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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赋1-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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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令念他是读书人,一点维护圣人的心思可嘉,便从轻发落,只让他游街示众以做惩戒。经此挫折,吴稚晖的脾气竟丝毫不改。不过他无法在无锡教书了,就经朋友介绍到了苏州一所学堂任教。

    此后过了年余,江苏的学政换了杨颐。杨颐初上任,众下属为他接风,在太湖的画舫上摆了花酒,携妓笙歌泛游为乐。吴稚晖知道了又是大怒,认为此举大违圣贤之道,便自己穿了条大红裤子,头戴柳条编成的帽子,身上背些乱树枝,树枝末端遍插红萝卜,打扮成个小丑模样,要去羞辱学政。同学田其田帮忙划一条小船,载吴稚晖赶上学政乘坐的画舫。吴稚晖大笑哈哈,跳上画舫,怪模怪样向杨颐作揖,说:“大人好会享福,可否赏学生一杯花酒喝?”

    杨颐恼羞成怒,喝从人赶吴稚晖下船,从人过来拉扯推搡,吴稚晖就故意跌个仰八叉,背上的红萝卜满船乱滚。气得学政杨颐大发脾气,要取消他的举人资格,多亏有人代为求情方罢。经此两事,吴稚晖在江苏呆不下去了,适逢康梁于北京策动公车上书,影响很大,吴稚晖便跑到北京,入了强学会,与康有为他们来往。但强学会时间不久被解散了,吴稚晖无奈,又南下上海,在盛宣怀办的南洋公学里教书,与同在此学教书的蔡元培成了朋友。吴稚晖教了一段书,不安生起来,要搞新花样,联络了一部分师生成立“卫学会”,主张师生共同治校,结果为校方不容。吴稚晖大怒下辞职出校,辗转来到广州,想将广州的广雅书院改制成广东大学堂,却是阻力重重,未能如愿。此时到日本留学的风气开了,吴稚晖就带了广雅书院的二三十名学生泛海到了日本,来个师生共同留学。

    吴稚晖带的其他学生都顺利入校了,最后剩下了孙揆钧、蔡锷、刘钟英等九名学生遇到了麻烦。这九人想入成城军校,但没有清公使馆的咨送,便不能入校。吴稚晖与孙揆钧到使馆要求咨送,却被告知须得学生原籍的官府出具保证方可。众学生没有来回的路费了,又马上就要开学,因而嗟叹不已。吴稚晖说:“不要怕,总有办法的,我既带你们到了日本,就一定要让你们如愿以偿入了学。”

    大家说:“你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另选学校罢。” 吴稚晖见大家灰心丧气,惹起了他的执拗脾气,就说:“非上成城军校不可,待我再去联系。”

    吴稚晖要去公使馆,却听人讲国内的大学者吴汝伦来日本考察教育,现正在留学生会馆与学生们见面。吴稚晖心中一喜,想:“吴先生极爱学生,若能得他给使馆说情,入学的事便成了。”于是便赶往留学生会馆。

    这吴汝伦是晚清年间最负盛名的大儒之一,是开派已有三百年历史的桐城学派的掌门人,时任京师大学堂总教习,赏三品顶戴花翎。吴稚晖赶到留学生会馆时,见面活动已经结束了,但还有人围着吴汝纶问学问上的事。吴汝纶头发全白了,慈眉善目、儒雅和气,很耐心的回答大家的提问。吴稚晖就挤上前去,将九名学生入学受阻的事说了,恳请老先生帮忙说情。

    他怕吴汝纶借故推托,就又说了一通孔圣人有教无类等话,要吴先生恭行圣人之道,不得事不关已,一推了之。

    吴汝纶莞尔而笑,说:“老夫一定帮忙。不过,咨送要原籍官府的担保书,你可有什么变通的办法,待我与公使大人说说看。”

    吴稚晖大喜,马上脑子一转,说:“将官府的担保,变成已入学同乡朋友的担保,不就行了吗?既是同乡朋友,自然知道被担保者的品行好坏,公使馆也就可放心咨送了。”

    吴汝纶点头允可。

    第二天吴稚晖就搞了一沓子同乡朋友出具的担保书到使馆交给吴汝伦,吴汝伦便下榻在公使馆里,见了保证书,立刻找公使蔡钧求情。蔡钧皱眉说:“这怎么行,此例一开,朝廷来电申斥姑且不说,日本人那里,恐也不大愿意。”

    吴汝纶笑道:“蔡达人姑且试试,日本人若不答应,那也绝不怪你。” 蔡钧不愿得罪吴汝伦,又不愿坏了规矩,当下敷衍说:“好,好。日本人若不答应,我可就无法了。”吴汝纶说:“这个自然。”

    蔡钧便耍个花招,不以公使馆的名义制作保证书,却直接将吴稚晖收集的那些同乡好友的担保书派人送日军参谋本部。吴汝伦以为事情将妥,就捎话给吴稚晖,说:“保证书已送给日本方面了。”

    吴稚晖得信,高兴得手舞足蹈,那知过了多日,却一无消息。吴稚晖心急,便又与孙揆钧去使馆探问。学督王宗炎见这吴稚晖布衣布鞋、土头土脑的样子,极是看不起,便说:“日参谋本部已将担保书退回来了,说是学生担保,与向例不合。此事无望,还是另选学校吧。”

    吴稚晖如受了当头一棒,登时糟了,愣了一愣,问道:“学生的担保是给使馆的,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使馆为何不据理力争,与日人交涉?”

    王学督知道其中的关节,却不便说出来,便苦笑一声道:“交涉也是无用,日强我弱,又有什么办法呢。”

    吴稚晖怒道:“日本强又能怎么样,强也得讲道理!这事我们要见公使,看他怎么回答我们。”

    王学督皱着眉说:“公使不在,要找他明天来。” 吴稚晖,孙揆钧愤愤不平的走了。此后又去了使馆两次,却均见不到公使。吴稚晖怒气愈炙,便叫了蔡锷、刘钟英等九名学生,还有二三十名气愤不平赶来助威的同乡,浩浩荡荡开往公使馆,大叫大嚷着要见公使。

    王学督慌了,将他们先安顿在客堂,然后入内告知蔡钧。蔡钧大怒道:“不见!赶他们走。” 王学督苦着脸说:“几十人在客堂里乱嚷乱闹,态度顽劣蛮横,谁能赶走他们呀!” 蔡钧就说:“那就给日本警署打电话,叫日警速速赶来,抓了他们。” 王学督说:“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出此下策,究竟是咱们的学生呀。” 蔡钧于是挥挥手说:“那就置之不理,七八个钟头之后,饿也饿走了他们。” 吴稚晖他们在客堂里狠下了心死等,从早上十时直等到下午四时,任从王学督几次哄说解劝,坚决不走。吴汝伦听说此事,忙问蔡钧日人不允的原因。蔡钧气哼哼说:“日本人以不合旧例不允,我又有什么办法。”

    吴汝伦愣了愣,便来课堂劝说吴稚晖等离去。吴稚晖他们却哪里肯听。吴汝伦见双方都不好说话,只好置身事外不管了。

    这时日参谋本部的翻译官小林来清使馆办事,王学督忙请小林帮忙赶走吴稚晖等人。小林笑道:“贵国使馆内的事,我怎好插手。”

    王学督说:“敝国之人皆怕洋人,你好歹也是东洋人,又穿着军装,去吓唬几下,这些穷酸书生就乖乖走了。”

    小林笑道:“恐怕不妥。”

    王学督连推带拉,说:“帮帮忙,帮帮忙,去吧。”三推两拉,小林就进了课堂。 小林见几十号学生或坐或站,脸上皆有怒色,便沉下脸来,两手一叉,作出威严之态,瞪着眼,“哇哩哇啦”说了一通日语。众学生初来日本,都听不懂日语,你看我,我看你,莫名其妙。小林就又“嘿”一声,用汉语说道:“我是大日本帝国陆军参谋本部的小林,现命令你们统统出去,若再行逗留,即以扰乱治安处以重罪。”

    吴稚晖他们一听来人竟是日军参谋本部的,几十人呼拉一下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道:

    “为什么将我等的担保书退了回来?”“我们来见本国公使,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不让我们入学?”吵吵嚷嚷,口气激愤。小林招架不住,忙双手乱摇,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去叫你们公使出来。”

    吴稚晖说:“你将蔡公使叫出来,只要他对大家讲清道理,我们立刻就走,决不乱闹。” 小林说:“好,好。但蔡公使是贵国的大员,你们须得对他恭敬有礼。” 众学生说:“我等俱是圣人门徒,岂能不知礼貌,你快快去请。” 小林于是入内请蔡钧出见学生。蔡钧怒道:“见这些狂生干什么,饿杀他们几个,自然就都走了!”

    小林请之再三,说:“这总不是办法,还是见见,讲明了道理,他们就走了。” 王学督也在一旁极力劝说。蔡钧很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说:“那便见一下。”于是拿出威严,昂首阔步出来,走向客堂。王学督与小林尾随在后,见蔡钧到了课堂门口,王学督即大声喊道:“公使大人倒。”

    吴稚晖等忙将目光集中于门口,只见蔡公使穿湖色纱长衫、枣红马夹,不怒而威,气昂昂闯了进来。吴稚晖立刻指挥众学生整齐列队,向公使蔡钧行礼,说:“参见公使大人。”

    蔡钧唬着脸,目光将众学生扫视一遍,厉声说:“你们见我有什么话说?本使公务繁忙,有话快讲。”

    吴稚晖说:“公使大人请坐,容学生仔细禀陈。” 蔡钧说:“我不坐,三两句话说完,我便要走。有话快讲。” 吴稚晖于是出列,长揖说道:“学生等别无他事,只求咨送入学,请大人费心设法与日方交涉,使孙揆钧,蔡锷等能如愿上学。”

    蔡钧怒道:“日本人不允,我有什么办法!你等不要胡缠了,快去另选学校。” 吴稚晖也怒了起来,说:“大人为驻日公使,便是代朝廷处置与日交涉的大员。日本人不允,大人应该据理力争,如果处处都以日本人不允为借口,那未免有误朝廷的重托。如果大人自感能力有限,事事都交涉不过日本人,那便该向朝廷说明原委,辞官还乡,免得既耽误朝廷的事,又误了子民的事,为天下人笑骂!”

    蔡钧大怒,手指吴稚晖喝道:“你好大胆,你敢骂本官吗?” 吴稚晖说:“学生读圣贤书,怎敢骂人,但天下之人甚多,大人难道一个一个去问他们吗?” 蔡钧怒极反笑,说:“骂便叫他们骂去,我还不照样做官。从前我在法国、德国、英国的使馆里当差,那儿的报纸,连本国的总统也敢骂,此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被人骂得越多,身体反倒健康无病。”

    吴稚晖伶牙俐齿,原想凭几句言语逼得公使办事,哪知蔡钧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当下恨道:“朝廷若都用此等顽钝无耻之人作公使,我们穷学生还有何指望呀——”话未说完,王学督与小林便高声喝止。

    蔡钧却已怒不可竭,满脸紫胀声色俱厉的吼道:“你骂本官,便是藐视朝廷,我乃堂堂朝廷命官,岂能与你这等无赖狂徒说话!”说着拂袖便走,气狠狠入内,传令给日警打电话。

    吴稚晖等人尚在客堂里议论纷纷,骂公使无耻,恨官不为民做主,正在气恼,一队日本警察开了进来,吆喝着将众学生一齐带出使馆,带至警署训诫了一番。其他学生都不说话,吴稚晖孙揆钧却大为不服,声称还要再闯使馆问个明白,日警便以扰乱治安为名,限吴稚晖孙揆钧二十四小时离境。

    吴稚晖孙揆钧被日警强行带着,将乘车去横滨码头。吴稚晖嗔目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也!”日警却哪管这些,横拉斜曳着两人,行过日本皇宫时,吴稚晖忽然挣脱日警之手,向宫外的护城河就跳,“咕咚”一声跳下了水,日警慌了,幸好护城河水不深,日警们七手八脚便将吴稚晖又捞了上来。吴稚晖满身湿淋淋的,大哭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将以死醒我同胞也,奈何不让我死!”

    日警并不理睬他的哭诉,乘火车押了他与孙揆钧两个,到横滨码头等待开往中国的轮船。 吴稚晖跳河的事一时成为各报纸的头条新闻。当时南洋公学的教师蔡元培正在日本游历,他与吴稚晖是朋友,担心吴稚晖在船上又要跳海,便忙赶到横滨码头,陪吴稚晖一同回国。

    蔡元培一路安慰开导,吴稚晖倒也没再起跳海之念。船到上海,孙揆钧自去投奔朋友走了,吴稚晖无处可去。蔡元培正想着怎样安顿他,南洋公学却出事了。总长汪凤藻心急火燎找到蔡元培,说:“蔡老师呀,大事不好,学生们全体要退学,你快到学校帮忙劝说。”不容分说,拉了他就走。

    原来公学的老师郭镇瀛给五班上课时,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放了一个空墨水瓶。郭镇瀛便大怒,说:“敢如此不敬老师!这是谁放的?”

    全体学生正襟危坐,一齐说:“不知道。”

    郭镇瀛一手斜拉老花眼镜,一手指着最前排的学生伍石卿,瞪着眼问:“是不是你放的?” 伍石卿吓得忙站了起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放。” 郭镇瀛用目光扫视全班,威吓道:“谁放的就立刻站出来,不然,待我查出,即行开除!”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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