀。
他引颈张顾,忽然望见前面山腰一片枫林边,似有一座古庙,庙前仿佛有一座石亭子,当下未逞多想,便急急奔了过去。
及至近处,才知是座破败的古墓。
古墓碑文,已剥落难以辨认,两列石翁仲东倒西歪,墓前台基,满布苔藓,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墓前果然有座亭子,亭柱非但没有倒塌,石桌石凳也未损坏,荒野中能得如此过夜之处,实在算得是幸运的了。
桑琼跨进石亭,挥袖拂尘,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喘息粗定,无意中仰起面庞,却发现一根亭柱上,赫然挂着一幅图画,亭栏边并且放着一方石砚,一管羊毫。
荒野古墓,什么人会有此闲情,在这儿写生作画呢?
他一时好奇,反正无事,便踱了过去,负手观赏起来。
那画中画的是一条滚滚大河,河边一个双目俱瞽的老人,竟不知己身临险地,正摸索着直向河水中走去,旁边三五名顽童,犹在鼓掌发笑。
桑琼一见这幅图画,心头顿时一沉,图画虽是虚构的,但图意却十分深刻,试想那图画中的瞎子,眼看就要跌进水里了,顽童们不思挽救,反而鼓掌欢笑,这,不是分明将世人自私的可鄙,幸灾乐祸的心理,描绘人骨三分么?
桑琼对琴棋书画均曾涉猎,不觉被这幅蓄意颇深的图画,引起无限兴趣来,仔细看了又看,意有些不忍离去。
那幅画仅是以淡墨勾描在一张粗糙的硬方纸上,但笔力雄浑,形象逼真,几欲脱纸而出,一看便可以猜到那执笔作画的人,定是个腕劲十足的行家,况且,这幅画不出现于艺苑书市,而挂在这荒僻的古墓石亭中?加以笔墨俱全,想必那作画之人,并未远去,今夜荒郊露宿,倒有了个伴儿了。
桑琼仁立画前,反复凝眸,竟越看越爱,一时忘情,不觉也有些技痒,于是,顺手拈起羊毫,沾了浓墨,仰面挥洒,在那图中大河之上,加添了一座石桥,驻笔沉吟,犹觉意有未尽,又在桥上绘了两行桥栏。
刚将桥栏添妥,放下画笔,墓地忽闻一声震耳大笑,有人粗豪地叫道:“小伙子,咱们等得好苦,今天你可来啦!”
随着笑声人语,古墓后摇摇摆摆走出四个服色各异的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身材魁梧中年大汉,一个满腮红须,状如半截铁塔,一个锦衣长髯,面泛淡金,肩后斜插一柄金光闪耀的虎头钩。
紧跟在后的,是一个身著花袍,臂束金箍的怪人,此人高颚洼目,脸上惨白如纸,背着一件形似仙人掌的乌铁奇门兵器,看样子不似中原人物。
最后一人,儒衫飘拂,腰悬长剑,远望颇似翩翩浊世佳公子,但走到近前一看,却叫人吃了一惊,敢情他虽然衣冠楚楚,一张脸却大不相配,斗鸡眼,朝天鼻,翻唇兔嘴,满口黄牙,一脸金钱大麻子,竟然丑得难以形容。
这四人一涌进人石亭,走在最前面的长髯大汉举手虚空一招,柱上那幅图画涮地飞投掌中,他展开一看,点头赞叹道:“天意!天意!”随手把图画递给了红须大汉。
红须大汉接过略作凝视,仰天大笑,笑声震耳欲聋,说道:“他奶奶的,这还有啥子话说,蛮子,拿去看看。”又交给了花袍怪人。
图画飞快在四人手中传观了一遍,那丑脸书生谨慎地将图纸卷好,道:“既然如此,各无异议,咱们就请帮主就位吧!”
红须大汉哈哈大笑道:“等了许多日子,结果等来了这么一个小白脸儿,真他奶奶的有趣!”伸手一把握住桑琼胳膊,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桑琼惊骇莫名,挣扎喝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红须大汉扬眉笑道:“干什么?你小子转运啦,走啊!”
那锦衣长髯大汉赶上一步,沉声道:“葛兄,快放手,既是咱们公认的帮主,就该以礼相待才对。”
红须大汉微微一怔,连忙松手,点头笑道:“对!对!咱们将来还得听他的,怎好动粗呢?”
一侧身,举手让道:“帮主,快请!”
桑琼左顾右盼,浑身冷汗,呐呐又问:“你们都是谁?要我到哪儿去?”
那长髯大汉抱拳一拱,含笑道:“公子不要害怕,天意成全我等,稍待公子自然就明白了,在下伍一凡,匪号铁面金钩;这位红须朋友,姓葛名森,人称霹雳神,天性豪迈,是条血性汉子,公子只管放心跟咱们去,决不会……”
话尚未完,那脸色惨白的花袍怪人突然冷冷岔口道:“伍兄且慢向帮主讨好献殷勤,也该先替咱们引见引见!”
那伍一凡“哦”了一声,急忙转面指点着道:“这位梁金虎梁兄,乃是滇境顶顶大名的‘云岭双煞’老大,一身绝学,罕遇敌手,三十六路仙人掌招,打遍西南五省,无人能敌。”
脸色惨白的梁金虎,嘿嘿干笑两声,道:“好说!好说!肤浅得很!怎及得伍兄金钩神技。”口中客套,脸上却显出颇为得意之色。
那丑面书生不待伍一凡引介,自己一抱拳,道:“在下舒凤平,大巴山门下。”
他好像不大喜欢多说话,说完简单十个字就住了口。
梁金虎却冷冷扫了他一眼,哼道:“舒兄何必性急,咱们连帮主的姓氏还没有请教,难道就怕谁会忘记了舒兄不成?”
舒凤平耸耸肩,冷然一笑,并未还口,但他那一笑,牵眉动眼,丑不可言,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霹厉神朗声道:“说的是,咱们也该请教帮主贵姓大名才对,不然,老张老王的总不好称呼。”
铁面金钩伍一凡笑道:“这倒是正理。”
转面向桑琼道:“公子尊姓?”
“我……”桑琼茫然道:“我姓杨……”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脱口报出这个假性,话一出口,立即后悔,但却已来不及再收回了。
伍一凡笑着一躬身,道:“杨公子请!”
四人拥着桑琼跨出石亭,直向那古墓走去,霹雳神葛森抢先一步,双臂环抱住墓前那高与人齐的墓碑,左转三次,右转四次,蹲裆一提气,嘿地一声,竟将一块重达数百斤墓碑,硬生生提了起来。
石碑移开,碑座下竟是一个石洞,洞口下面一列石级,婉蜒而下,不知通向何处。
伍一凡侧身又道:“杨公子请。”
桑琼诧问:“你们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呢?”
伍一凡笑道:“公子不必多疑,这座古墓之中,别有天地,其中还有几位朋友,正在等候与公子见面哩!”
桑琼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拾级而下,一人洞口,却觉得里面温暖如春,四下石壁甚是干燥,下行十余级,向右一转,是一条狭长用道,每隔五六步,壁上便嵌着一粒夜明珠,放射出青濛濛光辉,恰好照见举步。桑琼一面走,一面密度方向,不觉毛骨惊然,敢情这条甬道,正是通向古墓中的。
甬道走毕,迎面一堵石门阻住去路,铁面金钩伍一凡举手转扣石门,三长一短,片刻间,石门便缓缓向侧边移开。
门开处,里面是间宽达三四丈方圆的石室,照方向地势估量,恰好是古墓墓穴所在,但室中却不见棺木,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正中一张长桌,围桌共有九把交椅,长桌上方,悬着一盏琉璃灯,照耀得全室亮如白昼。
这时候,室中正有四名男女或坐或靠地守候着,石门一开,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桑琼走进石室,剑眉不由一皱,敢情那四名男女,一个个都是横眉竖目,一望即知俱非善类。
铁面金钩伍一凡抢着为他引介,其中一个跟梁金虎长得十分相似的花袍大汉,名叫梁金豪,和梁金虎是同胞兄弟,合称“云岭双煞”。
另一个满脸横向的头陀,正用戒刀剔着一只樟腿,姓郝名飞。
一个年约五十多岁,双目精光闪烁的瘦削汉子,乃是黑道中颇负盛名的“鬼偷”邢彬。
此外,还有一个慓悍的黄脸中年妇人,浓眉大眼,腰束二十四把飞刀,乃是霹雳神葛森的浑家杜三娘。
这一干男女,莫不是黑道巨孽,平素桀傲跋扈,谁也不肯服气谁,不知怎会忽然混在一起,聚集在这古墓之内。
伍一凡替众人引见完毕,丑书生舒凤平取出图画,交与室中四人过目,头陀郝飞掷了樟腿,举刀拍着长桌,砰砰作响道:“既然天意如此,快请杨公子就座,大家好觐见帮主。”
男女八人不由桑琼分说,强将他按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大伙儿罗列椅前,口称“帮主”,纳头便拜。
桑琼大惊,慌忙侧身让礼,急问道:“各位……各位英雄,这是怎么一回事?”
铁面金钩伍一凡含笑说道:“不瞒杨公子说,方今武林大乱将兴,人人皆求自保,我等本是天各一方,近日偶得机缘,不约而向会聚此地,彼此推诚畅论天下大势,都感若凭自身武功修为,虽可逞快于一时,终难与各大门派或东庄西堡南谷北宫等世家豪门争雄斗胜,谋一席之地,常言说:合则俱利,分则皆败。乱世之秋,必须团结才能立足,所以都愿捐弃旧嫌,摈绝私见,合谋另组新帮。”
桑琼道:“这个是情势使然,诸位立意甚佳,但是,这又跟在下有什么关系呢?”
霹雳神葛森接口道:“怎么没有关系!咱们这个新帮,就是少了一位帮主。”
桑琼道:“那也不难,诸位都是武林一方之雄,大家合议推举一人担任帮主,也就是了。”
霹雳神把眼一瞪,厉声道:“什么?推举一人来当帮主?嘿!嘿!除非他们推举咱姓葛的,否则,老子第一个就不服气……”
那杜三娘朝霹雳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