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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上阮石的手机,在振铃响起之前口掉了,迷糊的脑袋里浮起不知谁说过的话:相爱的人是有心灵感应的。我咬住身体里的疼,等待一个已婚男人和自己相爱的感应。有点可笑,但我要坚持用这样折磨自己的方式,打探这场纠葛的深度。
迷迷糊糊中电话响了,零丁在荒原一样的夜色里,内心升腾起一丝希冀,像早晨的曙光,悄悄然地钻进心里,如果这是阮石,无论他是否已婚,我要好的爱他,因为在分开之后他能感应了我痛疼的身体。
奋力伸手接起来,心跌回来,不是阮石。我记不起这个声音属于哪个名字,只是擎着话筒哭泣,他说:地址地址。
南海路12号502。
电话就挂断了,我稀哩糊涂地想这个声音,热乎乎的脑袋里钻出一个名字:罗念庄。
很短的时间,门铃响,我拉开门,果然是罗念庄,挂满脸的焦灼,张着不知该怎样摆放的手最后落在我脑门上,飞快抽回,像拎起一只小小的动物把我拎在背上,往楼下冲。
拦车,去医院,去急诊室,拿药,罗念庄高大的身影晃来晃去,挂上点滴后他坐在一侧,黑盈盈的眼眸,锐利地闪啊闪的,不停地问:万禧,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病疼让我们有了足够的接触皮肤的理由,他两只手攥着我没有打点滴的手。
医院的来苏水淡淡的飘,发烧让我疲惫无力,脖子软塌塌的要支撑不住脑袋,罗念庄爱怜地看着,向我的方向靠了靠身体:依在这里。
我笑了一下,依上去,真好,那种干净而稔熟的亲昵,想这样靠下去,香香地睡上一觉,高烧让悃意很快袭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我软绵绵地任由它们缓缓合拢……
梦里,喜郎带着我,走在城东的夏季河岸上,纷纷扰扰的花呀草呀拂动着身体,喜郎把各色的花编成的花环,轻轻扣在我头上,说:做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我说好啊,长大了你要记得哦。突兀的,一阵风吹过来,卷着喜郎向后退啊退啊的,在风中,他的身体,像纸张般逐渐单薄,越来越远了,变成天际的一个小点,我抱着他的花环哭啊哭……
罗念庄拍着我的后背:万禧,醒一下么……
点滴已经打完,身上也轻松了很多,我看了他一眼,脸红了一下,我们之间好象还该用陌生来形容,罗念庄执意要背我走,我不肯,他弯着腰,好象我不爬到上那面宽大的脊背他就蹲到地老天荒的架势,我只好爬山样爬上去,妥帖的温暖。
背我上楼,我在心里数着12345……
楼梯黑暗着,这是一栋建成于80年代的房子,房间格局以及设施差到一塌糊涂,卧室和客厅串联,卫生间小得我想摔都摔不倒,倒向任何一个方向都会有墙扶住,在公房分配中它一直被淘汰,我分到杂志社时,分到它,被留在青岛的同学狠狠羡慕了一把,刚开始工作就分到房子,这样幸运的事情不算多,却让我撞上了,至少不必像我大多数的同学一样扛着行李到处租房子住,我还是有幸福得不成体统的晕旋,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把它叫做家。
罗念庄的身体停止了晃动,已在门前,罗念庄转头说:钥匙。
我莫名:钥匙…………?
钥匙包在我电脑桌上,出门时,我没有拿它。
罗念庄放下我,我们傻傻地在黑暗里对望,罗念庄说:你没带钥匙?
怎么办?
罗念庄说:我们把它撬开。我拍了拍坚固无比的防盗门,苦笑一下:撞坏你的身体也未必能撞开它。
罗念庄张望了一下四周:你在发烧,总不能冻一夜吧?
我默默地转身下楼,这时,只要一个电话,阮石的钥匙就会送过来的,但是,我不能,莫名地,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和阮石,对于罗念庄,我就更不能,这个夜晚,对罗念庄,我有一种没命地想掩藏的欲望。
站在街上,冷风嗖然地掠过我们的面庞,行人渐稀,还在烧着的身体与外界寒冷的温差巨大,我的牙齿开始颤抖。
罗念庄张开外套,看着我不说话,我不动,他就一直张着,一动不动地看我,我默然地钻进去,他裹紧了外套,像一个笨拙的袋鼠妈妈行走在街上,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而我像在寒夜里冷坏了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被他偶然地捡在怀里暖着,真的真的,真想有人可以让我安闲地暖上一辈子,这样的欲望钻出来又被压回去,对于罗念庄,我的爱,或许有一些屈辱,尽管他懵懂不知。
罗念庄说:到我家住一个夜怎么样?
除了坦诚我和阮石的故事,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只能在寒冷里紧紧咬着牙齿,在可能的时候,我想缄默到底。
出租车的空调很暖,暖风习习地吹过来,罗念庄暖热的怀抱,我不想舍弃,罗念庄也不想吧?
4
他的家,在东部高尚社区,四层的小楼住着四户人家,罗念庄家在二楼。
罗念庄边开门边说:我妈妈去香港了,家里只有我。
罗念庄没有开灯,而只直接的,送我进卧室,猛地掀开床罩,说:今天夜你占领我的地盘,我去占领妈**地盘。
他开始收拾枕头,那种软软的,枕上就陷进去的枕头,软着他的清爽气息。
我说:罗念庄……
他竖起一根手指:嘘——!你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我的任务是做你的仆人。
罗念庄拍拍床:恩,你可以躺下了。
我忽然想起应该对他说谢谢的,轻轻说了,罗念庄裂嘴笑,有一点坏坏的,抱起我,轻轻放到床上时忽然伏在我耳边说:不要谢,让我这样照顾你一辈子吧,好不好?
他神情严肃而天真,绝然没有玩笑的样子。
我的心一疼,第一次,突兀地感觉自己有一些肮脏。
别着脸看窗外,明绿色地灯打在外面的墙壁上,在颜色稀疏的冬天,它在外墙上营造一些虚假的绿。
罗念庄拍了床头灯几下,调整灯光亮度,光线逐渐暗昧起来,罗念庄盯着我笑一下,轻巧地将我额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种光线里,你像朦胧的皮影戏。
我望着他,没说什么,这个年少的男子,与我相识,不过几十个小时,说过的话不多,对我的所有,在于他只是表象而已,真的,我就像一出皮影戏,只有我知道而已。
罗念庄搬过榨汁机,在床头柜上哧哧地榨西瓜汁。
他递给我一杯西瓜汁:喜欢喝么?
我点头,问他:罗念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罗念庄有点拘谨:可不可以不问。
我说好吧,慢慢地吸西瓜汁,忽然感觉自己问的有点诱导的意味,脸有点红。
罗念庄接过杯子,细细地给我掖被角,掖到我下颌时,他的脸贴在咫尺:你该睡了。
我笑,闭上眼睛,他的气息吹在额上: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我没睁眼,闪动了几下睫毛,一双光滑的,温热的唇,点在额上,床头灯啪的一下,关闭了,罗念庄轻轻走出去。
眼泪顺着脸颊滑啊滑的。
早晨,张开眼,便看见罗念庄趴在我脸的上方,看得煞是仔细,我猛然的张眼吓了他一跳,不好意思地笑一下闪开。
早餐罗念庄准备好了,放在床边小几上,从早点的笨拙程度就知道他是从不下厨的,蛋汤烧的烂糟糟的,三明治也很糊涂,但看得出做得很用心。
他说:好吃吗?
我说:恩,好吃。
他刮了我的鼻子一下:知道你在骗我。
早餐后,量了一**温,已经正常,但罗念庄固执地一定要陪我去医院复查,我拧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安排。
5
复查的结果是,医生说需要巩固一下,又在我的左手上扎了一个点滴,我的右手打过一个点滴后血管青肿,只能扎左手了,罗念庄很是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说:以后,乖乖听我的话。
这样的语言,在两个孤单的男女之间,是有些暧昧的,但是,我喜欢,一直喜欢会有一个男子跟我说:乖乖的,听我的话。只要男人是我所喜欢的,我愿意一生都听他的话,被别人安排着的一生该是轻松而快乐的。
打完点滴,我举着双手给罗念庄看:都是你,坚持来做身复查,让我的两只手变成了被打青的猪蹄。
罗念庄捂着我的手乐:我就喜欢吃猪手了。
他坚持要送我回家,我告诉他单位还有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然后找一个开锁的师傅,门很轻易就打开了。
罗念庄拦不干,一定套替我去单位请假,嚷嚷着:就是地主老财也不能逼长工带病工作啊,不行,我替你请假去。
我急,我只是想支开他给阮石打电话要钥匙而已:你不要这么霸道好不好?你是我什么人呀,去替我请假?
罗念庄望着我,有点委屈。我并不想这样说,也不想伤到他的自尊,但他的固执,却让我必须。
罗念庄默默走到一边,给我叫了出租车,我钻进去后对他摆摆手,黯然说了谢谢。
车子开出很远了,我回头,看见罗念庄站在原地,有点发傻的迷茫。
6
在楼下下车,给阮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没带钥匙,他哦了一声,说马上就到,让我到门口等着。
我慢慢得爬上楼,腿还是有些酸的,我知道最后的话,可能伤到了罗念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站在门口,全身懒洋洋的酸楚,这场发烧在一个夜晚之间,让我像经历了一场战争,一切结束后才感觉到身心俱惫。
门口的草编擦脚垫子,是一个张扬着五只红彤彤脚趾的脚丫子,脚掌心的花朵,已经被踩踏得失掉了部分颜色,我坐下来,依在门上等阮石来开门。
很快,楼下就响起了泊车的声音,然后,是我熟悉的脚步。
阮石吃惊地看着我,顾不上问什么,开门,我不想动一下,想坐在这里静静地聆听自己的呼吸。
阮石把我抱到床上,他趴在我身上问:万禧,你怎么了?
我哭了,眼泪顺着鬓角渗进头发。
我伸着两只手给他看:我发烧了,去医院,然后把自己锁在外面了。阮石除了对不起只能说对不起。
阮石,你说我们算什么呀?我需要你时你总不在,出门就像害怕被猫逮住的老鼠,专拣人烟稀少的地方走,甚至我都不能拉一下你的手,每次做爱都让我感觉自己像做贼,在偷别人的东西,爱情不是这样的。
阮石到处找热水袋,这般的抱怨,他想必是业已习惯了麻木了,灌开水,包上毛巾,捂在我手上:热敷一下散淤快。
我扔开热水袋:我受够了你的装聋作哑,你怎么就不问昨天夜里我睡在哪里?
阮石看着我:难道你不是住在医院里?
我冷笑一下:我睡在一个男人的家里。
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僵硬变青,我心里涌上了一种巨大的快感,用这样的方式回击了他给我的疼。
阮石喃喃说:万禧,你为什么样?他抓着我的胳膊拼命地摇: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
阮石抱着我,头抵在我的胸口,像要把它抵开,他每次都是的,用这样极端痛苦的样子,让我的心酸酸软软地融化掉,尽管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厌倦了他这般自私地爱我的方式。
我给杂志社打电话请病假,阮石没有到公司去,偶尔,接接手机,对下属的询问做一下简单的吩咐,或者跟茉莉说今天他要在外面处理其他业务,公司的事,她看着办行了。
整整一天,很多时候,我们相对无语。黄昏时,阮石突兀说: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广州吧。
我想问为什么,话将出口之际我给咽了回去,我们之间,很多为什么都是没有答案的。
我说了好吧。
当夜幕越来越浓重,阮石问:要不要让粟米来陪你。
我说算了,这是他要走的潜台词,他拎起包离开的样子有点苍凉,他走到门口,我喊他:阮石。
他回头。
昨天夜里,我在医院。
他笑了一下,轻轻合上门。
7
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想亦无谓,还是苍白一些的好,至少心是轻松的,爽朗的。
粟米很久没有来了,不知道她和李莫究竟怎么样了,或许是一时冲动下的一次露水情缘,我希望是这样的,即使她有足够的聪慧,和李太太,却不是棋逢对手,她太习惯于袒露着性情的软肋。
终还是放不下,给她打电话,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手机关掉了。
我按开电视,百无聊赖的感觉袭上来,这时,该有一个人在我的身边,哪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