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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赋1-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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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齐鼓掌,夸章太炎比得精确。张继邹容笑着问:“大哥你文章学问出类拔萃,也算是号人物,你却可比红楼中的何人?”

    章太炎想了想,说:“我整天臭骂这些不成器的慈禧光绪王熙凤,可比红楼中的焦大。” 众人一齐笑倒,乌目山僧笑得腰也直不起来,咳嗽连连。章太炎却背起手来,满脸豪情,为自己像焦大而自豪不已。

    《革命军》一书出版了,迅速成为抢手货,在上海一带大行其道,并迅速传到海外。革命之说、光复之说不胫而走,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康有为在海外闻之大惊,急忙写文章论辩革命,说革命引致流血惨祸,绝不可行,法国因倡革命而大乱八十余年,死伤枕籍,他说欧美各国富强的主要原因是定君民之权,行立宪政,和革命不革命关系不大,又说如今中国满汉不分,君民一体,所以绝不可革命、不能反满,只可立宪,免致大乱。

    《新民丛报》将康有为的文章登了出来,题目叫“南海先生辩革命书”,此文一出,人们的思想又为之一变,感觉康有为说的似乎也有道理。章太炎见了大怒,便写文批驳康有为,文章题目直接就叫“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援引今古,洋洋万言,将康有为的观点逐一驳斥,将康有为文中的圣主光绪骂得一钱不值,直呼其名说:“载湉小儿,不辩菽麦。”此文在《苏报》一经刊出,立刻掀起一股狂潮,其震撼效果赛过一场飓风。如此辱骂皇上固然令有革命之士大为痛快,却将朝堂自慈禧以下全都激怒了。此时朝中荣禄已死,奕劻做了军机处的领班,瞿鸿机、那同等都进了军机处。慈禧气得大骂章太炎狂徒,又听说他序的《革命军》一书大倡革命之说,《苏报》为之摇旗呐喊,当即令奕劻行文给两江总督魏光焘,命其查封《苏报》、抓捕章太炎、邹容、吴稚晖等为逆之人。

    魏光焘接令却为难起来,因为《苏报》及章太炎一伙人全住在租界里,那儿归洋人管理,满清的官吏不能入内随便抓人封报。慈禧却不管这些,盛怒之下,三天两头让军机处发电催他。魏光焘便下令给上海道员袁树勋,让他速速和租界当局联系,务必请租界帮忙抓人封报,然后把章太炎等引渡过来。

    袁树勋接电不敢怠慢,亲自找到租界工部局见首席领事美国人古特,要求古特配合抓人封报。古特却乱摇头,说:“那不行,租界保障言论自由,人家写写文章,怎么就能随便抓呢。”

    袁树勋急道:“这伙人都是暴徒,要推翻朝廷,扰乱大清,哪是写写文章这么简单。” 古特却是不信,等袁树勋走后,古特派人召来章太炎、吴稚晖、邹容、章士钊等,问他们:“你们就写写文章说要革命,没有组织军队吗?”

    章太炎笑道:“我们都是些穷文人,哪儿来的军队。” 古特说:“那你们有没有枪械,是否准备着杀清国的官吏?” 大家一起摇头说:“没有枪械。”

    古特便说:“那好,那你们就不是暴徒,租界可以保护你们。” 袁树勋联系多次得不到租界的配合,魏光焘却不断来电催促。急得袁树勋没办法,便派了许多密探、缉捕、兵丁等穿便衣到租界边缘一带巡查,盼着章太炎等一时高兴,忘了警惕而走到了租界之外,这便可以抓个把人应付上司了。

    爱国学社有个庶务员叫徐敬吾……自己在租界内四马路上的清莲阁下开了一爿书店,经营各种书报杂志,店里雇有人经管。徐敬吾闲暇时,在四马路一带也摆摊卖书,有时也走街串巷叫卖。此人在上海的知名度很高,有个不雅的外号叫“野鸡大王”。原来四马路一带妓女很多,到了傍晚便站立路边招摇,扭捏作态,寻找主顾。徐敬吾此时书摊将收未收,便与她们调侃逗笑,时间长了,他对这些妓女各个熟悉,就别出心裁在《游戏报》上开了个叫“花榜”的专栏,写诗著文一个一个介绍这些妓女,“野鸡大王”的别号便是由此而来。

    邹容的《革命军》与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引起了震撼性的效果,乌目山僧心喜之下又筹钱将这一书一文合刊重印,欲广为发行。哪知印出之后却卖不动了。原来此时清廷发了上谕,著《革命军》与看《革命军》、印售《革命军》同罪,一经查出便是杀无赦。这道上谕吓得许多人心有余悸,《革命军》于是销路不畅,乌目山僧心中忧虑不已。

    徐敬吾知道了,笑道:“山僧别愁,我有办法将你的书全卖出去。”于是进了一大批《革命军》,除给书店里摆放售卖外,自己还背了出去到处摆摊。走过四马路,见到他熟悉的妓女,徐敬吾就说:“我卖的书中讲慈禧太后是卖淫妇,原来太后与你们是同行姐妹呀。”

    众妓女笑得前仰后合,娇嗔不已。徐敬吾就笑呵呵、气昂昂出发,到处兜售《革命军》去了。他的名气大,能说能笑会招徕顾客,经他之手,《革命军》倒真售出了不少,徐敬吾一高兴,不小心将书摊摆到了租界之外,这下子完了,袁树勋的人立刻将他抓了起来,袁树勋马上电报魏光寿。魏光焘命先押了起来。

    徐敬吾被抓,上海的报纸却群起为他鸣不平,写文章骂清官乱抓人,魏光焘怒道:“这人售卖禁书,正是逆贼,该当擒获。”

    报纸就嘲笑说:“总督大人有计较,知道擒贼先擒王,如今一擒擒了个”野鸡大王。“此话一出,在江南一带传为笑谈,把个魏光焘气得叫苦不迭,嫌名声难听,气哼哼下令把徐敬吾放了。

    不过慈禧频频令军机处来电催问抓人的情况,魏光焘急得团团乱转,恼恨租界的洋人不讲道理。忽想起总督府曾聘了个英国人赖特作顾问,便传赖特问策。赖特说:“大人应该向租界起诉《苏报》,这样租界就无法推托了。”

    魏光焘大喜,即发电命袁树勋照办,将《苏报》及章太炎邹容等写过反满革命文章的人全部起诉,同时又派了候补道俞明震到上海协助袁树勋办案。

    俞明震本来以候补道身份兼任江南陆师学堂的总办,听说《苏报》的主笔便是自己过去的得意门生章士钊,心中便计较着怎样放了涉案一帮人。俞明震是山阴人,帝师翁同龢的门生,颇有些新思想,爱惜人才。他到上海见过袁树勋后,先求情将章士钊从涉案名单上划掉,然后才同袁树勋一起往租界见美国人古纳,递上起诉书。古纳见起诉书写得有理有据,极合律条的规定,无法推托,便接了起诉书,同意签票捕人审判。袁树勋要求同时查封《苏报》,古纳却不允,说:“审判定罪之后,方可查封,此时却是不行。”袁树勋无法,便与俞明震回道衙,等候租界捕人审判。

    俞明震欲设法使涉案众人逃走,使此案不了了之,就微服出衙往《苏报》社访陈范,陈范却拒而不见。俞明震想起涉案人中吴稚晖于自己的儿子俞大纯是朋友,便派从人送信给吴稚晖,以俞大纯的名义约吴稚晖到一秘密之处见面。

    吴稚晖接信后纳闷,心想俞大纯此时正在日本留学,怎么忽然到了上海,但想了想还是按约定的地点往见。沿四马路东行一会,进了羽春茶馆背后的一个弄堂,看见一所标有“杨进士寓”的屋子,吴稚晖便走了进去。却见满屋都站着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相貌清丽秀雅,一律穿着蓝竹布衫子,正在引颈而歌,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教师坐而弹琴。吴稚晖大是诧异,正要退出……那女教师却停了琴声,起立问道:“先生是要找俞大纯吗?”

    吴稚晖忙点点头,女教师就指了指屋子尽头处的木楼梯,说:“他在上面,请上楼去。” 吴稚晖心中忐忑着上了二楼,却见一五十多岁的汉子肃容独坐窗边,吴稚晖一惊,骇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站了起来,说:“你是吴稚晖?”吴稚晖点点头。 那人说:“捕人的签票已发,你等还逍遥自在悠游,真就不怕掉脑袋吗?” 吴稚晖退后两步,瞪大眼问:“你是什么人,租界内谁敢胡乱抓人?” 那人说:“我是俞大纯之父俞明震。”

    吴稚晖豁然而悟,忙上前以晚辈身份见了礼,然后请问抓人的事。俞明震将详情一一说出,最后说:“租界巡捕房此刻恐已接到拿人的签票了,你等好自为之。”

    吴稚晖心惊,和俞明震又敷衍了一会,便告辞下楼,直到《苏报》社。报社内陈范、章士钊、陈撷芬、章太炎、钱保仁以及陈范的侍妾、儿子都在。章太炎正满脸鄙夷的冷笑,陈撷芬等脸有惊慌之色,一见吴稚晖进来,陈撷芬忙说:“刚才巡捕房来人将账房程吉甫抓走了,认识我父却装作不识,没有抓他,你说该怎么办,我们逃是不逃?”

    吴稚晖说:“为何不逃,人家要捉,我们便跑,难道坐着等人家捉?我也准备着找地方躲一躲,能远走高飞当然更好。”

    章太炎怒“哼”一声,也不屑说话,起身忿忿然出去了。陈范陈撷芬便忙打点行装,到街上找黄包车。钱保仁自告奋勇不躲,要求看守报社,陈范允了。

    章太炎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又回爱国学社的寓所写文章去了。教育会的叶浩吾却来敲门,说:“还不快走,巡捕抓人,名单上有你。”

    章太炎说:“不走,章太炎岂怕人抓。”

    叶浩吾说:“还是逃走好,留存此身以有后待。” 章太炎不耐烦了,怒道:“抓便任他抓,逃走的不是英雄好汉!” 叶浩吾无法,又出去了。

    第二天,租界巡捕房倾巢出动,分赴爱国学社与《苏报》社抓人。陈范此时已带家小转移了,正欲备着逃往日本。章士钊得讯后逃在一个老乡家里躲避。邹容正在街上推销自己的《革命军》,却被张继寻着,拉着他躲进虹桥一天主教牧师的家里。吴稚晖也早躲起来了。章太炎昂然坐于寓所,任谁劝也不走。巡捕们入门时,章太炎端坐不动,以手自指,说:“要抓章太炎,本人便是。”巡捕们一拥而上,抓了他便走。

    章太炎被抓到巡捕房先暂押候审。同时被抓的还有守《苏报》社的钱保仁、守爱国学社的徐敬吾。章太炎见邹容不在,说:“我这个把弟写《革命军》,何其大义凛然,岂可临事脱逃,太无英雄气魄了!”

    过了几天,章士钊、张继听说捕人名单上没有他俩,便来巡捕房探望章太炎。章太炎说:

    “我已弄清楚了,吴稚晖向狗官俞明震告密,巡捕房这才签票抓人的。”

    章士钊张继不大相信,但也不好多说,便安慰他耐心在内,待他俩设法营救。章太炎却大笑说:“不用营救,洋人敢把我怎样,就是审判,难道我章太炎不会讲道理吗!”然后问起邹容的情况,张继说了。

    章太炎就说:“小弟邹容推我为东帝,自己欲作西帝,如今脱逃而走,不是让吴稚晖之辈小看了嘛!”于是写了个条子,招邹容来投案,并叮咛张继章士钊一定要把条子送到。

    张继章士钊看罢章太炎,又往虹口见邹容。此时一群爱国学社的学生,正围在邹容藏身的那个牧师家的门口,一齐出声大骂邹容。说他既写了《革命军》,累章太炎作序被抓,自己却躲起来,实在无耻透顶,并威胁说邹容若不去自首,他们便去巡捕房报讯。一边骂着一边向院中抛沙扔石。见章士钊、张继走过来了,学社的学生就轰然一声,四散逃走。

    章士钊张继敲门进了牧师家,却见邹容穿戴整齐,气哼哼要去投案自首。章、张互看一眼,不知该怎样说话。邹容见他俩神色古怪,便问:“怎么,我要去投案,你俩怎么说?”

    章士钊不说话。张继将章太炎的条子拿了出来。邹容看罢,遂下了决心,说:“如此,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投案去就是。”于是毅然出了大门,往租界巡捕房而去。

    上海的各大报纸对章邹钱徐四人的被抓大肆报道,为他们鸣冤叫屈,向租界当局施压。

    半个月后,租界会审判章太炎邹容无期徒刑,消息传出,海内外舆论为之哗然,纷纷谴责租界当局,租界各领事协商后再审,判章太炎监禁三年,邹容监禁二年,钱保仁、徐敬吾无罪释放。

    审判完毕,押章太炎、邹容到上海提篮桥监狱服刑,提篮桥监狱俗称西牢。章、邹两人带形具被押上汽车,开往提篮桥。一路上,市民蜂拥来看。章太炎于车上笑顾左右,吟诗曰:

    “风吹枷锁满城香,满城争看员外郎。”但汽车开得极快,市民们还没看清章邹两人的模样,车就已经过去了。大家啧啧遗憾,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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