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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初芝完全不明白阿岸在说什么,虽然听说过,但是那些词并不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语言。
"后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如果我说艾滋病的话你比较容易理解吧?"
在听到艾滋病的瞬间,初芝就陷入了恐慌。因为艾滋病在初芝脑海中就等于死亡。会死的病,可怕的病。而且没有治疗方法。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染上的。我从高中时代就有过性经验,从潜伏期考虑的话那时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接受检查。即使只有一次,即使概率很低,但也有感染的可能性。而且和你的做法又格外……"
初芝从头冷到了脚。他怒视着眼前告白的男人。不但被逼发生了近乎暴力的性经验,还因为传染了疾病而要去接受检查,最后还有可能让自己感染上致命的疾病。这个男人就是这么说的。如果被传染上了话自己也会死吧?布满奇怪的斑点,骨瘦如柴得死去吧?
包围着全身的莫名其妙的恐惧让初芝几乎大叫了出来。他缓缓得离开了阿岸的身边,走向了自己常用的地铁口,无视于背后"等等!等等!"的声音。
"请你听我说!"
他挥开了从背后想要抓住他的男人。暂时无法动弹的身体最后跪到了初芝的面前。
"求求你去接受检查吧!求求你!求求你了!如果没有感染当然好,感染了的话就需要尽早的治疗。我已经发病了。因为发现得太迟,所以药物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免疫力全面下降,完全不行了。万一你……感染了的话,只要尽早治疗吃药的话,就不会像我这样……所以……"
用青白色的额头碰撞着柏油路面,阿岸一再恳求着。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许会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装什么好心,可是……"
阿岸祈祷一样不断用头碰着地面。
"我真的爱你。"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许是最糟糕的爱的形式吧。
那天和阿岸分开后初芝立刻去了书店,买了几本关于艾滋病的书籍,回到家里就看个不停。
从感染途径到发病的经过,到发病为止的平均年数。还有生存机率……,通常在发病前会有五到十年的潜伏期,这比初芝想象中要长得多。
可是也有感染后五年就死去的病例,初芝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万一自己四年前感染了的话,按照这例子的话自己就只有一年可以活了。一年……只有一年的时间够做些什么呢?
可是现在是否感染了还并不能确定。书中写着因为一次的性经验而感染的可能性是0。1~1%。这个数字让他松了口气。一百个人中才会有一个,绝对算不上多。可是受伤的话就会提高感染的可能性,想到和阿岸的行为时的伤口,他又无法相信这个低概率了。
他害怕接受检查,因为接受后也许就要面对地狱。不过反过来说的话也有可能发现现在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可是与其面对地狱的话,初芝宁愿自己并不知情,在烦恼了许久之后,初芝终于决定接受检查。因为自己心中的天平在"感染"还是"不感染"上倾向了后者。
在接受了检查,等待着结果的那几天时间内,初芝什么都干不下去。不知不觉中就在思索着有可能侵蚀了自己身体的细菌,以及自己还能活多久的问题。在利用课余的时间去拿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多少松了口气,至少这样就可以分出个确切的结果,不用再如此的烦恼了。可是在那之后,他马上就发现以前为结果所作的那些烦恼,和后来的地狱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保健所的狭窄的房间里,初芝拿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他战战兢兢地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张纸。那里并没有书写过于具体的内容。只写着在保健所的检查号码以及结果。而初芝的HIV抗体检查的结果是"阳性"。
就在那一瞬间,初芝的脑海一片空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降到了脚底,全身一片冰冷。保险医生对他说"可以和你谈一下吗?"的时候,他也只是啊了一声,但是脑子对于这些并没有得出结论。留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他和检查结果。在几乎让他失魂落魄的冲击之后,他最初意识到的是"自己要死了"这个事实。自己要死了,死定了,这个身体将会被细菌所充斥而死。
在他几乎听不见什么的耳朵旁边,保险医生拼命地进行着解说。就算HIV的抗体是阳性,也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死亡。感染和发病并不一样,如今的医学已经有了划时代的进步。艾滋病得到克服也并不是梦想了。可是这完全无法震动初芝的心灵,也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离开保健所后,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返回学校的。他只记得自己尽量避开别人,把自己关进了职员专用的厕所里,然后再次打开了检查结果。阳性的那两个字即使经过了时间的流逝也不会有所改变。他茫然的注视着厕所的天花板。泪水夺眶而出。初芝趴在厕所里大哭了起来,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呜咽。
即使想过自己有可能被感染,但不知出自哪里的自信总让他觉得自己一定没有事情。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可是这个事实让他格外的无法接受。
自己没有任何错!没有任何错!没有任何错!不对的都是阿岸!是他乱来才会染上疾病,然后又传染给了自己。那次的性经验根本就不是出于自愿。而是暴力!自己不但单反面接受了阿岸的暴力,还被在身体内留下了有期间限定的恶魔。
初芝从心底诅咒着阿岸。因为那种混蛋,自己不但失去了友情和自尊,现在连未来都要被夺走!如果没有遇见他就好了,如果没有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早知道要面对这样的未来的话,他宁愿抹煞和阿岸的过去。
他直接从厕所回了家,丢下了要上的课程不管,也没有联络任何人。他只是不断在家灌着酒,但是却老是没有醉意。好不容易被酩酊的感觉包围后,他忍不住想到干脆就这样死了好了。如果被父母兄弟知道自己患上艾滋病的话,他宁愿就这么死掉。这样的话就不用留下那么悲惨的回忆,不用被其他人知道,可以更加轻松的结束人生。自己对于死亡所拥有的选择权让初芝产生了陶醉感。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初芝跑了出来。摇摇晃晃的跑到电车站,打算就这样跳到电车的前面被压死好了。但是最初的电车他错过了时机,第二辆,第三辆也一样,在目送了若干辆车子后,初芝突然大叫着跪了下来。
他害怕死亡。
哭泣着回到家里的初芝无计可施,所有的愤怒只能都聚集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死太不公平了。那个把自己拖向地狱的阿岸,那个让细菌在自己身体里蔓延起来的男人,才应该负起责任来去死!
在盛夏的中午,初芝在口袋里揣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后,不顾烈日当头走出了家门。匕首就是初芝的憎恨的最具体的实物表现。
阿岸的家人在初芝打来电话时很简单就告诉了他医院的名字。阿岸的母亲还哽咽着表示"请你多安慰安慰他。",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电话另一端的对象是打算去杀掉他们的儿子吧?
乘坐上医院的电梯,在上升的指示灯转变为5之前,初芝一直摸索着口袋内的匕首。
他在护士站确认过了名牌,阿岸住的是单人房间。门上挂着"谢绝探病"的牌子。初芝看了看四下无人,就门也不敲的闯了进去。
里面是个温暖的场所,窗户全开着,远方白色的海洋正在熠熠发光。仿佛吹风机一样的热风不断吹拂进来,让淡水色的窗帘也随之摇摆不已。
开门关门的时候都没有反应,初芝蹑手蹑脚的环顾了四周。好像没有探病的人和护士。
初芝大力掀开了被单,出现在床上的人影让他目瞪口呆。最初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这真的是阿岸吗?完全就象是另一个人了。比起上次见面时他更加的削瘦,可以说只剩下了皮和骨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好像枯木一样的手臂上插着点滴,那周围的皮肤已经是青紫色。闭着的,深陷的眼窝直接表示出了他骸骨的形状。
从敞开的衣襟部分可以看见他几乎要刺穿皮肤的尖锐的锁骨。薄薄的胸板一起一伏的表示着身体的主人还没有断气。但除此以外就和尸体没有什么两样了。突然,他大大喘了口气,缓慢的睁开了深陷的眼睛。好像死鱼一样失去了光泽的黑眼珠茫然注视着初芝,他用手掌擦了擦眼睛后,发出了短暂的悲鸣,潜进了床单里面。
"我不知道你住院了。"
初芝温柔的说道。演技的话谁都作得到。关键是不能让他产生怀疑。初芝希望直到阿岸死亡的瞬间,对方都不会察觉。这样才不会引发乱子。
"你的情况怎么样?"
被单下的身体不断颤抖。
"不要隐藏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在呜咽之后,阿岸用颤抖的声音说到"请你背过脸去。"
他按照阿岸的话转过身去后,传来了一阵床单的摩擦声,大概是皮包骨头的男人探出了脑袋吧。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阿岸用干涩的声音低语着,咳嗽了几下。
"为什么?"
阿岸没有回答,初芝的背后传来了暖风。
"虽然是夏天,可是手脚还是好冰凉啊。"
初芝产生了正在和祖母谈话的错觉。但是阿岸应该和他一样是二十六岁。
"我喜欢打开窗子。你还记得高中时代的事情吗?教室里没有空调,闷热的要死,可是很不可思议的是又让人非常地想睡觉。我现在不时会梦见高中时代。"
看着沉浸在感伤中的男人的脊背,初芝思索着应该在什么时候,怎样去杀死他。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绝好的机会。他偷偷把手伸向了牛仔裤的口袋。
"那里的窗子可以远远看见海洋。"
阿岸一个人喃喃自语。
"最初看到的时候,我想起了排球部搭乘电车去外宿的事情。从电车的窗口可以看见远方的海洋,明明不是小学生了,大家还是又笑又闹得吵个不停。"
记忆的共有,在初芝的脑海中也出现了同样的海洋。
"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啊。"
阿岸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这也是初芝想要问阿岸的。
"啊,公平,杀了我吧。"
握着匕首的右手颤抖了一下。
"请你杀掉我吧,我怕死!可是我也没有自杀的勇气。我已经不行了。我马上就要死了,没有救了。我讨厌疼痛,讨厌痛苦,所以杀了我吧!"
要杀掉他很简单,可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这是复仇,而不是为了让阿岸获得解脱。沉默之后,可以听见阿岸吸鼻子的声音。
"你接受检查了吗?"
初芝笑了。
"啊。"
"结果呢?"
我要和你去同样的地狱了。躺在病床上,回忆着过去而流泪,哭着乞求别人杀死自己。谁想象过这样的未来!?谁追求过这样的未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这痛苦,这命运,全都是你的措!无法成声的语言激荡着他的全身!你这种家伙去死吧!快死吧!死在我眼前才好!
在轻轻的敲门声后,门打开了。进来的护士注意到初芝的存在后,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您是来探望他的吧。"
护士对初芝打了个招呼后,就*近了病床。
"今天你气色不错啊。"
"还好啦。"
"你能夹住体温计吗?"
在护士和阿岸说话的期间,初芝也一直背对着他们。
"他是我从高中时代起的朋友。"
向别人介绍初芝的阿岸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他现在是高中老师,在教世界史。"
"噢。"
"我和他都是排球部的。他的球技相当厉害呢。"
护士轻轻笑了起来。她测量完体温出去的时候,笑着对初芝说,"有朋友来的话,阿岸也精神了不少呢。"
愉快的对话在护士离开的同时就消失了。沉默再次降临。初芝寻思着,阿岸会死吗?就这样寂寞的,凄惨的死去。
"结果怎么样?"
阿岸又问了一次。初芝沉默了一下之后,
"我是阴性。"
立刻,阿岸那里传来了呜咽声。从好像强忍着的哭泣声中间,可以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神啊,谢谢你!"
初芝冲出了病房,用惊人的速度在走廊上奔跑着,来不及等电梯,直接就下了楼梯。阿岸的祈祷并没有传达给神灵。初芝咬住了嘴唇,用力握住双手直到手指都变了颜色。他在胸口不断对以前的亲友重复着,"你去地狱里后悔吧!"
那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岸就去世了。在冰冷的秋雨的夜晚,初芝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没有举行他的葬礼,初芝只想到,他有在地狱后悔吗?
后篇
周围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