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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被狼吓破胆的人,仍旧心有余悸,说:“这儿有没有狼啊?”
项点脚对一马树一带放心的,没有狼群出没,鳏寡孤独的狼肯定有,但它构不成危害,孤狼通常不会来袭击带枪的人类。
项点脚来到那棵白榆树下,春天的榆钱已经长出一茬小树。明天一马树的历史将重新改写,今年雨水勤,风吹落地的榆钱当年就长出茸茸的小树,能够活到明年春天,这里就不是一棵孤树了。
“但愿明年我们的人马也壮大起来。”项点脚默默祈祷着,希冀花膀子队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项点脚盼望大当家的早点回来。
卷九 狼怕摆手狗怕弯腰
狼怕摆手,狗怕弯腰。——汉族谚语
33
两只液氮罐摆在生田教授面前,罐子里边分装两颗眼球。一只中国人的眼睛,一只狼眼睛。
“生田君,一会儿还有人送来眼球。”
小松原到达奉天的前二十分钟,林田数马才对生田教授说。
“噢?”生田教授一愣,“你是说还有人按你的命令,弄一颗眼球送来?”
“双保险嘛!”林田数马说得轻松,“两颗眼球你用起来有选择的余地。”
生田教授的心被沉重的东西坠了一下,随便就摘下一个健康人的眼球,竟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就是说眼球移植的事,除了我们三人,有了第四个人知道……”
“我让开原黑龙会的人弄的,你放心,他们的纪律严明,不会走露半点儿消息。”林田数马把握地说。
二十分钟后,两颗装眼球的铁罐送到生田教授手上,他要选一颗带到手术台。
室内就剩下他自己,他逐一打开罐子,第一只是外甥小松原送来的,狼眼摘取得很专业,适合手术要求。
第二只罐子打开,生田教授惊愕:看得出眼球是胡乱地抠下来的,带着很多不属于眼睛的皮肉。医生对待人体的器官很少带有感情色彩,权当一部机器上拆卸下来的一个部件,不然他就很难使用手术刀切下去。即使这样,生田教授对这颗眼球给予极大的同情,一颗年轻人的眼球他看出来,说不准男女,是男是女好端端的眼球强暴下来,也是件悲惨的事情。
“该死的刽子手!”生田教授心里骂道。
医生救死扶伤,有人却给人造成伤害,拆东墙补西墙,补墙还说得过去,拿两个健康人的眼球去补一个人的伤眼睛就没道理啊!
“林田数马装上狼眼比较合适。”医生的良心使生田教授做出一项决定:给林田数马移植狼眼。
一时间,林田数马在生田教授心里就是一只纯粹的狼。
手术秘密下进行,主治医、麻醉师、护士都是生田教授精心挑选的。生田教授是怎么样把蓝狼眼装在林田数马的眼睛上,是整体还是全部,具体技术细节至今也不被外人所知。
“队长,很成功!”护士推林田数马回病房,说。
林田数马动手术的眼睛缠着厚厚的绷带,七天后才能打开,另一只眼睛照常工作。
林田数马凝望护士的眼睛。
护士莞尔一笑。
“你的眼睛真好看。”林田数马赞赏道。
“是吗,谢谢。”
走廊还有一段,他们的谈话还可以抻长一点儿。
林田数马提出了个护士听来十分怪异的问题:“你们女孩子通常怎么看人?”
“我没听懂队长的话。”护士说。
“哦,我是说怎么看男人,是不是与男人的眼睛有所不同?”林田数马绕圈子解释,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护士愈加糊涂,只好摇头不答。
林田数马没再问下去,小松原已在病房门口迎接他:“队长。”
躺在床上的林田数马,趁护士离开的机会,说:“女孩子的眼睛看世界一定很特别。”
“一定是。”小松原顺应着说。
“她们喜欢花儿,看花儿颜色一定鲜艳。”
林田数马说出一串一定。
“队长,我留下护理您,还是回亮子里?”小松原问。
林田数马说:“这次你为我治疗眼睛出了大力,我准你七天假,在奉天好好玩玩。等我眼睛拆线你来医院,看我的情况到时候再决定。”
“是!”小松原自然高兴。
小松原盘算着难得的七天假日怎么过。到舅舅家住,白天上街去玩,到戏园子看看戏。
小松原换上便装,从舅舅生田教授家出来,坐人力车在奉天城街上行走。透过车窗,欣赏慢慢退后的街景。
行人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小松原喊:“停车,快停车。”
“还没到四平街。”人力车夫说。
“停下……车!”小松原说。
小松原追了上去,恐怕认错人,他一直追到那人身边,叫他:“朴成先,朴成先!”
朴成先停下,转头见小松原,略微吃惊:“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小松原也觉得奇怪,“你们不是回老家了吗?”
“唉!”朴成先叹气,“摊上事,走不了啦。”
小松原不知道朴成先摊上什么事,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愁眉苦脸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君,您说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朴成先哭腔说。
“啊!”小松原大吃一惊。
“美玉的右眼珠让人给抠去了。”朴成先伤心,眼泪扑簌簌地落,喃喃地:“她没了一只眼睛。”
“谁干的?”小松原问。
朴成先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呀?”小松原追问。
“是……太君,不说了。”朴成先不敢说。
“说吧。”
“浪人,日本浪人。”
“怀抱战刀,穿着……”小松原描述一下黑龙会的人穿着打扮和佩戴,“文身。”
“手臂上文条青龙。”朴成先说。
黑龙会的人抠下朴美玉的眼球,做什么?小松原顿然醒悟:哦,也是为林田数马……他问:“你们在开原出的事?”
“是,开原。”朴成先说。
昨天火车头在开原站停下,上来的肯定是黑龙会的人,他手里的罐子装的正是朴美玉的眼球。
“朴美玉到底没逃出这场劫难。”小松原自言自语地说。
朴成先迷惘地望着小松原,日本人不主动说的,还不能问。是他说有人要女儿的眼睛,督促自己带她赶快逃跑,他晓得内幕。
“她怎么样?”小松原问。
“正在医院治疗,剩下的这只眼睛保住保不住都很难说。”朴成先眼里充满着忧虑。
小松原没再说什么,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走了太君。”朴成先与小松原道别。
在那个年代,一个素昧平生的日本兵能做到如此程度也就破天荒了。在不可一世的日本人眼中,中国人的一条命与一只蚂蚁无二。有的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小松原站在原地没动,他眼睛瞟着朴成先走过街去,对面是一家医院,显然,朴美玉就住在那所医院里。
34
蹓蹄公狼叼着一把匣子枪,那种二十响的枪也有人叫它王八盒子,威力蛮大的。花膀子队的炮头大块头使用它多年,从它膛里喷射出去的子弹,曾经击毙过几条狼。
蹓蹄公狼叼它回来干吗?总不至于别在腰间吧!
与吃自己同伴的花膀子队血战一场,咬死的人比死掉的同伴多。它在人类落荒而逃后,率群返回野狼沟,从横躺竖卧的尸体中,找出同伴。
“腹葬!”蹓蹄公狼下达了命令。
狼的丧葬风俗很独特,人类的海葬、天葬、火葬、土葬……它们都觉得不够悲壮,不够深刻,采取了腹葬。
腹葬,将死去的同伴吃进肚子里,让死者的血脉继续在生者周身流淌,灵魂一起生生不息。
一只老狼的一生,不知要吞下多少个伙伴,可能其中就有它最亲的人——妻儿老小。
十几只与花膀子队厮杀而死的狼顷刻之间葬入狼腹,吃掉伙伴不是为了果腹,为了纪念,真正意义的当食物,是下面啃吃人的尸体。
八九十只狼抢食人尸的场面——群狼分尸,它们有着高超的剔骨本领,竟能啃得一丝肉都不剩,剩下的是白花花的骨头,卢辛见到的就是这些狼啃食过的骨头。
嗷呜!嗷!——
蹓蹄公狼扬起脖子对月,顿时噑叫声响彻云霄。
众狼随之,爱音格尔荒原笼罩在一片悲怆哀噑之中。
韩把头站在玻璃山上,眺望月光下的香洼山,那里寂静无声。狼的嗥叫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狼今晚怎么啦?”吴双一旁说。
“不像是祭月。”韩把头说。
狼在月亮升空的时候,对着月亮噑叫,是极平常的举动。猎人时常听见它们噑叫的声音。
“今晚肯定不是,像葬礼。”韩把头说。
狼的葬礼韩把头没亲眼见过,他却目睹过一个乌鸦的葬礼。
一只死乌鸦横尸沙丘上,它的身边围一圈乌鸦,乌鸦首脑站在一旁,嘎呀嘎呀地致悼词,历数逝者生前的丰功伟绩。致毕悼词,乌鸦首脑衔起死者送到一个水泡子里实行水葬,乌鸦结群在水泡子上盘飞,向遗体告别,叫着寄托悼念之情。
“难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人闯入咱们的地盘?”吴双说,他怀疑有人在偷猎白狼。
猎帮十分讲究先来后到,所谓先来的吃一口,后来的啃骨头,香洼山有白狼群是韩把头发现的,他带狩猎队来这里,在香洼山对面的玻璃山扎下窝子(安营扎寨),按狩猎帮之间的规矩,这个地盘就是韩把头的。
“韩把头的趟子!”后来的猎人走到此会这么说。然后自觉躲开,另寻其他打猎的场子。
“喂子也打了。”吴双说。
韩把头夏天来到玻璃山,第一件事就是打喂子。
“吴双,你带几个人去打喂子。”韩把头吩咐下去。
新到一个场子,猎人都很兴奋,去打喂子争着抢着去。
吴双挑选人手,直奔香洼山。
“我们用什么打喂子?”猎人问。
“黄羊子。”吴双说。
打什么样的喂子,是鹿是黄羊子要根据所要猎的目标而定,譬如猎熊,要打鹿作为喂子,用腐烂的鹿引来熊。
“打狼用什么?”一位年轻的猎手问。
这个问题提得不愚蠢,就是经验丰富的猎手,也不是张口便可以回答的问题。狼的习性不同于起其它动物,不是自己猎获的动物,轻易是不吃的,死物就更很少着边儿。
“张三(狼)不吃死孩子——活人惯的”这句老话,从侧面说明了狼一般情况下,是不吃死尸的。因此用猎其它动物放喂子的方法来对狼,未必奏效。
“我们打喂子,并非为了招引来狼。”吴双说。
年轻的猎手听吴双的话,如坠五里雾中。
吴双吃透了韩把头的心思,打喂子目的不在引来狼,事实上也引不来狼,狡猾的狼会把人为的喂子当成陷阱,不但不会到喂子附近来,还会避而远之。
身为狩猎队的把头,经验丰富的韩把头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常识性的错误他不会犯的。其实,打喂子还有另一个意义,就是告诉别人,他们在香洼山一带狩猎,香洼山是他们的领地。
“没人闯入咱们的场子里来。”韩把头十分自信。
狼噑声没持续多久,荒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韩把头躺在暖乎乎的狼皮褥子上,抽烟。那个狼卵子皮烟口袋,垂吊在烟袋杆上,悠荡着,他的心也被悠得很远。
“嘻!好雄壮。”索菲娅笑,毫无羞涩地看着韩把头,瞟了他的裤裆一眼。
韩把头搭一眼索菲娅,某阴暗处有什么东西不安分起来。不过他控制住,深深地隐藏了。
“狼一定厉害。”索菲娅说,语言有挑逗的意味。
韩把头清楚地记得索菲娅的眼神,他没接触过几个女人,但是对女人的感觉十分准。一个女人向自己暗示什么,他心里十分清楚。
“球……球!”索菲娅把狼男性的东西说得大胆。
枪——球!韩把头吃惊女人也如此称谓。狩猎队几年前过年有一个趣闻:
过年,霍家爷仨儿学着别的猎户样子贴春联,自己不会写。
“我给你们写一副对联。”吴双主动说。
霍家爷仨儿高兴,求之不得。
吴双握着毛笔,望着霍家爷仨儿构思了一会儿,大笔一挥写了一副对联。
“好,好!”霍家爷仨儿瞧着对联,恭维地连连说。
吴双说:“贴上吧!”
求来一副对联霍家爷仨儿自然高兴,回来贴在房门上。
鞭炮响过,猎户们相互拜年,来的人看着霍家对联,窃笑。
“爹,他们怎么看着咱们家的对联笑?”小儿子警觉。
“写得好嘛!”霍爹说。他对吴双会吟诗作对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称吴双是倒笔邪神。
“不对呀,爹。”小儿子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