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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凤呵呵笑道:“不对不对,月亮什么时候都是圆的,只是你的眼睛,有时候只看到这一面,有时候却看到那一面!”
觉子胤的眼睛变得异常深沉,深不见底,火凤最怕见到这时候的他,平日里无论是讥诮的觉子胤,狡猾的觉子胤,叵测的觉子胤,都不及这时的觉子胤那么令火凤不安。
他的眼睛仿佛要告诉火凤什么,却也在极力向火凤隐瞒着什么。
火凤赶紧低头背诗。
他背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三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而如今他们相隔的,究竟是咫尺,还是天涯?
火凤预想中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他只觉胸口一阵悸动,熟悉的疼痛又向他袭来,不得不蹲下身子把自己绻成一团,胸口裹紧,就好象能把疼痛的范围减小似的。
随着火凤的精力一点点被痛苦耗尽,那满若银盘的月亮也渐渐黯淡下去,天空被一种异乎寻常的黑暗布满。
火凤趴在地上,胸口越发沉闷,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喘息着尽量往前爬,想到有光亮的地方去,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光影交叠令他辩不清虚实。
左手摸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火凤顺着爬了进去,顿时被一片氤氲的湿气包围住,他胸口一下子舒爽不少,火凤用手支撑在地上,勉强站立起来,四周漆黑,他伸手出去摸索着往前走,却不妨脚底一空,栽倒下去。
刺骨的冰冷。
火凤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池子里面,那池中的水简直可以把他冻僵,幸好火凤水性好,扑腾几下又浮出水面,四肢很快被冰水麻痹,火凤赶紧游动起来想摆脱这要命的寒冷。
火凤掉进来不过片刻的功夫,距离池边不会太远,奇怪的是这会儿不管他怎么奋力地挥动四肢游动,却总也摸不到岸边,不得已火凤只得转动个方向再游,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到不了岸边。
火凤心下慌张起来,这池子究竟有多大?
白玉致见到觉子胤时,眼睛里有一闪即逝的惊喜,后者发现了,却视而不见。
十几日的颠簸劳顿,令觉子胤也露出疲态,可他一刻不肯耽搁,就来到白玉致的宅院。
白玉致的“恒日山庄”座落在白云山顶端,凌霄奇险,渺无人迹,笔直的峭壁直通天际,饶是觉子胤有绝顶的轻功,也险些要跌个粉身碎骨。
以白玉致的性格,本不该活得与世隔绝,若不是他白家三年前与新罗王朝决裂,被视作叛党逆贼四处受敌,他这春日年华,怎肯与孤灯苦雨相伴?
白家一度富可敌国,这恒日山庄建得富贵高雅,象飘在白云山的云雾缭绕中般,虚虚实实,不落凡尘。
白玉致一身淡雅的装束,有如云中仙子,可他的落寞却爬上眉梢,百无聊赖地拔弄棋盘上的棋子,与虚无的对手对弈。
觉子胤站在一旁,静默不动地看着,不忍去打扰,那就象一副画,画上的山山水水都是真实的,他若是伸手去碰,便会天摇地动。
觉子胤的右手触到腰间的宝剑。
清寒宝剑,举世无双,他的主人,也必定孤独一生,只有它清冷寒厉的剑光陪伴。
这把剑本不是觉子胤的,剑身的清冷光芒每每令他心寒,可挥剑的人,将那清冷的光芒舞弄得分外妖娆,让人眼睁睁看那剑尖劈头而下都不舍得躲避。
“我一直在等你。”白玉致说。
“它在哪里?”觉子胤问。
白玉致从石凳上起身,顽皮地伸了个懒腰,说:“天色晚了,我明日再带你去吧。”
觉子胤抽出清寒宝剑,剑尖直指白玉致的咽喉,“你以为逃得过几次?”
白玉致望向他阴云密布的脸,那俊朗的眉目已经爬满疲倦,专属于他的苍桑又浮现出来,与上次见面时那精神焕发的觉子胤大是不同。
白玉致轻叹口气,道:“本想与你叙叙旧,又何需如此心急?”
觉子胤将剑梢一抖,喝道:“该心急的不是我。”
本以为恒日山庄已是绝顶,谁想白云山果然云深不知处,一条长长的链索从恒日山庄直插向云雾中。白玉致飞身踩在上面,他白家的轻功“云中仙”施展起来,飘逸灵动,真如在云中飞逝一般,转眼隐没。
觉子胤紧随而至,当踏在链索上时,脚下步步皆空,难以把持,他不得不运起浑身真气将身体提起,才能维持平衡。
链索终结处,是一片冰天雪地,空气在这里象被凝固住般,没有一丝流动。觉子胤的脚刚刚踏在雪地上,就听到白玉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在这里。”
觉子胤一转身,白玉致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他一身白衣,站在这冰天雪地间,精致的眉眼越发清晰,象个冰雕的娃娃般。
白玉致用手一指,那冰雪的裂缝间,优柔、奇异、缓缓地伸展出一朵素雅的小花来,淡淡的浅橙色,却是格外的治艳。
“这就是九尾菊。”
觉子胤俯下身,观察那娇嫩的花蕊,它的腰肢那么纤细,它的花瓣那么脆弱,可这小东西,生命力却出奇顽强,在这千山鸟飞绝的冰峰绝顶,只有它傲然地绽放。
“就是它能够救玄冰的命。”白玉致道。
“也会要了他的命。”觉子胤回道,那九尾菊的花瓣,只剩八片。
“可你来了不是吗?”这里的寒冷把白玉致脸上的表情都冻僵了,他笑得很冷。
觉子胤伸手想去抚弄九尾菊的花瓣,被白玉致喝止,他的声调沉沉的:“你知道九尾菊最能代表什么?”
“生……或者死。”
白玉致摇摇头,叹息道:“不……九尾菊……实际是生命的一种。它就象人心,看似脆弱,实则坚强骄傲,它若即若离,你永远都不敢碰触,如果你试图把玩,它就会在你手中玉石俱焚。”
觉子胤沉默不语。
“你还要救他吗?”白玉致问道。
“你再问我一百次,答案仍是一样的。”
白玉致叹息着摇头,说:“这株九尾菊的花瓣已经饱满,你要等它掉下来时接住,在此之前绝不可强摘!”
“那需要多久?”
白玉致眼睛里闪过顽皮的神色:“不知道……一天,一个月,一年……都有可能,你只能等。”
觉子胤默然,盘膝席地而坐。
“其实你应该希望它永远不要掉落下来。”
“为什么?”
“食用过九尾菊瓣的人,生命便受这花瓣的支配,每片花瓣的凋落,就说明那人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直到最后一片花瓣……那人怕是已经奄奄一息,在一个昼夜之内若是不得解救,就算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觉子胤望向白玉致的目光,越来越阴狠,简直要将他撕成裂片。
“我可没有强迫你来。”白玉致淡然以对,“你大可现在就回去,陪他渡过最后的时光。不过……”
白玉致说着,便朝九尾菊望去,此时有一片花瓣,轻轻的、柔柔的飘落下来。
觉子胤连忙伸出手掌去捧住,那花瓣落在他掌间,居然只是那么小小一片,却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
白玉致咯咯笑起来:“你可要小心,不要弄掉了,它会冻死的。”
火凤被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吵醒,四肢疲惫得抬不起来,他睁开眼睛,发现面前都是人。
被阿宝称作“申叔叔”的男人紧张万分地望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火凤想摇摇头,脖子却动弹不得,他张张嘴,喉咙却刺痛无比。
阿宝已经怒气冲冲地上前来,掐着他的脖子,大骂道:“你这混蛋!居然敢在我们的池子里洗澡!”
申叔叔连忙阻止住阿宝,说:“我想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不小心?”阿宝气极,“他一个不小心,把我们几年的心血都毁了!”
申叔叔笑笑,道:“没那么严重的,这池水……想必还能用。”
“被他这一身污秽沾染过,能用才怪!”
火凤一想起那池水的冰凉入骨,就忍不住打寒战,更可怕的是,他落入池中以后,就象被怪物吞进口中一样,无论怎么挣脱,还是逃不出来,他努力地游动直至最后疲累至极昏迷不醒,就这么沉了下去。
申叔叔见火凤冷得发抖,忙叫人拿张毯子给他披上,然后让招妹去把热水端来。
阿宝喝道:“申叔叔你还对他那么好!这个倒霉鬼,我就不该把他带回来!”
“那你为什么要带他回来呢?”申叔叔反问。
“我……我是看他……”
申叔叔笑着说:“那是因为你善良呀,阿宝。别说那么多,时辰到了。”
阿宝听到这句话,神情才变得平静下来,临走时白火凤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头去。
申叔叔摸摸火凤的头,宠溺地笑道:“傻孩子,别想那么多了!起来吃早点吧!”
这个男人线条刚毅,笑起来却很温柔。
火凤披着厚重的毛毯,拖拉着一地的水迹走到铁匠铺的火炉前烤火,他嘴巴里叨着半个馒头,这里的饭菜朴素,味道却很可口。
游龙宝剑的锻造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满屋子的人都陷入紧张又亢奋的状态,火凤的精神头也被挑起来。他甩下身上的毯子,也挤到火炉边,看那旺盛的火苗烘烤那通体赤红的宝剑,看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小火焰。
“候!”申叔叔大喝一声,取出炉中宝剑,大步流星地朝那一池水的房间走去,一群孩子跟上去,火凤也凑在后面探头探脑。
申叔叔神圣庄重地将那剑身端详一遍,大力地一甩手,将宝剑反身过来直直插入池中!
宝剑刚刚入水,便冒起一阵白烟,哧哧声震得人头皮发涨,申叔叔跟阿宝众人后退数步,扑通通全都跪倒,五体伏地。
火凤被这阵仗弄胡涂了,本想学他们一样跪下来,可他是皇帝,从来只有人家跪他的份,再者他对那池中宝剑十分好奇,如果不探起身子,怎么能看到这奇景!
那游龙剑入水后即刻沈入池底,火凤瞪大眼睛瞧着,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任何动静,他有些不耐烦,可看申叔阿宝他们都还跪着一动不动,他只得撇撇嘴,继续等着。
池底渐渐泛起紫色的光,那光从微到亮,扩大到整个池底,火凤眼睛还未及眨一下,池底便钻出一条通体银白的鲛龙,浑身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钻出水面后在空中翻滚游动,真如游龙出海般声势浩大!
申叔叔喝一声:“收!”那银龙在空中即刻化为宝剑,斜插进地面,那力度使得房顶都震上几震,申叔叔上前去将宝剑从地上拔起来,放在阳光下端详,喜不自禁。
静默之后,阿宝兄妹齐齐欢呼起来,互相拥抱着,眼泪伴随着欢笑,不自禁地流下来。
“终于成功了。”申叔叔感叹不已,向火凤望来:“你真是个福星,昨晚是月圆之夜,我本担心食齿会来捣乱,结果居然一夜无事,今天游龙终于出海!我可要大大感谢你一番!”
阿宝有点别扭地说:“哼!要是这次失败了!看我怎么揪死你!”
火凤也咧开嘴开怀大笑,随口问道:“你们惧怕的那个‘他’,就是食齿?那是什么?”
一提到这里,满屋欢庆的气氛顿时冰结,阿宝的表情倏然变得咬牙切齿,连她那六个哄闹的哥哥,也都安静下来,委屈地聚在一团,小声抽泣起来。
第四章
“食齿,是一只怪兽,他最喜欢吃人的牙齿。”
火凤啊一声,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种爱好的怪物,“既然这么可恶,那杀掉他不就行了!”
阿宝白他一眼,道:“若有那么容易我们还会等到今天?”
申叔道:“要杀掉食齿,虽然困难,却也并非不可能,无奈的却是……”
“食齿是那狗皇帝的宠物啦!”阿宝忿忿不平地说。
火凤从龙椅上逃走多日,突然听人提起这名号,精神一振,什么时候自己的前面多了一只“狗”?
“食齿的身型巨大,皇帝为了安置他,强逼数十万平民为奴,耗资巨大,用整整七年的时间建成一座森天高大的达幕塔来供他萋身和玩耍。每到月圆之夜食齿就兽性大发,窜出达幕塔到民间作乱,所以一到月圆之夜,百姓就格外害怕,家家封门闭户,连蜡烛也不敢点,生怕哪家引起食齿的注意,就会成为他的点心。”
阿宝听到这里握紧了拳头,恨恨道:“我的六个哥哥,当年就是被狗皇帝抓去当了苦劳,卖命七年,九死一生,到最后……皇帝非但没有犒赏,反倒把他们全都丢给食齿!”
火凤重重地啊一声,问道:“那他们……”
阿宝六个哥哥转过身来,对火凤咧开嘴巴,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些人真的没有牙齿的,嘴巴里面空空荡荡,甚是吓人。
“食齿真的只吃人的牙齿?”火凤问。
“不!他吃了人的牙齿后,这人就连魂魄也一起失掉了,我的哥哥们本来都很正常,可现在……”
火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阿宝六个哥哥不是天生就傻,而是被食齿吞了魂魄,现在他们六个人的智力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十岁孩童。
“你们铸出游龙宝剑,就是为了对付那个怪物?”
“对!”阿宝坚毅地回答:“但要先杀掉那狗皇帝!”
火凤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阿宝口中那“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