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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也不禁越来越觉得这两人有趣了。对别人的妻子,他自然不便瞧得太仔细,但此刻这少年怔怔有神,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的妻子也垂着头在轻轻咳嗽,灯光斜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韩文的目光,也和灯光同时落在她脸上。这几乎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但这张秀美的脸上,竟缺少了样东西。
从韩文这方向看过去,恰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但她竟然是没有眉毛的,她的眉毛竟完全是画上去的。
韩文眯了眯眼睛,“画眉鸟”!这美丽的少妇难道就是画眉鸟?
在这一刹那间,秘谷中那些少女们的尸身忽然又出现在韩文眼前,每一个人都死得那么惨,每一个人脸上眉毛都已被人削去……这难道就是因为她自己没有眉毛,所以她每杀死一个女人时,都先将她们的眉毛削光?
韩文只瞧了一眼,就立刻抬起头,那青衫少年已微笑着向他举杯,韩文也举起酒杯,微笑道:“这三壶酒下去了,阁下倒是好酒量!善饮者。留其名,敢问阁下贵姓大名?”
青衫少年拱了拱手,笑着道:“贵姓大名不敢当!小弟李玉函……”
他话还未说完,那少妇竟也举起杯子,笑道:“阁下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呢?难道因为我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女人嫁了人后。就不该再有名字了么?”
韩文微微诧异,笑道:“看来我该自罚三杯了。”
李玉函笑道:“贱内柳无眉,两位莫看她好像弱不禁风,其实她不但脾气和男人一样,打起架来,也绝不会输给男人的。”
韩文笑了笑。道:“哦!想不到尊驾还是位女中豪杰。”
柳无眉嫣然道:“其实我本来连名字也和男人一样,只不过小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虽然没死,但眉毛却掉光了……我现在的眉毛是画上去的,阁下难道看不出么?”
韩文本以为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极力隐瞒,谁知她竟自己说了出来。韩文不禁又觉得很意外。
只听李玉函道:“现在该轮到小弟请教两位的大名了。”
韩文抿了抿嘴角,道:“我姓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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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未说完,就在这时,竟忽然有个人直冲了过来,指着韩文大叫道:“各位可瞧见了么,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韩文!剑神韩文!各位有幸能见到剑神的真面目,实在都应该站起来喝一杯。”
他嗓子就像是卖狗皮膏药的。这么样直着喉咙一嚷,满楼的酒客都吃了一惊,虽然有些人根本不知道韩文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是在江湖上跑跑的,知道江湖上最近的一些动向的人,听到韩文这名字,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最吃惊的人,自然还是韩文自己。
只见这人蓝衫灰裤,用黑布裹着裤脚,却敞开了衣襟。左边太阳穴上,贴着块金钱膏药,看来正是个标准的流氓地痞,这句话嚷完了,居然转身就要走。韩文嘴角上是一丝冷笑,掌作抓状,那汉子不由自主的倒飞了过来。
韩文一把拉住他膀子,慢吞吞的问道:“朋友贵姓?怎会认得韩某的?”
这人还想挣脱他的手,但韩文轻轻一用力,他已疼得头上直冒汗珠子,咧着嘴笑道:“小的只是个卖膏药的,怎么会认得剑神韩文这样的江湖高人,这不过是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叫小人来这里嚷一嚷的。”
韩文知道他这话说得不假,因为就凭他这点本事,想认识自己也不可能,更何况自己名声本来不显,至于这个所谓的“剑神”的名号,又从何谈起?皱着眉问道:“是谁给了你十两银子,叫你来的?”
这大汉苦着脸道:“那人说是韩文的朋友,小人也未瞧清他的模样。”
韩文笑眯眯的拉过他,道:“你难道是瞎子不成?”
这大汉道:“他将小人拉到一个黑黝黝的角落里,又背着光,小人只瞧见他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笼子里好像有只画眉鸟。”
韩文声色不动,喃喃道:“画眉鸟?又是画眉鸟啊”!,说完,笑了笑,道:“不错,那人是我的朋友,他这是和我开玩笑的,你走吧!”
放开手,这大汉就一溜烟似的逃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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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函像是也怔住了,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拊掌道:“眉儿眉儿,你听见了么?被天峰大师推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剑神韩文,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敬他一杯。”
柳无眉笑道:“我当然想敬一杯,只怕韩先生现在已喝不下去了。”
李玉函道:“喝不下去了?为什么?”
柳无眉道:“你若被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你还喝得下酒么?”,她又向楚留香嫣然一笑,道:“所以韩先生你也用不着再陪着我们,你若要走,我们也绝不会怪你的。”
天峰大师?韩文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慢悠悠的起身,道:“韩某本不愿走的,但现在……现在也只好告辞了,人怕出名猪怕壮,人红是非多?也许吧!”
一走到楼下,就连韩文自己也有些感叹,他见过的女人很多么。但像柳无眉这样的女人,还真是从未没有见过,她人长得漂亮还不说,而且……而且又豪爽、又妩媚、又体贴,她对自己都那么体贴。知道自己坐不住了,立刻就让自己走,何况对她的丈夫。
这一点倒的确很难得啊!难得?不!又何止难得而已,像她这样的女人,甚至是天下间也找不到第二个,有些女人也有许多好处。但女人就是女人,每个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有的啰啰嗦嗦,有的装腔作势,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却又太水性杨花。有的不许丈夫喝酒,自己却拼命吃醋。
所有女人的好处,她全有了,但女人的毛病,她却一样都没有,所有男人的好处她也全有了,却又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若是还有第二个……他韩某人,还真是会心动的!
想着想着,他已经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定下了一间干净的屋子。月光照着窗前的梧桐,秋意已经很浓了,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阵桂子的清香,似乎在催人入梦。
如此星辰,如此月夜,韩文望着窗外的明月,悠然道:“桂花这么香。中秋只怕已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接着,一人大呼着道:“剑神就住在这里么?姚长华特来拜访。”
韩文皱眉,喃喃自语道:“原来画眉鸟叫人在那酒楼上一嚷,是想替我韩某人找麻烦的。”
他一句话刚说完。院子里已闯入一大堆人来。
这些人有的手里提着灯笼,有的竟抱着酒坛子,有的已醉态可掬,有的却是睡眼惺忪,像是刚从床上被人拉起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手长脚长,又黑又瘦,三两步就抢到窗子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抱拳笑道:“哪一位是韩先生?在下姚长华,本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现在在这里开了家小镖局,久仰韩先生的大名,韩先生既然光临此地,若不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那就太瞧不起在下了。”
这人说话又急又快,就像是连珠炮,说到“少林门下”四个字时,他一张黑脸上已满是得意之色。
对付这种自命不凡的人,韩文一向是极为讨厌的,少林门下……很了不起吗?不过,他倒是想看看这些人想干什么。
只听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说什么:“久仰韩先生的大名啦!今日能见到韩先生,实在太高兴啦……”
韩文冷笑迭迭,眼珠子一转,淡淡的道:“韩某初临贵宝地,又怎敢劳动各位的大驾到这里来看我?不知各位是?”
少林门下的姚长华,赶紧接着道:“在下先替韩先生引见几位朋友……这位毛健光,人称“神拳无敌大镖客”,这位赵大海……”
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名字,其中不是“神拳”,就是“神刀”,不是“无敌”,就是“威镇”。
韩文瞧着这些人的尊容,再听到这些响当当的外号,简直连大牙都要笑掉,微不可查的连连摇头,忍住笑道:“各位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指教?”
赵大海抢着道:“在下等久仰剑神威名,非但剑术天下无双,轻功天下无敌,酒量也是冠绝天下的,这次有了机会,大家都想敬韩先生几杯。”
“好啊!那就——喝吧!”,韩文转身回了房间,这些人愣了半天,讪讪然的跟了上去,用剑之人多孤傲,果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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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刚摆上,还没等喝,就在这时,突听“呼”一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自窗外飞了进来,带着一股强风,将窗子都震得“吱吱咯咯”的响。
众人大惊走避,这样东西已“砰”的落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震得飞了起来,竟是摆在院子里的大金鱼缸。
这个金鱼缸少说也有三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自窗外抛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桌子上,而且缸里的水竟半点没有溅出,这份手力腕力,实在令人吃惊,众人不禁一齐向窗外瞧出去。
繁星满天,月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就像被水洗过了似的,苍翠欲滴,梧桐下却已多了两条人影。
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从哪里来的?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上却各戴着个面具。
矮的一人戴的面具。正咧开大嘴在哭,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却撇着嘴在笑,两个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来。也许很滑稽,但在这静静的黑夜中看来,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晚风吹过,将两人黑色的长袍吹得猎猎飞舞,也将一阵寒气吹进了窗户,姚长华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吃吃道:“这……这两位也是韩先生的朋友么?”
韩文摇头道:“非也。”
姚长华骇然道:“那么这两人是谁呢?”
韩文咧嘴一笑,有些调侃的说道:“你怎么问起我来了?你是堂堂少林门下,又是这里的地主,地面上若有了来历不明的人,你怎会不知道?”
姚长华挺了挺胸,也想摆出少林弟子的架子来,但抬头一望。窗外四只眼睛正冷冰冰瞧着他,冷得就像刀。
戴着笑脸的那人格格一笑,缓缓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少林门下,失敬了,失敬了。”
他嘴里一面说着话,一面自地上捡起块砖头夹在两掌之间,说到“失敬了,失敬了”,这块砖头忽然“簌落簌落”地落了下来,落满了一地。这块砖头被他两只手轻轻一夹。竟已变得粉碎。
这手掌上功夫露出来,莫说姚长华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就连韩文也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神色。
戴着哭脸的那人阴恻恻道:“久闻少林神拳天下无敌,朋友可愿意出来赐教几招么?”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竟真的像是在哭。
姚长华鼻子里直喘气道:“我……在下……”
话未说完。他身子忽然倒在赵大海身上,竟是两条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毛健光瞧了韩文一眼,忽然壮起胆子,大声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难道不晓得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戴着哭脸的人道:“是什么人?”
戴着笑脸的人大笑道:“看来也不过是几个只会大言欺人的鼠辈而已。”
毛健光胀红了脸道:“朋友嘴上最好放干净些,可知道这名满天下的剑神韩先生否?”
戴着哭脸的人道:“我等今日正是来找韩先生,只要是他的朋友,也全都算上,和这他没关系的,最好站到一边去。”
他一面说话,一面轻轻抚着树干,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树上的梧桐叶忽然雨点般落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赶着似的,“忽拉”一声,都散到两边去了,只留下韩文站在中间。
毛健光赔笑道:“咱们和韩文可没有什么关系,简直连认都不认得,是么?”
别的人立刻纷纷赔笑道:“根本就不认得……谁是韩文呀?”
戴着哭脸的人冷冷道:“果然是一群鼠辈。”
戴着笑脸的人道:“既是如此,韩先生就请出来吧!”
韩文忽然走到毛健光面前,笑眯眯道:“毛大镖客,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帮帮我的忙么?”
毛健光连嘴唇都发白了,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得你,你怎能血口喷人?”
韩文笑道:“你既不认得我,这杯酒就还给你吧!”
他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慢慢地倒在毛健光头上,毛健光已吓得呆如木鸡,连躲都不敢躲。
韩文哈哈一笑,道:“看来你真该改个名字,叫大嫖客还好些。”
笑声中,他已穿窗而出。
外面两个人也立刻飞身而出,一闪便掠出墙外,再一闪已没入黑暗里,轻功之高,竟也令人吃惊。
韩文远远的吊在他们身后,也不追过去,还饶有兴趣儿的从怀中掏出李红袖给他写的那本书,翻了翻,这两人的轻功他瞧不出门路来,但这两人掌力俱阴柔已极,很像是南宗的‘金丝绵掌’,但能将金丝绵掌练到这种火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