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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郁郁的眼神,总有一些和别人不同的见解,百货公司有很多女孩子爱上他,我是其中之一,只是我比其他女孩子更能近水楼台,因为我们在相临的两节柜台里,我总是偷偷跑大更衣室里,一坐就是半天,给他织毛衣,想象在凛冽的冬天,它能给他单薄的身体一些温暖,我知道他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书,甚至什么书在我们的城市买不到,我可以周转很多个圈子,给他带回来,然后放在他的柜台上,一声不响离开,他拿着书,看我的眼神是温暖的,给他织毛衣带吃的女孩子很多惟独没有人给他买书,第一次约会,我哭泣着,把自己交给了他,其实后来,我想,其实不仅男人会诱奸女人,女人也是会诱奸男人的,那一次应该是我诱奸了他……
她停下来,看着我:我是不是有点无耻?
我摇了摇头,眼泪已经落下来,想起了我的罗念庄,甚至我是多么地想诱奸他,却没可能,有时候爱情总是与愿望背道而驰。
她喝了一口咖啡:从阮石事后躲闪的眼神,我明白他是后悔的,对我除了感动之外他并无其他,只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抵御欲望
,特别是一个青春潋滟的女人的胴体,后来,我约他他便以种种借口躲开,你可能不会知道一个女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是什么感觉,是比
远在天边还要痛彻的绝望,最后,我把一瓶安眠药,放在阮石面前的柜台上,平静地告诉他,我怀孕了,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我只能吃掉它,
当时的阮石,望着安眠药瓶子,脸色逐渐苍白,眼里弥漫着灰暗的绝望,一个月后我们结婚了,在新婚的夜里,我在阳台的门上挂上一根绳子
,我指着它说阮石我爱你,阮石我骗了你,我没有怀孕,如果你不原谅我,现在我就可以结束生命。他看着摇荡在阳台上的绳子,看着我,然
后他抱着我哭了,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我的手合在她的杯子上:不要讲了,我不想听。我忍受不了一个女人风平浪静地讲心酸的爱情,这般的绝望我曾经有过,她是咬着多么汹涌的
剧痛,把所有虚伪的自尊统统抛弃掉了来拯救爱情?让一个女子彻底抛弃地抛弃了曾经的自尊,比起死亡或许这是更大的悲哀。
她惨淡地笑了笑:这是除了阮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女人天性的虚荣让我像粉饰一张给别人看的美面一样粉饰着婚姻的幸福,从不肯
讲给别人听,它们积压在我的心里,像越来越沉重的石头,而在你面前,它们都是无谓的,天下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太太在男人的情人面前
粉饰幸福更加可笑的事?结婚后,阮石坚持不要孩子,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他仍在希冀着有那么一天,遭遇到一场爱情,他不想有一个孩
子弥缝了唯一的还能够出逃的缝隙。而我没命地想怀孕,我偷偷用维生素药片换掉避孕药,把保险套搞出一个洞,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意外
怀孕,而每一次,我遭遇的都是同样的命运,在阮石的坚持里去医院,躺在四处弥漫着来苏水味道的手术台上,把那些笃定与阳光无缘的孩子
剥离身体,终于,在婚后第三年,第六次怀孕,流产手术后的术后子宫粘连让我彻底葬送了做母亲的权利,出院的时候我的心灰暗到了极点,
阮石的眼里弥漫着愧疚,回家后他一直细心的照顾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就是那次,他说了那句让我铭记一生的话,好好爱护我,是他一生
的责任,就这样,我用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换取了做他一生不弃不离的妻子的权利。
茉莉仰着头,望着别处,茫然的眼眸,充满干涩的疼。
后来,阮石被调到公司办公室,而随着百货公司的越来越不景气,我下岗了,在家百无聊赖地达了一段时间后,我开了一家草编工艺加工作坊
,在阮石的指点下规模逐渐扩大,从作坊变成公司,阮石干脆辞职,和我一起打理公司,几年后,我们在市郊买了厂房,就是你去过的地方,
阮石是个志向远大的男人,他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为了不让人感觉让公司摆脱夫妻店的小家子气,除了几个老员工没人知道我们的是夫妻
关系,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阮石渐渐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社会地位,万禧,你知道男人的魅力是靠什么来张扬的么?
我轻轻吐出一个字:钱。
她嘴角一翘:阮石喜欢聪明的女子,你就是的。
我浅笑,有些尴尬,我以为,越过前面的倾诉她终于转进正题,却不是的。
她继续说:是啊,当生活维系在温饱上,男人的修养,个人魅力,只能萎缩内心深处,而钱绝对是张扬男人魅力必不可少的东西,它给了阮石
所有的一切,尽管他曾经是无比地鄙视钱这个恶俗的东西,在他身边围绕的女孩子越来越多,男人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你千万不要跟孩子说
路过前面窗子时不要看窗子上的黑洞,若你不说孩子倒不曾留意,你警告对于孩子反而是一种提醒,原来窗子上是有黑洞的,他会极力想窥探
一下黑洞里的内容,于是,我跟阮石说:任何事情随便你,只要在12点前回家就可以了。这几年,虽然没有人跟我说阮石在外面怎样怎样,但
并不表明阮石在外面没有情人,只是他遵循了在12点钟前回家而已,对我,他已不再是爱,而是因为愧疚而必须担负的责任,我知道自己不是
他的爱,所以我不阻拦他寻找最爱的机会,只要他每天分割一点时间给我,陪我走完这一辈子……从见你第一眼起,从阮石看你的第一眼,我
就知道,将会有一些故事,和他从前的风花雪月不同,这是我从未感觉到的巨大威胁……
茉莉招了招手,跟服务生叫了咖啡,这是我们第四杯咖啡,热咖啡上飘着若有若无的袅袅热气,像极了茉莉爱情里虚无的过去。
她端起杯子,放在唇上,越过杯子的边缘,看我。
她的故事讲完了,在期待我像她一样袒露自己,我吸着咖啡,准备好的话,统统的丢弃在倾听过程里。茉莉想知道,我这个叫做万禧的女子在
设计未来生活时,有没有设计进阮石?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用沉默来梳理说话的顺序。
她缓缓说:现在,彻夜不归,甚至关着手机,是阮石的家常便饭。
缓缓的,艰难的,我说:没有人比你更爱阮石。
她淡笑,眼神恍惚片刻: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永远是你的,我不爱他,真的不爱。
我知道你在心里偷偷地跟自己说茉莉这个可怜的女人,不要否认,因为爱阮石,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我常常在一个人的寂寞夜里跟自己说茉莉你这个可怜的女人,你是可怜的,得不到别人的爱只能用爱别人的方式爱自己,用一种形式来欺骗自己爱情还在,其实爱情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鸟,它早早地就飞走了,留给我的只是一个给别人看的空巢而已。
苍凉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
我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就过去,擦了一下,干干地笑,我们都没有话,一直一直坐到太阳斜斜地转到窗子的西侧,我们的姿态像两个闲极无聊的女人,任凭时光熬着,在内心里我宁愿这个女子不是茉莉,如果是茉莉,宁愿她对我的语言多一些硝烟气息。
胜利向来是一种光明的结局形式,到达这里时,过程可以统统忽略不计,在战争能够开始之前,关于这个光明的胜利结局,我早做好种种准备输给茉莉,她是否相信,已是与我无关。
茉莉绵软地向我陈述这个故事,无论她是出于聪明还是懦弱,在我的感觉,她属于前者,如果她怒火万丈声讨我是无耻的,或许会激起隐藏在潜意识里的对抗心理,即使我未必出于本意,一些刻薄的伤人语言也许就会蹦跳而出,而在她退却般的绵软叙述里,我只能收敛起所有的锐利,节节后退,我早早地就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婚姻里,我不过是一道拙劣的配菜,在不合时宜的地点时间错误地上到他们的餐桌上。
包里的手机响了,我对茉莉歉意地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阮石的名字,我冲茉莉摆摆手机:阮石,你想跟他说么?
茉莉缓缓地垂下头,用头顶与我面对,所有的表情隐藏在自己的胸前。
接了电话,尽管底气不足,阮石焦灼的语气里还是有一丝怒气:万禧,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想笑,发出的声音却是干干的寒冷:哦,我在咖啡店和茉莉聊了一天。
阮石哑然,我问:还有事吗?
他的声音只剩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啊啊啊……
没事我就收线了。
我想轻轻地合上手机,合上反盖时,它发了啪的一声脆响,茉莉惊悸了一下,抬头。
对不起,我该走了。
茉莉没说话,亦没说再见,在于她的生活里,我这样身份的女子,或许她用不想再见第二次。
阳光告诉我,已是下午的后半部分,穿过十字路口的车流,茫然无措的感觉浓重地袭来,我这样一个傻瓜女人,被一个男人纠缠着谴责对爱情不够忠诚,被男人的太太用绵软的方式谴责着破坏了他们的爱情,而我,除了习惯伤害,还能收获什么?
让阮石太太出现一直是我想要的,让她,给我劈开一个最好的退却时机,我的心却依旧不能轻松,因为,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更不知道生活会不会遵循我设计的路径。
我在办公室里枯枯坐着,一直望着窗外,天空苍茫,一如未卜的未来。
3
快下班时,杂志社的门口停着阮石的车子,车窗开着,阮石坐在里面,手里一直燃着香烟,眼睛盯着我的窗子,每一个路过他车子的同事装做不经意间扫他一眼,然后扫我的窗子,我缓缓拉上蔚蓝色的百页窗,躲在阴暗的窗子背后,我哭了,越来越多的往事拥挤而来,它们让我后悔,究竟为什么要经不住寂寞的追逐,以尴尬的角色进入了一场又一场别人的游戏狼狈自己?
天色越来越昏暗,办公室里,只有一支香烟的亮光,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猩红的一点烟头是我唯一的温暖。
有人在敲门,是传达室的大爷在做下班后的巡回检查,他探头,按亮灯:是你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很晚了,还不走?
我掐灭烟头,说走啊。背起包,下楼,上面响起了空洞的关门和稀哩哗啦的锁门声。
如果有一把锁能够把所有的往事锁在过去,那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阮石的车子还在,停在我必须经过的地方,擦身而过时,我没有停留,却被他准确而有力地抓住了胳膊。
昏暗的路灯下,我看着他石头一样坚硬的脸,努力挣脱着抽胳膊,抽不出来。
万禧,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听了一个女人的悲情婚姻而已。
杂志社门口的黑暗里,是我们谁都不肯妥协的久久僵持,我说:阮石,我们之间该结束了。
我不呢?
如果你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他说随便你。阮石的表情模糊而坚硬,手指死死地攥进我的胳膊里。
我用另一手掏出手机,看着他,一下一下地按上110,举给他看,如果你再不松手,我马上就按发送键。
你按。
茫然地举着手机,我哭了,这个发送键我不能按,如巡逻警察真的来了,我跟他们说什么?说让他们帮我摆脱这个已婚男人的纠缠,因为我曾经是他的情人?
我乖乖地坐在阮石的车上,回家,一直僵持到深夜,谁都不说话,没吃晚饭,也没有饿的感觉,进门时,阮石就从包里拿出手机,关上它,扔在一边。
墙上的钟,零丁响过12下。
这样僵持下去,让我累,却找不到解决的方式,我依在床上,在脑袋里翻腾着寻找刺走他的利器。
阮石,我骗了你,在海边遇到何家根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跟他上床了,我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没有你这样复杂的前尘后世羁绊。
何家根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让谎言继续下去:没有,在青岛他有业务,他来办业务,他总是偷偷来找我,然后我跟他上床,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比妓女还要轻贱。
阮石扑上来,我们开始撕打,我扯他的头发,她撕烂了我的衣服,墙上的镜子里,有一对可笑的男女,像一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用痛疼的方式折磨彼此的身体,镜子里,渐渐的是两个赤裸的身体,阮石的汗水和眼泪洒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