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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世事无绝对,正在和朱瑱客套的陆慷发现身后脚步声有点大,原来是新任的宣大总督陈谷涵正在大步踏来,跟上了陆慷的步伐,然后差着半个身子停住脚步,两人步伐出奇的一致。
见是陈谷涵,陆慷心下释然了一点。下朝后就是公事私事皆可论的时间了,这个时候排官位陈谷涵就是飞也飞不到陆慷的身边。但论及私事,他俩可是亲家呢!
果然,陆慷听陈谷涵声音恰好只两人听闻地道:“亲家翁。上朝的时候,我将保举蝉儿入大同镇总兵官的奏章抵进了通政司。只不过今天看着,陛下的脸色可有些不好啊。”
陆慷缓缓摇头,心道启兴帝哪天心情好过。除非朝廷里头一下子死掉八成的人,不然启兴帝的心情一辈子也别想好了。接着,陆慷缓声道:“这是无碍,你只管放心好了。对了,孩子们的亲事时间我打算定在七日后,十一月四。你意如何?”
陈谷涵心下一算,略一皱眉了起来。十一月四这日子虽然不算差,可也不是什么很好的黄道吉日啊。是不是有点委屈两个孩子了!
只不过目光一触陆慷,陈谷涵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那就依亲家翁吧。”
陆慷颔首,不再说话。
陈谷涵也知趣,笑笑就走了。身后的几个大佬们见陈谷涵这般,也只道是武夫粗鲁,却并未有多嘴什么。人家可是亲家哩。
很快陈谷涵就明白了为什么陆慷要选在十一月二作为两家结亲的日子。
倒不是因为陆禅风尘仆仆地赶来已经在京师呆够了,所以要早点结亲。
而是在十月末的这个时候,朝廷接连发生了两道十分重要的人事任命,以及……另外一桩婚事。人事任命中一个是到京后的福王被封为宗人府宗正,负责全国皇室子弟的管理,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华家这成员几万的大家子换了新的大总管,或者叫代理族长。接任宗正后,福王华玉润十分关心地向陈谷涵提及了陆禅和陈妍的亲事,并且应了陆慷的约,担任了此次亲事的司仪。
作为宗正,又是亲王。福王担任司仪的婚礼顿时被抹上了十分浓重的政治色彩。
紧接着,几乎在福王担任宗正后。西府又在皇帝的批准下任命陆禅担任大同镇总兵官,成了自己岳父手下的一员将领。对此,朝廷无一提及这一关系,而按照华太祖当年的规矩,本省的官员不许在本省担任正职,本县的官员不得在本县担任正职。身为岳父女婿的关系,却将距离京畿如此之近的宣大边镇交给一堆翁婿,朝廷竟然无一人反抗。
除了两项人事任命外,还有一桩婚事也在高层里头传开了。十一月四,衡王大婚……
几乎眼花缭乱的两道奏章让朝廷上的所有人擦亮了眼睛,而陆禅和衡王同日大婚更如同针尖对麦芒一样,瞬间让朝臣们心下凛然了起来。
同日大婚本没什么说道的,但……架不住两位都是朝中重量级人物啊!到时候宴请,哪一个该去,哪一个不该去?
顿时,朝臣们心里都开始琢磨了起来。联想到福王任宗正,陆禅为大同镇总兵。所有人再一次发现,陆慷作为首相对朝局的掌握依旧有力而且强势。随着西南战局的逐渐平定,重新恢复稳定的国势显然有益于陆慷继续巩固权威。
至于接下来的两次婚礼,该去哪一家已经不言而喻了。
用自己儿子的婚礼来造势,在陆慷手中不过只是十分轻易的一件事罢了。
他只是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权威,并且悄悄收拾了几个不听话的孩子。比如王三善被剥夺了参与围攻重庆府的权力,围困重庆的三军汇合后得到了朝廷的直接调整。张正蓬作为四川巡抚署理川黔军务成了战场事实上的临时指挥官。
陆慷十分明白依着张正蓬的德行,肯定不会放过湘军这么一大好的炮灰。而攻城战,历来都是炮灰消耗量极大的战争。
京中的一系列变化深刻地改变着朝廷上层的局势,所有人观看着这些变化,心中的天平悄悄扭动。
第十二章:天子病情
三桩大事犹如三颗巨石投入到深湖,巨石尽管将湖底的巨兽们惊得四处奔走,却并未让水面沸腾。
而苏默和华言徽这些人,显然不是浅水的鱼虾,他们都是潜居深海的蛟龙。
入京后深居浅出的衡王自从在入城得到了天子的一次召见后就再也没有公开露面过,唯有沈云巧多次出入宫闱,穿着时兴领口浅浅的宫装陪着皇后说话。
直至现在,当衡王在京邀请群臣赴宴庆贺他正式迎娶沈云巧后,群臣之中,到来的不过区区三四十人。
而朝堂之中,刨去那些本该赴宴的百余高官,就说那些应该恭恭敬敬来讨喜的中级官员也该不止数百吧……
“首相嫡长子大婚,东府的自然全部都过去凑趣了。也就文相公只是遣人放了一份礼物跑了过来。次相任国谷相公据说是带了一串小人高的珊瑚树,副相周琦的贺礼也是东珠九颗,也就其他顾明顾相公以及西长朱瑱、石方宇、谢如轩这些人的礼物普通一点,但也都是全部亲身前往。还有六部两院四寺五佐,其中礼部尚书陈桑,吏部尚书董新舒,户部尚书陆启楚,兵部尚书周祜,工部尚书梁振,除了刑部尚书老迈不能亲至在家外,可都是在场了。其他诸如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象节,大理寺卿丁仲虎……其余勋贵也到场了不少,成国公华录淳,保国公华安澜,其余江夏候,永城侯汝南侯,定远侯,广平伯,成安伯……勋贵们也是到场不少。这些人一个个都算上,开一个大朝会都够了。”苏默一个个念着,脸上带着笑,看着华言徽,很是无奈的样子:“衣大哥。来京不容易啊,河南打了一仗,但终究是没有伤到陆氏核心。这一击打脸,我们生受了。”
华言徽看向苏默,饶有兴趣。
苏默这表情看着是无奈,但依着华言徽对苏默的了解,指不定眼下的苏默在憋着坏呢。想到这茬,华言徽开口问了:“说吧,你这又是心里装了什么坏水。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我这般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做坏事嘛?”苏默一脸正气,不过稍待脸上的坏笑就憋不住了:“只不过有些人打算治治我,我总不能被打了左脸,还将右脸伸出去给他们打吧。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哦?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言维的作风?”华言徽大笑,这阵子憋在老宅里,又是受着闷气,他可是分外抑郁啊。尤其是之前他憋着劲想要拿下宗人府的宗正之位,却不料陆家一早就打下了埋伏。只怕从河南易手后这群人就给华玉润铺好了路就只等福王入京后接任宗正了。眼下华言徽得了河南那般风头,却还是没有借助大功拿住这个关键位置。如此一来,华言徽那股子憋闷劲儿就别提了。眼下听了苏默这几句话,他顿时便开心了起来,苏默要是肯使坏,这保准就要有人倒霉了。
“既然有人打算伸手打我巴掌,那我当然是要提前准备好铡刀将这伸出来的手咔嚓切下,到时候,是喂狗还是喂鱼就看我心情了。”苏默目光微微一凝,气势却是让华言徽也是一震。
华言徽缓缓颔首:“是科举的事吧。”
苏默点头:“礼部已经在命题了,不然此次也不会是礼部侍郎崔玉吉去恭贺。”
华言徽眯起了眼睛,他们都是对朝廷规章十分明白的。明年开春就是朝廷的会试了,作为整个文官政治的基石,选拔合适的人才进入朝廷的抡才大典自然是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故而,眼下还有一季的时间,朝廷却已经开始进入状态为开春后的科举准备。其中最为重要的自然就是试卷,而试卷的命题机构就是礼部。
作为科举的主管部门,科举可以说是为礼部在六部之中的地位撑起了大半边天。不信你悄悄礼部平常都是干些什么活儿,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
要是把仪制清吏司给去了,没了学务和科举的礼部能干的也就是算命和接待了,还有杀猪宰羊地祭天……充其量,也就能给部里带点猪肉牛头之类的福利……
故而,礼部能得了科举的活儿,自然是要可劲的重视。不重视怎么能代表礼部负责,不负责怎么能卡你脖子……哦,不对,是履行权利义务。
总之,礼部提前三月开始忙碌了。作为命题的主要人员,礼部尚书陈桑当然也要进入闭关状态,以此表示自己十分公正,绝对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暗示,也绝不会和科举中的舞弊做妥协……
然后,其他和命题有关的礼部人员,以及有可能成为考官的翰林院学士们,京中大儒们,也纷纷进入这个状态。关门闭客,谁也不见。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相长子大婚,他们也只是遣同僚或者子侄送份礼。
华言徽对这些当然很清楚,他在书院里头钻研学问,当然也对和学问干系极大的科举十分关注。
只是,听见苏默提及礼部堂官的时候,华言徽的表情明显不屑了起来:“闭门不见客?那也是有选择的闭门不见客吧,当以为树个牌坊就是节妇烈女了?哼……也不知谁在闭门的第二日就见了陈彦鹏。”
苏默失笑,华言徽的怨气还真是不一般大啊。这番嘲讽要是传入陈桑耳里,只怕都能气死他了。
“好了我的亲王殿下,今天可是你大婚的日子。别为这些扫兴的事情给耽误了性质……”苏默大笑道。
华言徽点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浊气。回头一看,眼见庞焕松一脸焦急的样子,他心下也是乐滋滋了起来。这也是他大婚呢!
衡王大婚,在衡王入京没有迎接的文国权这一次却是来了很早。作为此次到场品级最高的官员,苏默当然是要亲自迎接。
面对这位宰执之中仅存的帝党,苏默当然十分敬重。更何况,人家还是他岳父呢。这怎么能怠慢。
苏默姿态恭谨,礼数周到,再加上谈吐极佳,姿仪得体。这也让文国权颇为赞赏,及至苏默将华言徽迎入内厅的时候,两人的话题也渐渐深入,对朝中事务,边镇军情都是谈论起来。
苏默在军务上自然是很有发言权的,见解认识也别有不同。
“国朝当今第一大患本是内乱,只不过这一点已经大为缓解暂且不必担忧。故而,第一大患,就是辽事!”苏默这句话半是谦逊半是骄傲,很是让文国权侧目:“辽地建奴立国封疆,其部军制已成,俨然一国。视辽事,决不能以寻常边患待之。一旦国朝有力,必倾国剿灭。不然……山河崩析,将始辽事!”
文国权目光闪动,时而颔首:“若论兵马,辽地建奴骑卒犀利,来去如风。官军应对也只能以修筑城池堡垒为要,如此应对,终究会让国家财赋难以承受。平辽事,非十数年之期不能改善。”
“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正兵堂堂,如国朝只要用心,以十数年之功,迟早能让建奴穷兵黩武而败。若国朝忍受不了长时间的战争状态,那也可以用兵以奇。比如……用水师!”苏默沉声道:“前朝时,与金人元人抵抗,都是水师当先。南宋至崖山时,任有水师兵马十万,大小船只万数。以一水师便使强金盛元不得不倾力抵抗,若水师运营得到,则辽地四处烽火。到时候建奴疲于奔命,奇兵之胜,始于此。”
文国权眼中赞赏之色大大点头:“东江镇,是时候恢复了。”
苏默目光微凝,喜色渐浓。苏默看着文国权,心中对自己这个岳父倒是赞叹了起来,看来,文国权的目光也是顶尖的,看待国事远比那些陷入利益之争的世阀大佬纯粹清晰得多。只是……如此一来,文国权为何没有出现在迎接衡王的京师门口?真的是惧怕陆慷吗?
今日文国权能提早来衡王府就说明了他绝不是畏惧陆慷之人!
“文相公……”苏默出声,他决定问个明白。
文国权摆摆手:“私下里,你还是唤我文伯父吧。就以你父亲当年做下的事情,对待他的独子,我们也不必如此生分。”
苏默心下一暖,轻声道:“苏默听闻流言传文伯父与衡王交恶,以至于华大哥入京时,文伯父未有迎接。”
亲王按照品级算是超品的,也就是说理论上是超过地位高于所有臣子的。真正算起来的时候,亲王的身份也是和宰执对等。故而,衡王这般在河南立下大功的人入京,怎么着也得来个宰执配清凉伞的相公迎接。东西二府八位大佬,唯一愿意,也唯一合适迎接的就是文国权了。但文国权那天却根本没有出现,整个迎接场面,连一个部寺正职都没有出现。如此看,也怪不得这流言会疯传。
听了苏默的问题,文国权表情不变,只是目光落在苏默身上的时候,更加添了几分沉重和审视。
苏默眸光清澈,对视文国权,神色不变。
良久,文国权这才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