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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君收剑入鞘,道:“小小jǐng告,再敢没个尊卑,我就直接切了你的舌头。可记住了!”
男子呜呜点头,双手撑地,倒爬出去。整个酒楼里悄然无声,都惊讶竟然有这么犀利的小女孩。
他们都听这两个女娃叫钱逸群“先生”,以为她们只是婢女。
婢女的手段都如此犀利,那先生更该高到哪里去!
钱逸群缓缓站起身,对那地上的先生说道:“你不知道行走江湖三大忌么?道士、和尚、妇孺,这些人是惹不得的。啧啧,你看,现在丢脸了吧。”
“你、你、你待怎样……”地上那男子吓得面如土sè。刚才那惊艳一剑,直接从气势上让他坐倒在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不是本能敏锐,恐怕此刻连命都没了。
钱逸群特意起身跟这种小虾米说话,显然不是为了过过嘴瘾。他道:“我也不想怎样,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什么问题?”那人心微微安定,也不担心钱逸群杀他了。
“谁说玉钩洞天里有宝贝的?”钱逸群问道。
“江湖传言……都这么说……”那男子被问到了软处,支吾道。
“怎么去那洞天?”钱逸群问道。
“传说只要佩一朵琼花就行了。”
“这冰天雪地你上哪里去找琼花?”钱逸群皱了皱眉头。
“等、等两个月。”男子看着钱逸群,心道:你不会这么心急吧?
钱逸群被呛了一口,暗道自己傻了。张天师得赶在时辰做法事,这帮江湖客却又不需要什么时辰,最多出门前看眼老黄历罢了。说起来,若是过两个月就可以去玉钩洞天,是否该顺手取了《青囊中书》呢?
“知道都有什么人要去么?我是指江湖上有点名头的人。”钱逸群道。
“有江南大侠张玉堂、霹雳手李柏宽,五虎断门刀王硕应,一点寒芒徐英国……”
“算了算了。”钱逸群挥了挥手,暗道:都是些死龙套的名号,真没意思。
“这位兄弟,莫非是对这些大侠不屑一顾么?”
之所以说有人就有江湖,就是因为江湖是个是非场。是非之人聚在此间,造出老大的是非,因此上便有了恩恩怨怨,各种闹剧。他们玩得愉快,旁人看着也很热闹。
钱逸群这一不耐烦,竟然引出了以为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
那人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穿绸缎儒服,头戴一顶碎青花方井,缓缓从座上站了起来,放下筷子,走上前道:“这几位大侠的名号,竟然只是个‘算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第五十五章江湖客齐聚广陵,墨憨斋初版刊行(六)
“我是否将他们放在眼里,关你屁事?”钱逸群望向这人,感觉他周身灵蕴如死水一般,可知此人并没有觉悟灵能。钱逸群并没有屠戮这种凡夫的yù望,说到底他对道士这个身份还是很有归属感的,同时也因为铁杖道人,所以对于正派道士颇有好感。
那人却不知道钱逸群肯这么问一句,是给他下台阶的机会,被那个“屁”字崩得心中无名火起,道:“阁下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吧。”
“我是否尊重人,关你屁事?”钱逸群立了个门户,诚如小说中说的——周身尽是破绽。
“如此狂悖少年,不替你家长辈教训你一番,枉费我大侠的名头!”那人说话间,手腕一抖,一点寒星急速飞来。
噹!
一声脆响,杨爱已经拔剑站在了钱逸群面前。
钱逸群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点程度的威胁……钱逸群完全可以吐槽一下这暗器的形状不利于飞行,然后侧身躲过。仅凭着钱逸群的半吊子体术,就已经足以蔑视这些人了。
他也曾想过,为何在众人面前最先出头的总是一些小虾米货sè,现在总算知道,凡是在一个行当中略有成就的人,心xìng一定很坚定,不会连基本情况都没搞清楚,就盲目出手。
“我本来不想与你们为难。”钱逸群看了看地上那男子。
那男子心头一紧,连忙摆手道:“我跟他不认识!”他怕自己辩解不利。饱含怨念地看了一眼那个长得颇为帅气的男子,心中骂道:我本来只是丢脸,现在你在这里一搅和,岂不是要我丢命!
“你想怎地!”那男子见自己的必杀一击竟然被个小婢女就这么挡住了,大为惊恐,连忙叫道:“我兄长便是江南大侠张玉堂!”
“教你个乖,以后出门丢了脸悄悄回家洗洗睡觉,没人知道。若是扯出家人名头来,凭白连家族脸面都丢尽了。”钱逸群摇了摇头,“好在我不是江湖中人。不像你们那么野蛮。这样,我这里罚你们十记板子,每记一百两银子,你们自赎吧。”
一千两银子,若是有人能拿得出来,岂会在这里被钱逸群欺负?
拿不出来就简单了……
“你们三个,谁去替他们大人教训他们一下。”钱逸群对三个女孩道。
李香君和顾媚娘才十二三岁,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李香君修习冰心诀,多少还矜持一些。顾媚娘却毫无顾忌。当即就拔出剑,道:“我替你们家里大人教训你们。你们可不能怨我。”
“你、你、你拔剑作甚?”地上那男子惊恐叫道。
“当然是用来打板子的!”顾媚娘笑道,“你是自己转过身让我打屁股,还是就这么打?先要说清楚哦,若是不小心割了你的子孙根,别怪我。”
“媚娘,”钱逸群微微摇了摇头,“先打那个嘴硬的。”
“是,先生!”顾媚娘娇声一喝,人已经冲了上去。
钱逸群望向门口。一团雾状的人影已经站在了大门旁边,正是隐身了的钱卫。自从钱逸群凝炼成伏矢魄,钱卫的隐身术在他眼里就更加清晰了。
那个自称张玉堂弟弟的人,想走也来不及了。
顾媚娘提剑而上,毫不迟疑地朝那人大腿扎去。这招倒不是她想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只是因为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与一个成年人之间的确存在不小的身高差距。
那男子见顾媚娘冲了上来。手中甩出两点寒芒,丝毫不敢轻视小女孩的三尺青锋。
顾媚娘随手甩过剑锋,一一刺落,心中暗道:咦。此人怎地如此不济?江湖中人都这么弱么?比之李香君和杨姐姐都大大不如。
她一直与李香君争“姐姐”的名额,故意不肯承认李香君的剑术比她胜出一筹。
钱逸群见顾媚娘剑术上足以压制那人,缓步走到地上那男子跟前,蹲下身,好言问道:“这江南大侠的弟弟只会扔暗器?”
“据我所知,江南大侠张玉堂是独子。”那男子退到墙边,眼睛盯着顾媚娘的剑术,随口答道。
“唔,我有种被戏弄的感觉。”钱逸群摇了摇头,“你能看出他的来路么?”
那男子这才意识到跟自己说话的是那个正邪难分的富家公子,连连点头道:“刚才他那一手叫做鹞子十八翻,明显是昆山徐家的传家手法。他八成是一点寒芒徐英国的亲戚。”
“唔,原来江湖也这么丰富多彩,还有世家啊。”钱逸群感叹道。
“算什么世家,不过是有两块地的富农罢了。”那男子不屑说道。
所谓穷文富武,穷人家首先考虑的是出人头地,靠每天一锅粥换来金榜题名。要想大鱼大肉补充营养,每天举石锁推磨盘打熬力气,或者千里奔走拜师学艺……那是富家子弟才有的机会。
故而江湖之中穷人极少,即便有,八成也是因为习武导致家道中落,一贫如洗。
钱逸群听这男子细细说完,连连点头道:“我一直好奇,那些大侠不事生产,出手动不动就几两银子,原来他们都是富家子啊!”
“那是自然。”那男子把话说开了,觉得钱逸群挺好讲话的,不由谈xìng大起,说了不少江南武林的典故,还有一些真正的世家。不过这些世家也不是以武立足,只是因为家中子弟习武,数代下来略有私藏罢了。
钱逸群对这个世界的江湖不由失望,不过想想自己说来也不过是处在一个更高层次上的江湖,心头不由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多出一层感想。恐怕只有到了师父那个层面,才能真正地zìyóu无拘吧。
“不好!他要来鹞尾翻了!”男子惊呼道,转而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小,大声喊道:“小姑……”
钱逸群一把堵住了他的嘴。
用扇子。
男子只觉得牙关被震得发麻,口中呜呜叫着,心中暗道:他好快的手!这扇子却是哪里来的?
钱逸群望向场中,那徐家子弟果然卖了个破绽,手掌一翻,如同鹞子在空中转折,弹shè出三枚长钉。
顾媚娘离那男子太近,转眼就见这长钉飞到面门,再怎么也来不及避开了。
“哎呀!”顾媚娘惊呼一声,抱头蹲身,一气呵成。
长钉落在了她脚下。
钱逸群站起身,走向蹲在地上的顾媚娘,轻轻拍了拍肩膀:“起来了。”
顾媚娘把头埋得更深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刚才已经输了……其实是“死”了!
如果不是这位贪财懒惰的老师出手的话……
此刻她周身金光笼罩,长钉虽然打在面门,自己却毫发无损,这除了手段通玄的老师,还会是谁?
钱逸群在顾媚娘的辫子上轻轻拉了拉,笑道:“吓傻了?”
“我杀了你!”顾媚娘羞愤交加,蓦然挺剑弹身,刺向那徐氏子。
那徐氏子见钱逸群过来,便已经退后拉开了距离,正是怕钱逸群突然出手,也方便自己逃跑。
钱逸群将顾媚娘拦腰抱住,转了个身卸去余劲,放在身后。他对那徐氏子笑道:“徐兄,得罪了,您可以走了。唔,还有您。”后面那句却是对地上那人说的。
“先生!就这么放过他们么!”顾媚娘满脸怒气,面颊上腾起两朵红云。
钱逸群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两位江湖侠客。他回到位子上,道:“如果你们只是想跟这种人纠缠不休,那当然可以追上去杀了他。哥哥我也曾一怒拔剑,滥杀无辜。不过是几条人命嘛,算个什么事?”
——他这又是在反讽我们暴戾了。
三女心中暗道,回到席上,只以为钱逸群是在教训她们,浑然没想到那是钱逸群的肺腑之言。
“你们若是想对得起你们妈妈给的学费,那今天这事,就值得好好反思了。”钱逸群夹起一筷子青菜,在清水里涮了涮,放进嘴里。
杨爱打破沉默,道:“先生,我们……不该如此暴戾。”
“重点不是暴戾。”钱逸群悠然道,“而是有句老话,你们恐怕都听得出茧子了。”
“什么?”顾媚娘委屈道。
“胜人者力,自胜者强。”钱逸群道,“是做个力士,还是做个强者,你们想过么?你们妈妈送你们来我身边为奴为婢,任打任骂,是希望你们成为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力士,还是一个屹立不倒,为姐妹们能遮风挡雨的强者?”
三女齐齐低下了头。
“所以,今天我借这二位的手,就是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自胜’。”钱逸群放下筷子,转头对顾媚娘道:“今天为了你又折了我四十九天的阳寿,你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折半。”
“嗯……”顾媚娘垂着头,落下两滴眼泪。也不知是心疼自己的零用钱,还是对自己输给了自己而感到懊悔。
徐氏子见自己被人戏耍,心中怒火冲天,却碍于钱逸群不显山不露水的威慑,只是蠕动嘴唇,道了一声:“青山不改……”
“你不能走。”钱逸群打断了他的告别辞,厉声喝道,“给我滚过来!”
钱卫从yīn影中现出身形,重重一脚踢在那人臀上。
徐氏子被吓得腰腿发软,真个是滚到了钱逸群桌边。
第五十六章江湖客齐聚广陵,墨憨斋初版刊行(七)
钱逸群看了看地上的徐氏子,问道:“你谎报家门,那就是在戏弄我,我要留下你的xìng命,你怎么说?”
“公子饶命啊!”那人跪地求饶,再没有之前狠硬。
钱逸群抽出长剑,一剑刺向那人面门。
酒楼里众人眼见有人要命丧当场,不由惊呼。
长剑穿过徐氏子鬓发,稳稳停住。
徐氏子已经吓得宛若木鸡。
“好了,你耍我一次,我也耍你一次,咱们扯平了。”钱逸群微微笑着收起了剑。
徐氏子捂着自己的心脏,木木道了声谢,缓缓往外走去,沿途从裤脚滴下点点水迹。
席间的气氛却好了许多。三女见了这场景,转眼就忘记了刚才被钱逸群教训的沉闷,各自偷笑。
等她们吃完,钱逸群便叫了小二结账。他走的时候故意摆弄了一下腰间的金鳞篓,引起一片悉悉索索的议论之声。等钱卫牵来了大角麋鹿,的人已经低声惊呼:“厚道人!”
钱逸群朝那人投以鼓励地一笑,在一片惊恐的回视,飘飘然上了鹿鞍,继续往南赶路。
“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在酒楼里惹人注意呢?”李香君踢马上前,与钱逸群并行。
“唔,因为我要种个种子。”钱逸群道。
“什么种子?”
“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