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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逆鳞-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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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一怒转头,把那条烤坏的鱼塞到他嘴里。“自己吃去吧!”

夜色静的吓人,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哀怨的猿啼。
“喂!你看那老鬼,是不是入魔了?”顾惜朝捅了捅身边的人。
戚少商抬眼看去。
月光下,曾笑尘抱膝坐在溪边大石上,仰首望天。
白皙的侧脸,清雅俊美,两鬓飞霜,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
这人,真看不出是个绝世的大魔头。
说到魔头,自己旁边不就有一个么?
“我猜,他是在吸收日月精华吧?不是,很多高手都会这个吗?”
“三十年来觅刀剑,几回抽芽又发枝。东君许愿山海关,飞霜渡厄满人间。人难醉,空枕眠,好教春风一宇满人间,泪清浅。”曾笑尘忽然朗声吟诵道。
想不到,这辽国的大魔头还忒的有这般诗词雅兴。
却见他慢慢低下头来,看着脉脉而逝的溪水。
“你总道我骗了你,可是那时候你并未曾问过我。我确实是辽人,又怎么样呢?在你的心里,难道我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就这么重要么?你总说,世事无常,且惜今朝,可是你何曾又珍惜过我们相遇相知的那些日子?想这天下之大,又有什么事情,是你我做不到的?可是,你却偏偏要和我作对,我却又偏偏要和你作对。”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却又不像在自言自语。
语声忽而温柔,忽而桀厉,脸上的神情也一会儿一变。
说着说着,便别过脸来,看向戚少商和顾惜朝二人。
“你们说,为什么,你们可以放下那些仇恨,放下自己的执念,放弃自己的尊严?为什么?怎么能够呢?怎么可以做到呢?”身形疾掠而至,斑白的两鬓在风中飞舞,好似地狱魔君一般地立在二人面前。

顾惜朝心里有点惊惧,这老魔头莫不是疯了吧?这正好是个甩掉他的机会。
戚少商却朗声说:“前辈到底在执著些什么呢?有些时侯,前面看似是万丈悬崖,其实要迈过的,不过是自己的心。而这,无关仇恨与尊严!” 他为人向来善良坦荡,看到曾笑尘这般模样,心里竟有几分不忍。
“自己的心?心,又怎样?心里,想要的又是什么?”曾笑尘的语声渐次迷乱,衣袖愈发鼓起,恍若疯魔。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原来东君总相误,凭谁顾?错,错,错!”顾惜朝的声音比秋风还要清冷。
“错,错,错!!都是错。相遇是错,相知亦错!原来一生,错的离谱!”曾笑尘眼中忽然一股暴戾、愁怨,“啊!”
戚少商有些愤怒地望着顾惜朝,这个时侯,你还不知死活地去撩拨他?今天早上答应我的话,你全抛到了脑后!
顾惜朝瞪还他,唇紧紧一抿。
拉着他飞快地向下游疾掠而去。
曾笑尘眼眸一眯,飞快地赶上来,“到底怎样才不错?怎样才做得对?”
“死了,就解脱了!”顾惜朝厉喝一声,回手挥出逆水寒。
扑哧一声!寒剑入体,竟是一击而中,刺在他的肩上。
“找死!”曾笑尘大吼一声,挥掌就要打上顾惜朝的天灵盖。
戚少商大惊失色,立即伸出右手,抓住顾惜朝紧握逆水寒的手,一翻腕,剑尖斜斜地向后挑起,正刺上曾笑尘的掌心。
这一招,乃是“一字剑诀”中的“一见钟情”。
戚少商所创的“一字剑诀”,集合世上各家各派的剑法之大成,共有七七四十九招。但实际上,却有五十招。“一见钟情”与“一指中原”乃是招式相似的两招,翻腕的动作一个向后,一个向前,却是一守一攻两个不同的方向。只是,这些年来,这一招很少用过。而顾惜朝改的剑法中却没有这一招,因为以他的性情,临阵对敌之时只有进攻,哪里想到后撤退守呢?此刻,三人相距不过几尺,近身相搏,这一招却正好派上用场。
顾惜朝心下大呼惭愧:戚少商于武学上的临机巧变、才华天分,确是自己比不上的。
曾笑尘掌中顿时鲜血淋漓,他吃痛大喝一声。
戚少商和顾惜朝却乘此机会,飞快地向下游飞掠而逃。
曾笑尘在后面紧追不舍。

转眼间,三人已飞掠了几里。
眼看,溪流越来越宽阔,及至一道山梁,已经汇成一条小河瀑布,从峭壁飞落而逝。
顾惜朝和戚少商在瀑布前猛地停住,回头看见曾笑尘肩上手里都滴下血来,神色如疯似魔,也顾不得多想。
两人对视一笑,拉着手跃入瀑布中。

两个人本来轻功都很高,也均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江湖风浪。
甫一入水,虽然被激流冲得头晕眼花,却也还保持着头脑清明,足尖点在岩壁上,渐次落到瀑布底下的水潭中。
龙遇水成事,戚少商脚踩了潭底便纵上来。头露出水面,却不见顾惜朝的身影。左顾右盼,岸上也无人影,心道:他比我先落水,应该已经上来了啊?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他潜到水下,四处搜寻顾惜朝的踪影。
却见,不远处的水底一团水草在剧烈地晃动,一蓬乌黑的卷发露出来。
戚少商心里一惊,游过去,发现那个人正在拼命挣扎,手里的逆水寒一阵乱砍。
待到他游近,才发现一条巨蟒正死死地缠住顾惜朝的双腿,把他向水底的涵洞里扯去。
水泡呼呼地冒上来,戚少商直感觉自己的眼里就要瞪出血来了。
扯住顾惜朝的胳膊,他拼命往上拽。
晶莹的眸光一闪,顾惜朝回头看见他,摇摇头又指指脚下,脸上的神情似乎有点迷茫。
戚少商抓过他手里的剑,往那巨蟒的头部砍去,可是水里根本使不上力,那巨蟒死活也不放开顾惜朝,还瞪这一双绿灯笼似的眼恶狠狠地看向他。
此时,正是夜色已深,只有一轮月照在水潭里,光华如碎掉的银片洒在周围。
水呼啦啦地响着,清冷冷的寒意直澈骨地袭来。
顾惜朝感到了绝望,难道他们就这样死在这里了么?

脸上浮现出,一抹万分凄凉而又绝艳的笑来。
冰凉而又柔软的唇,印在戚少商的唇上,那双纤细的手,随即把他向水面上推去。
好好去吧,不要和我一起葬身在这水中。
代替我那份,好好活着!
戚少商愣住了,手里却还死死地抓住他的青衫,拼命地摇头。
不要,不要!惜朝,即使是万丈深渊,我也要和你一起粉身碎骨。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地让我一个人活下去?
我不会放开的,死也不会放开你的。

顾惜朝眼中燃起怒火,抢过他手里的剑,割断自己的衣衫,然后再把他往水面上推。
这时,那条巨蟒也缠着他,往下拖去。
戚少商抓着两块残布,眼见那人渐渐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向那深幽黑暗的水底沉去,心里一阵剧痛!



●三十三、山居


顾惜朝,可恶!
你竟敢,这么做?
竟敢,让我放开你?
你答应我的事情,全都是放屁!
你混蛋!
戚少商的眼里也燃起一股暴戾的火焰。
他使出千斤坠,扑下来狠狠地咬住顾惜朝的唇,一丝血腥飘到水中。
顾惜朝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沉得比他更快,向那条巨蟒扑去。

此时,水面上翻滚着水花,大片的血水弥散在水里,碧潭中汪着血红,显得分外刺目。
顾惜朝只觉得腿下一阵发飘,刚才紧紧的桎梏放开了。
那条巨蟒拼命扭动挣扎着,发出绝望的痛呼,水被搅动出一团团漩涡。
随即,他看见戚少商满嘴血红地浮上来,拉住他的手,陡然跃出水面。
恍如神龙矫矢,戚少商已经带着他脱离了死亡的绝境,双双扑倒岸边。

仰天一躺,顾惜朝拼命呼吸着,濒临死亡的肺部又开始活动了。
戚少商慢慢坐起来,嘴边不断地流出血水。“咳咳!咳!”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顾惜朝的脸上。
蹭的坐起来,又惊又怒:“戚少商,你打我?”
“打你?”戚少商虎目圆瞪,怒火中烧,“我还咬你呢!”
扑倒那具清瘦的身体,死死地压在身下。
在他唇上、脸上,颈子上胡乱地狠吻轻咬着!
你这任性的家伙,你这狠心的东西,你这绝情的坏蛋!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真真正正的相信,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弃你的!
“戚少商,戚少商!你冷静点,冷静点!你刚刚咬了那条大蛇,不要野性大发,连我也咬啊!啊!……你疯啦!”顾惜朝拼命扭动着身体。
“是!我疯了,我快被你气疯了。顾公子,你还跟我割袍断义?你想干什么?嗯?”
“好了,好啦!那你也别咬我啊!……痛!很痛!……啊!!……”
戚少商趴在他身上,略冷静了一下,呼呼地喘着粗气。
“痛!好痛!……~”顾惜朝还在低声哀叫着。
“嗯?”戚少商猛地坐起来,上上下下地看他。
才发现他左小腿处,已经被那巨蟒咬伤了,血已经浸透了裤子和靴子。
“该死!”戚少商不知道该骂自己还是骂他。

仔细地脱下他的靴子,卷起裤子,雪白修长的小腿上,三个巨大的牙印,深及腿骨。
戚少商倒吸了一口凉气,点了他腿上的几个|穴道,先止住血,再扯下自己衣服上的一条布给他包扎上。
“还好没有毒,不然这条腿就危险了。”他叹口气,盯着那人的神色,有些紧张地问,“动一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顾惜朝动了动小腿,蹙着眉,神情好似一个小孩子。
戚少商抓起他的腿又看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这样好像也不能走了。过来,我背你吧!咱们还是早点找到出路的好,免得被曾笑尘那个老家伙赶上来,又出什么事。”
“衣服,还是湿的?”顾惜朝还蹙着眉。
“这还不简单?”戚少商薄唇一勾,拉起他的双掌和自己的相对。

许久,两人撤掌,各自身上的衣服都干得差不多了。
“咦?你的内伤好多啦?”顾惜朝有些奇怪。
他俩的内功本来不是一路,只是当年到鬼医门求医的时侯,被鬼医前辈教了一套慧心诀的双修内功,用以帮助顾惜朝恢复内功,后来就再没有用过。
戚少商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刚从潭里出来后,一股热气就在胸中充盈,原本以为是心情激荡所致,现在看来他刚刚咬伤那条巨蟒又吸了不少它的血,竟化解开了他原本的内伤淤血。
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脑清明,心情舒畅,身子轻松了不少。
“好啦!顾公子,咱们可以走了吧?”欠身低头向他伸手。
顾惜朝丰润的唇一抿,眼中生生流出一江春水来,伸出胳膊让他背起来。

“戚少商!你方才,怎么会想到吸那条大蛇的血呢?”顾惜朝趴在他背上,优哉游哉地问。
轻轻松松地向前走着:“我怎么知道?心都叫你挖空了,还能有什么想法?”
沉默不语,呼出热气在他耳后。
太安静了,又问:“你这家伙,那会什么都忘了。怎么偏没忘记‘松平’这个土的要命,又难听的要命的鬼名字?”
“谁说土了?这是我当年以文会友的时侯,取的别号!”
“哼哼!这么难听的名字,当年还要硬给我当化名。”
原来,十年前,顾惜朝伤势未愈之时,戚少商怕两人行走江湖时多有不便,便让他用自己原先的别号当化名。两人,那时候屡破奇案,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个神龙捕头身边的松平先生,就是后来的七略公子。
因为,“松平”是我,也是你,我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走到了天明,地势渐渐开阔,原来他们已经出了深山空谷,到了河水下游的一处平滩。
两边的山势,也渐趋平缓,碧水九曲蜿蜒,一黛青山如眉。
远远地看见一户农舍,碧瓦泥墙,炊烟袅袅。

张老汉夫妇,长年久居在山中,十天半月也不见别个人影。
这一下,竟来了两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心里不由得欢喜了起来。
这两人,虽然衣衫有些破损,形容有些狼狈,可是却掩不住身上那一股风华。
“大叔、大娘,多有打扰了。我朋友腿上受了伤,您二位能不能容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那圆脸大眼的年轻人,微微一笑,便如冬日暖阳般的温存动人,看得二老都不禁傻了眼。
张老汉忙道:“快请进来吧!咱们这还有一间空屋,不若你们俩就在这住下,等这位小哥腿上的伤好些了再走。”
那位腿上有伤的小哥,模样儿竟比山下周大户家的小姐还俊俏,白生生的一张脸,好似能滴出水来。
戚少商赶紧相谢:“那就多谢大叔大娘了。”

武夷山地处华南,此时虽已过十月,秋意阑珊,天气却还算暖和。
每天早上,日头高照的时侯,戚少商便同张老汉进山,砍些毛竹、柴禾,采些草药来给顾惜朝治疗腿上的伤。
这么过了三五日,顾惜朝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张老汉平素在山里砍些毛竹回来,就编了席子,到山下贩卖。
这日,正在院中,劈竹打篾。
张大娘却在一旁替顾惜朝缝补衣裳。
戚少商也拿着剑,帮张老汉劈竹,他三五下就能破开一根碗口粗的毛竹。
惹得张老汉,不禁拍手叫好。
“小顾,你们俩,是江湖上的人吧?”张大娘看了一眼戚少商。
顾惜朝捧着自己那件破衣的下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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