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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相继死去（6）
而自从普希金在1931年写了《给诽谤俄国的人们》一诗后，俄国诗人就深深地卷入俄国命运的旋涡之中，其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把亲斯拉夫主义发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群魔》中，他为俄国的民族主义下了一个完整的、独特的定义：〃对我来说，人不过是个俄国人，上帝不过是俄国的上帝，习俗不过是俄国的习俗而已。〃
初夏的一天，斯奎拉让羊跟着他出去，他把他们领到庄园的另一头，那地方是一块长满桦树苗的荒地。在斯奎拉的监督下，羊在那里吃了整整一天树叶子，到了晚上，斯奎拉告诉羊说，既然天气暖和了，他们就呆在那儿算了。然后，他自己返回了庄主院。羊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星期。A在这期间，别的动物连他们的一丝影子也没见着。斯奎拉每天倒是耗费大量时间和他们泡在一起。他解释说，他正在给他们教唱一首新歌，因此十分需要清静。A
那是一个爽朗的傍晚，羊回来了。当时，动物们才刚刚收工，正走在回窝棚的路上。突然，从大院里传来了一声马的悲鸣，动物们吓了一跳，全都立即停下脚步。是克拉弗的声音，她又嘶叫起来。于是，所有的动物全都奔跑着冲进了大院。这一下，他们看到了克拉弗看到的情景。
是一头猪在用后腿走路。6
是的，是斯奎拉。他还有点笨拙好象还不大习惯用这种姿势支撑他那巨大的身体，但他却能以熟练的平衡，在院子里散步了。7不大一会，从庄主院门里又走出一长队猪，都用后腿在行走。他们走得好坏不一，有一两头猪还有点不稳当，看上去好像他们本来更适于找一根棍子支撑着。不过，每头猪都绕着院子走得相当成功。最后，在一阵非常响亮的狗叫声和那只黑公鸡尖细的啼叫声中，拿破仑亲自走出来了，他大模大样地直立着，眼睛四下里轻慢地瞥了一下A。他的狗则活蹦乱跳地簇拥在他的周围。
他蹄子中捏着一根鞭子。8
A羊们在历史上扮演的暧昧而可耻的角色，虽然它们总被上帝检选。
鲁迅：我自钟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A庆典要开始了。鲁迅说，羊是东方的知识阶级。
6萨尔奇斯扬兹在《再论俄罗斯帝国主义》中写道：〃斯大林的俄罗斯帝国象处于〃前资本主义包围〃中的古老的莫斯科国一样，看到它本身被包围在一个敌对的欧洲强国体系的世界之中；而俄国在1917年11月以后不久，即当它的首都从圣彼得堡迁回莫斯科的时候，就不再属于这个体系了。由于大多数西方化的优秀分子被布尔什维克党人所淘汰，苏维埃制度多半是由俄国比较非西方化的阶层加以逐渐发展起来的。俄国革命的马克思主义少数派的胜利，即俄国最西欧化的革命意识形态的胜利，恰恰是终于使俄国摒弃西方化。〃
第28节：相继死去（7）
就是说，猪们要跟人类世界接轨，却把人类最堕落的一面接了过去。
老布尔什维克们是清教徒的代名词，是坚贞、朴素的象征。但革命胜利后，布尔什维克们完全接管了旧的或新的腐朽的生活方式。
1936年9月，外事局局长斯卢茨基举办了假面舞会。安装在天花板下面的旋转镜面大球在昏暗的舞厅中制造了一种雪花飘落的效果。男人们穿着晚礼眼和制服，太太们穿着长长的晚礼服裙……女人戴着面具，身着从大剧院借来的化装跳舞服。
7据亚戈达的一位同事说，1936年夏，在被解除显赫职位的前几天，亚戈达正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新工作服的设计梦中：锁了金边的白色毛料上衣，就像沙皇时期海军军官那样的镀金佩剑；天蓝色裤子和进口皮革制的靴子。
A猛人。
8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
1953年6
月17日东柏林爆发了自发性起义，这是苏联社会主义阵营内首次对共产主义制度的严重挑战。为了镇压此次起义，两个苏联坦克师被调往东德。起义中21名示威者死亡。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惊讶、恐惧的动物们挤在一堆，看着那一长溜猪慢慢地绕着院子行走。仿佛这世界已经完全颠倒了A。接着，当他们从这场震惊中缓过一点劲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顾不上顾虑任何事顾不上他们对狗的害怕，顾不上他们多少年来养成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从来不抱怨、不批评的习惯他们马上要大声抗议了，但就在这时，象是被一个信号激了一下一样，所有的羊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咩咩声
〃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A
喊叫声不间歇地持续了五分钟。等羊安静下来后，已经错过了任何抗议的机会了，因为猪已列队走回庄主院。A
本杰明感觉到有一个鼻子在他肩上磨蹭。回头一看，是克拉弗。只见她那一双衰劳的眼睛比以往更加灰暗。她没说一句话，轻轻地拽他的鬃毛，领着他转到大谷仓那一头，那儿是写着〃七诫〃的地方。他们站在那里注视着有白色字体的柏油墙，足有一两分钟。
〃我的眼睛不行了〃，她终于说话了，〃就是年轻时，我也认不得那上面所写的东西。可是今天，怎么我看这面墙不同以前了。〃七诫〃还是过去那样吗？本杰明？〃
只有这一次，本杰明答应破个例，他把墙上写的东西念给她听，而今那上面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了，只有一条诫律，它是这样写的：
所有动物一例平等
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
更加平等9
A风雨苍黄几十年，辛辛苦苦几十年。
〃一样是雄壮威武的阅兵，一样是欢呼万岁的群众，一样是高歌酣舞的文工团员，一样是声震大地的礼炮，一样是五彩缤纷的焰火……〃
第29节：相继死去（8）
A布罗茨基，一位已适度西方化的俄国诗人，在诺贝尔文学奖集会上演讲时告诫西方说，将俄国的经验作为警钟是有意义的。西方世界迄今为止的社会结构从整体上说与1917年前的俄国是相同的。十九世纪正在西方继续，它在俄国却走到了尽头。布罗茨基称，如果我说它以悲剧告终，首先指的是社会或年代沿革的路线。〃因为在真正的悲剧中，毁灭的不是英雄，而是歌队〃。
A布罗茨基说，自从浪漫主义以来，便有诗人同暴君对抗的概念，〃如果说这在历史上曾属可能，现在则纯粹是梦呓：暴君再也不会提供面对面较量的机会。〃
91934年，斯大林修正了平等的定义。〃每一个列宁主义者都知道〃，他说，〃在需求和个人生活方面的平等，是反动的小资产阶级的愚蠢，而不属于按马克思列宁主义。〃接着，斯大林提出了〃干部决定一切〃的口号。
一个轮回。
什么时候人们才能接受中国先圣所言〃生生之为大德〃？才能像1776年美国的革命者那样真心相信、宣言并从制度安排上保证：〃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类才在他们之间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当权利，是经过被治理者的同意而产生的。……〃？
20世纪〃看过地狱〃并从中回来的柏杨因此感慨地写道：〃1215年（金帝国首都中都被蒙古帝国攻陷），英格兰国王约翰，低能而且暴虐，贵族教士联合起来，强迫他签署《大宪章》，保护人民基本权利，规定未经法庭审讯，不得对人民逮捕监禁。〃
从此以后，似乎不再有什么可稀奇的了A：第二天所有的猪在庄园监督干活时蹄子上都捏着一根鞭子，算不得稀奇10；猪给他们自己买一台无线电收音机，并正在准备安装一部电话，算不得稀奇；得知他们已经订阅了《约翰？牛报》、《珍闻报》及《每日镜报》，算不得稀奇；看到拿破仑在庄主院花园里散步时，嘴里含着一根烟斗，也算不得稀奇。是的，不必再大惊小怪了。哪怕猪把琼斯先生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如今，拿破仑已经亲自穿上了一件黑外套和一条特制的马裤，还绑上了皮绑腿，同时，他心爱的母猪则穿上一件波纹绸裙子，那裙子是琼斯夫人过去常在星期天穿的。
A哄骗之后是打压，打压之后是公开的无耻。
黄纪苏在切格瓦拉剧本中写道：〃既然鞭子少不了，就多想想怎么当那抽人的，少当挨打的；既然鞍子少不了，就多想想怎么骑鞍子上面，少呆鞍子底下；……〃
革命或造反的历史是
第30节：相继死去（9）
从前，有群奴隶砸碎了脚镣
他们占领了皇宫并住在里面
把老国王和他的人关进监牢
后来，又有群奴隶砸碎了脚镣
他们占领了皇宫并住在里面
把新国王和他的人关进监牢
后来，又有群奴隶砸碎了脚镣
黄把革命的病变归咎于道德问题：〃你们坐在个人主义的井底能想到什么？你们沾沾自喜的只是名，你们斤斤计较的只是利，你们恋恋不舍的只是己，你们苦苦营求的的只是私。所以你们才反对革命，所以你们才投机革命，所以你们才歪曲革命，所以你们才糟蹋革命。〃
10法国总统夏尔？戴高乐于1944年12月来到莫斯科，当时的身份还是刚刚从纳粹占领下解放出来的国家的临时政府领导人。戴高乐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正式会谈结束后，斯大林开始为在座的每个人致祝酒词。他对空军司令说：〃你领导我们的空军。如果你把飞机用得不好，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斯大林对红军后勤司令说：〃后勤机关首长应该向前线提供物力和人力。要好好干，否则会按照我们国内的做法把你绞死。〃斯大林在结束祝酒词的时候朝他招呼的一个人喊道：〃你过来！〃一位元帅或将军赶忙跑到斯大林跟前同他碰杯。法国客人刚一遇到机会就离开了举行晚宴的地方。斯大林在送戴高乐的时候脸色阴沉地看了莫洛托夫的助手、翻译鲍里斯？波采罗布一眼，接着突然对他说：〃你知道的事情太多。我想把你送进劳改营。〃
一周后的一天下午，一位两轮单驾马车驶进庄园。一个由邻近庄园主组成的代表团，已接受邀请来此进行考查观光A。他们参观了整个庄园，并对他们看到的每件事都赞不绝口，尤其是对风车。那时，动物们正在萝卜地里除草，他们干得细心认真，很少扬起脸，搞不清他们是对猪更害怕呢，还是对来参观的人更害怕。A
那天晚上，从庄主院里传来一阵阵哄笑声和歌声。动物们突然被这混杂的声音吸引住了。他们感到好奇的是，既然这是动物和人第一次在平等关系下济济一堂，那么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呢？A于是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尽量不出一点声音地往庄主院的花园里爬去。
到了门口，他们又停住了，大概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再往前走，但克拉弗带头进去了，他们踮着蹄子，走到房子跟前，那些个头很高的动物就从餐厅的窗户上往里面看。屋子里面，在那张长长的桌子周围，坐着六个庄园主和六头最有名望的猪，拿破仑自己坐在桌子上首的东道主席位上，猪在椅子上显出一副舒适自在的样子。宾主一直都在津津有味地玩扑克牌，但是在中间停了一会，显然是为了准备干杯。有一个很大的罐子在他们中间传来传去，杯子里又添满了啤酒。他们都没注意到窗户上有很多诧异的面孔正在凝视着里面。
第31节：相继死去（10）
A李敖曾经在文章中批评70年代到台湾来访问的索尔仁尼琴，李敖认为，索氏访问专制统治下的台湾，此一行动本身就构成了对台湾当局的支持，索氏也没有为被台湾当局打压和监禁的作家同行们呼吁。因此，对于索氏这样一位反专制的斗士来说，台湾之行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污点。
A会有什么事呢？一切以你们的名义，一切与你们无关。
1956年，苏联作协书记法捷耶夫自杀，遗书说：〃我看不出再活下去的可能。……列宁死后我们被贬低到孩童地位，被消灭，被意识形态恫吓，却把这一切称之为党性。……〃这位一度主宰用作家的〃作协书记〃，帕斯捷尔纳克觉得他〃是带着他那内疚的微笑，从种种政治诡计中走了出来，在最后一刹那，在开枪之前，又带着这种微笑，跟自己告别〃。
王康认为，由于痛失诗人本性而以死向所属弥赛亚主义传统回归，这是二十世纪俄国诗人独具的生命景观。其中最圣洁、纯正的回归是茨维塔耶娃。帕斯捷尔纳克写道：〃她在惊恐中躲避起来，在恐怖面前她不知所措，便仓皇躲进死亡，她把头伸进绳套，如同把头埋在枕头下一样。〃自杀者还有帕奥洛？亚什维里、伊萨克？巴别尔、亚历山大？维坚斯基……帕斯捷尔纳克在追问二十年代以后几位俄国第一流诗人自杀的原因时，认为他们：对自己表示绝望，抛弃了过去，宣告自己破产，认为自己的回忆已经无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