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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佛怜惜地摸了摸杨爱的头,柔声道:“我们这般曲中女子,要想有个好归宿着实不易。加之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人老珠黄,有些事实在耽搁不起。”
“妈妈。”杨爱抬起头,双眼泛红,“我想jīng修忆盈楼秘法,再不在红尘中蹉跎。”
徐佛叹了口气。拉着杨爱的手,道:“先回去吧,你要好好歇歇。”
杨爱眼泪已经滚落下来,随手一抹,硬撑开颜面装作没事。
……
雪岭从禅定中出来,长舒一口气,说道:“果然金光熠熠,法钟长鸣,宛如天籁。真人好机缘。”
“法师客气。”钱逸群笑道,“我跟着法师坐了一阵,只觉得法师身上磅礴大气,果然是大德。之前那尸狗魄也安定下来,身上轻松许多。”
“如此最好,真人还是要小心些,魂倾魄丧乃是大忌。”雪岭年过花甲,说话间总不自觉流露出长辈的味道。
钱逸群微微笑着,心有所感,又问道:“法师,有没有一种情况是师父传了我许多东西,我却不知道,直到机缘巧合方才出现?”
“很多。”雪岭随口道,“我佛门有灌顶法,道门有凌虚渡种,都是此类。”
“哦……原来如此。”钱逸群道。
“其实名虽异,实相同。”雪岭轻轻一笑,道:“回想起来也颇为好笑,当年老衲还年轻,就在下山游历那天,都已经走到了半山亭。恩师追上来,对我道:‘徒儿,你诚心诚意一个头磕下去,什么都有了,不用死皮赖脸求人。’我当时还不懂,只以为师父是让我谦卑处世呢。”
“实际上却是灌顶、渡种之类?”
“正是,”雪岭颌首道,“一心相印,两心沟通,自然万般修为都已经传来了。可惜世人惑障深厚,舍不得膝下黄金,磕头便是第一难关。即便磕了头,心中也难洗机谋,算这算那,如何相印?即便相印,无法执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唉,能够萌发真芽的人实在太少了。”
“原来如此。”钱逸群心中腾起一股愧疚,“我这辈子最愚昧的事,恐怕就是怨过师父,不肯传我真道。原来他已经全都给了,只是我守着宝山不自知罢了。”
“真人是大根器之人,能得已经不易了。如今能发出真芽,rì后必然茁壮参天。”雪岭安慰道。
钱逸群心中开朗,突然一拍脑门,道:“大师于我有教导之恩,小道这里意外得了一件宝物,要送与大师。”
雪岭jīng修观音法门中的《千目千耳观世间苦难法》,能看出钱逸群的金鳞篓、清心钟都不是凡品。有这样的圣品,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入这位真人之眼。
钱逸群试了试力,见尸狗果然安定了,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索xìng披上道袍,下床亲自去那卷雪花庵里得来的梵文经卷。
想当年姜子牙以昆仑高足,被摄去了三魂七魄之后,足足修养一个月方才恢复。钱逸群只是卧床几天,可见……可见西周时候人的营养果然不如大明。
一僧一道缓缓步向玉皇阁。这一路上有人认得钱逸群,纷纷打躬行礼。钱逸群不敢怠慢,尽还全礼。还有人不认得钱逸群,却认得那个金鳞篓,高声喊着“鱼篓神仙”,要钱逸群收做徒弟,让钱逸群好不尴尬。
雪岭看在眼里,心道:果然是有道之人,这般本事不骄不躁。想到大明寺众多僧侣,雪岭不由生出对比之心,心中感叹:唉,人的根器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二人好不容易进了玉皇阁,钱逸群不敢坏了规矩,请雪岭在下面略坐,自己上楼去取木函。
二楼已经来了一个道士,顶替张显庸与钱逸群离开之后的位置。他见是钱逸群,自然忙不迭行礼问好,要为钱逸群效劳。钱逸群笑了笑,径自取了木函,拿出那叠佛经,对道士道:“这叠梵文经论是我放这里的,如今取回,请老爷过个目。”
那道人连称不敢,接过翻了翻,道:“的确不是观中经文,厚爷自便。”
钱逸群又是一礼,下得楼去。
此时玉皇阁中也有几个年轻道人散坐桌椅上抄经。他们都听说了“厚道人抄经得道”的故事,纷纷发愿自己一rì不得道,便一rì这么抄下去。
雪岭独坐了一桌,鼻尖端白,呼吸绵长,显然是在聆听心中真经。
钱逸群上前,将那叠梵文放在雪岭面前。
雪岭睁开眼睛,咦了一声,取过梵文经稿翻了翻,挑出几张,又重新排了顺序,惊讶道:“真人这是从何得来的?”
“白眉老妖。”钱逸群不敢暴露自己与雪花庵之间的关系,便推到了白眉老妖身上。
雪岭对钱逸群深信不疑,便道:“这是《瑜伽师地论》,相传为弥勒菩萨口述。是天竺瑜伽行派和我汉地法相宗的根本论书。”
“哦,我就觉得老妖手里有套佛经很是奇怪,而且……法师不觉得这梵文经稿有些怪异么?”钱逸群道。
“倒不是怪异。”雪岭捏了捏纸,说道,“以我观来,这经文不是来自人间。”
“哦?敢问其详。”
“应该是某位高僧在十界口拓印下来的。”雪岭道。
“十界?”
随着佛教的普及,凡人都知道有天、人、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六道之外还有佛、菩萨、缘觉、声闻四界。六道为凡,四界为圣。除非是圣人,当然难以进入圣界。
当然,这只是佛教的说法,在道教也有三十六天之分,只是名相和划分手段不同而已。
雪岭详解了十界含义,道:“《瑜伽师地论》传说为无著菩萨驻世时,升入兜率天弥勒内院,听弥勒菩萨所讲。这事该发生在华夏战国时候,距今有两千年了。传说中,四圣界中草木土石,无不有经文闪烁。我看这纸上梵字,每一个都透现佛光,可见该是在四圣界中拓印来的。”
“凡人也能到四圣界?”钱逸群颇有疑问。
“不能常住,但是去走一趟却不难。”雪岭微微笑道,“我恩师在五十岁时,便能往来圣凡十界,了无障碍。”
“果然得道高僧。”钱逸群随喜赞叹,心中暗道:这纸面最多不超过五年,想来那位高僧还在世上,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唉,这些高人,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图138看書網,时机到了就跳出来吓唬我们这帮晚辈后学,真是太不厚道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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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江湖客齐聚广陵,墨憨斋初版刊行(五)
雪岭本来不介意钱逸群送点小东西给他,接受布施本来就是为施主耕耘福田,是身为佛教神职人员的义务所在。然而,要说接受这个十方界口抄来的真经,这个布施恐怕就有些重了。
没有足够的智慧,就不能接受过量的布施,否则就是谤佛欺诈。雪岭交还真经,遗憾道:“老衲智慧不足,不敢贪墨这真经至宝啊。”
“小道只是暂住琼花观,不rì便要北上,带着这真经实在不便。”钱逸群道,“若是法师不肯收纳,便寄存在法师这里,想来法师不会驳小道这小小请求吧。”
雪岭修为不低,并没有寻常人那么重的占有之心,所以寄存与赠送在他看来并无两样。而且他早就明悟了万物皆空,随缘聚散的道理。哪怕名为自己所有,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经手人而已。
见钱逸群如此坚持,雪岭合什道:“阿弥陀佛,若此多谢真人,这卷《瑜伽师地论》便暂存老衲身边,若是得遇有缘,老衲便以真人的名义转赠缘者,真人以为如何?”
“甚好,”钱逸群道,“佛道都讲缘法,我得此经是缘,他人得此经也是缘,有散方有聚啊。”
一言道出,钱逸群心中突然想起《道德经》上一句话。
正是:天地之间,其犹囊龠乎?
天地之间,正是如同风箱一般,留出了空间,这才让万物得以滋生,五炁得以流转。动静交替,无穷无尽……若是天地是实心的,人与万物又如何生存?
天地如此,人岂非是一样?
生理上如此,心理上岂非一样?
若是执着于物,不舍得放走,一片心田能承载几多?更别说容纳真神,得清静之旨趣。
雪岭是过来人。见钱逸群若有所思,心中暗喜:厚真人的二魄已经安定,心xìng修为一rì千里,实乃天下有情之福啊!
他不敢妨碍钱逸群证悟,悄悄合什躬身,径自走了。
钱逸群恍恍惚惚,寻了个位置坐下,细细品味内中三味。不觉外面天光渐敛。
……
“我听说那贼道即将离开扬州,不知要去哪里,若是我们再不动手,恐怕就晚了!”黑暗之中,一个男人戴着一张猛鬼面具,瓮声瓮气说道。
“琼花观里不方便,若是惊动官府,恐怕大仇未报,我们就先折进去了。”另一个男人说道。
“和尚们就这么算了么?那贼道落了大明寺脸面,更在雪花庵里杀人偷经。他们竟然就算了么!”一个女声忿忿说道。
“大明寺不过十来个法力僧,不过就是学了狮子吼、明王棒。怎敢找那贼道报仇?”第一个戴着鬼面面具的男人说着,手指轻轻弹了弹桌面,“眼下十全老人与圆明和尚还在路上,只是我们几个人,别说官府,就是那贼道都不好应对。”
“大师兄,你说。要是我们逼竹青子那贱婢下毒……”女声压了压嗓子,献计道。
“到了那等修为,恐怕寻常毒药也没效果。”鬼面男子道。“与其下毒,不如sè诱……然后我们再假装挟持她,带她进玉钩洞天,那贼道肯定不会舍弃她。”
“大师兄好计谋!”另外两个声音纷纷叫好。
“谢师弟,就劳烦你跑一趟了。”那大师兄突然转向屋中黑暗一角,大声说道。
黑暗之中缓缓浮出一个人影,也一样带着鬼头面具,重重点了点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要义无反顾一般。
……
有雪岭通风报信,钱逸群对于江湖上的事尽管不甚关注,却也不免上了几分心。此刻他正坐在镇江府衙对面的酒楼里,点了一桌子菜,却不动筷,只是听着那些食客们胡吹滥侃。事实上,他是因为这些人才进的这酒楼。
这些人多为一身劲装,身上陪着刀剑棍棒,见面拱拳作礼,说话干净利落,时不时还带着几句黑话。正是江湖人士的标准模板。
吸引钱逸群注意的,却是这些人口中的“玉钩洞天”。
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散播消息,说玉钩洞天里雕栏玉砌,金银珠宝唾手可得,更有仙家宝物无数,哪怕只要得到一件,便可以横行天下再无敌手。
作为去过玉钩洞天的亲历者,钱逸群自然知道谎话完全经不起推敲。无缘无故的,哪位神仙会放一屋子宝物?神仙之所以是神仙,正因为他们不滞于物,怎么还可能在自己洞天里留存那些俗物?
不过这些人yù望蒙蔽,认定这是真事,只想着如何发财,哪里还会起疑?
“可惜我东南六省许多好汉,年前便去北边了,否则断不会让那贼道霸住这宝藏!”一个苏州口音的男子说道。
钱逸群听到乡音倒是颇为亲近,可是这话说得却让他不喜。
顾媚娘坐在他对面,已经嘟起了小嘴,轻咳一声,故意大声道:“先生,为什么说那贼道霸住了宝藏?那玉钩洞天不是就在琼花观中么?”
小妮子虽然与钱逸群并不交心,但是这些rì子修行长进却是自己有感觉的。尤其是那rì钱逸群讲了“心”与“情”分的奥秘,顾媚娘有所感悟,已经能够与剑呼应,更有一次甚至让宝剑腾空两寸高!故而对这位“老师”也不像当初那般抵触。
此时听到外人一口一个贼道辱骂自己老师,顾媚娘那护短的xìng子便忍不住暴露出来。就连一心爱慕钱逸群的杨爱,反应都没她那么大。
“若不是他住在琼花观里,玉钩洞天早就被人踩破了!还不是他yín威大么!”那男子不肯就被小女孩顶撞,恶狠狠顶了回去。
“哈,”顾媚娘一笑,十二岁就已经有了她妈的几分媚态,“我听说厚道士昨rì便离开了琼花观北上,为何还有人坐在这里空谈,却不去夺宝呢!”
“你个丫头懂得什么!”那人站起身,朝钱逸群这桌走来,厉声喝道,“他那是引蛇出洞之计,待得众好汉进了洞天,他便要……便要……”
“关门打狗是么?”杨爱见他搜不出词来,索xìng替他接上。
顾媚娘咯咯笑了起来:“非也非也,他刚说了,他们是蛇,不是狗。”
“你!”那男子气得须发尽竖,却不好对个小姑娘发脾气,见钱逸群一脸弱不禁风的富家公子模样,便迁怒道:“不知是哪里人家,竟然如此没有家教,连个丫头都能胡乱说话!”
“先生。”李香君镇定叫了一声。
钱逸群点了点头。
寒星一点。
咚!
那口无遮拦的男子坐在了地上。
李香君的宝剑离他鼻尖不过三寸。
李香君收剑入鞘,道:“小小jǐng告,再敢没个尊卑,我就直接切了你的舌头。可记住了!”
男子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