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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以及人与狼的爱恨情仇:雪狼 作者:徐大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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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鬃马通人气。”项点脚说,绺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人们记得许多关于黑鬃马忠诚的往事,也记得它与主人朱三那段爱恨构成的历史:在绛紫色晚霞中朱三扛着沉重的榆木犁杖,后面是一匹怀孕的老母马,他这样做完全是为减轻犁了一天的地、已疲惫不堪老马的重负,尽管那副犁杖压在瘦削的肩头很沉但他情愿,老母马犁地、拉车成为朱家的主要成员,更重要的是朱三孤独时就对老马说话……黑鬃马这个漂亮的小马驹出生第九天的夜晚,胡子进村掠走老母马,黑鬃马思念母亲嘶嘶呼唤中朱三就簌簌落泪。他仗着胆子找胡子要马,说马驹太想念它的娘啦,结果挨一顿马鞭子抽,善良之心遭到鞭挞。胡子再次进村抢劫,屯人见胡子大柜骑着朱家的老母马。
  一种愤恨悄然埋进朱三心底。
  不久,又一使朱三恨骂不止的消息传来:他最恨的那绺胡子被警察消灭,唯有大柜逃脱了,警方说是一匹老马救了胡子大柜的狗命,它跑得快如闪电。
  忽一日,老母马气喘喘地跑回家,半截缰绳说明它是挣断缰绳逃跑的,全家人为老马归来欢喜,朱三却闷闷不乐,觉得那未卸的马鞍和系在额头的镶银装饰扎眼,刀子一样地割心。于是,他霍霍地磨了两个时辰的刀。
  第二天,村里很多人家飘出炖马肉的香味。朱三的爹响亮地骂儿子:“挨千刀的三驴子,哑巴畜牲懂什么?你给我记住,老驴老马整不过你,老天爷还有眼呢,早晚遭报应。”
  朱三的爹没见到朱三遭报应就撒手人寰。爹一死,孤儿朱三骑上黑鬃马加入绿林行列。几年后就报号当上大柜,今非昔比,腰间缠红布的笤帚疙瘩换上德国造的净面匣子枪,破棉袄换上了团龙团凤绸锻马褂。风餐露宿鹤唳风疾,啥最亲?一是马二是枪,特别是像黑鬃马这样通人气的马,拥有者实属福分,确切说是生命。血雨腥风中朱三和黑鬃马相依为命……
  马队在疾驰。黑鬃马额上的星放出一种神奇的白光,让朱三看着心里踏实。冰凉的露水飘飘洒洒,他不时从脸上抹去,警惕的目光四周逡巡。
  忽然,从左侧的小树林里闪下光亮,朱三断定有人在抽烟,他果断命令:“开花!(分散)”
  “大哥,”二柜顺风耳说,“我齐把草(弄个明白)!”
  “扒虎扒虎(看看)也好!”朱三立即拔了字码(挑选人)一起和二柜顺风耳去了。
  灵捷的黑影摸向黑黝黝的树林,顷刻枪声大作,只听二柜高喊:“快踹(走),花鹞子(兵)把线(路)占啦。”
  原来,联合剿匪指挥部怕朱三绺子闻风逃走,决定在总攻击前派兵埋伏胡子可能经过的地方,防止逃窜,胡子撞到枪口上,伏兵立即做出反应,紧紧咬住目标,拼命追杀……从月升中天到东方泛白,双方都有伤亡。
  胡子遵照大柜朱三的命令,化整为零——分成数股,分由四梁八柱率领,突出包围后在预定地点会合。
  最惨的是朱三这股,一开始就被两个正规骑兵班咬住,十二个弟兄相继落马毙命,只剩下负伤的快枪朱三光杆司令一人,他后面十几个骑兵追杀,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前面那片黄蒿甸子,钻进茂密的蒿草中也许能躲过这场灾难。
  哒哒,震耳欲聋的狂射,快枪朱三觉得左臂一阵麻酥,很快鲜血顺袖口流下,持缰绳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只好用嘴叼住缰绳,靠头摆驾驭坐骑,右手挥枪还击。
  一驰近的兵士被击毙,身子折下马背脚还别在蹬里,被狂奔的马拖拽着,其状异常惨烈而悲壮。倘若那可怜的兵士骑的是黑鬃马,它就会立刻停下来……身受数处枪伤境况十分危险的情况下,朱三仍然生着这样的感慨,他似乎没注意到危险、死亡已向自己步步逼近,子弹也仅剩下两颗,黑鬃马通身是汗,腹部两处轻伤。它拼命朝前奔,跳跃一道水沟时几乎跌倒,极力找到平衡后又继续向前。又是一阵枪声,快枪朱三再次中弹,落下去,血浆使他看到一片鲜红的世界,现在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官兵的马蹄声渐近,听到沙哑的声音:“包围前面那块黄蒿甸子,那个胡子落马了。”
  黑鬃马你在哪里啊?伸进嘴里的拇指和食指怎么也撑不起两唇和腮,根本打不响唿哨。朱三眼一闭心一横,听命由天,他十分沮丧地倒在地上。绝望中他听见稔熟的马啼叩地声音,黑鬃马出现在面前,它用湿湿的嘴唇拱拱朱三的手,前蹄焦灼地蹴地,其用意是催他快起来。事实上他很难站起来,既便站起来也难爬上马背。
  朱三悲怆地对心爱的马说:“你走吧,找到弟兄们,转达我的意思,让二柜顺风耳接替我坐第一把交椅,告诉他们我不行啦。”
  黑鬃马似乎不愿听主人说这些,扬头见数匹马奔来,它明白自己该怎样救走主人,卧下身来,朱三便吃力地爬上马背,尔后它站起身,选择一条安全的退路奇迹般地甩掉荷枪实弹的官兵。
  几天后,它找到了快枪朱三的绺子。
  众胡子见他们大柜已死在马背上数日。
  荒坟上筑起一座新坟,二柜顺风耳按照胡子的规矩举行了葬礼。
  一切进行完毕,顺风耳命令马队立刻出发。鞭子、马刺此刻都失去了威力,匹匹马纹丝未动,胡子不约而同朝后看去,只见黑鬃马伫立快枪朱三坟头,前蹄蹴地,悲痛地哀嘶。
  “我去牵走它。”项点脚说。
  “不!”二柜顺风耳掏出枪,说:“它不会离开他,那就成全它的心愿吧!”
  枪响,黑鬃马倒在主人坟头。
  卢辛为这个故事感动,马背上行走的岁月里,和所有胡子一样,他与马结下了生死情谊,项点脚说马病了,而且还不止一匹,因此他很着急:“走,看看去。”
  四匹马躺倒在柳蒿荫凉下,几个人守在身边。有人用蒿草当甩子,为马哄赶蚊蠓。
  “大当家的。”花膀子队员与卢辛打招呼。
  “怎么样?”卢辛蹲下身来,问。
  “死了一匹。”花膀子队员说。
  卢辛查看遍马,对项点脚说:“得去找兽医。”
  项点脚说:“我去亮子里接兽医。”
  
  卷十 山里孩子不怕狼
  
  山里孩子不怕狼,城里孩子不怕官。——汉族谚语
  37
  满铁医院,一颗眼球正在一个陌生人的眼眶里成活。
  生田教授伫立在林田数马的病床前,看着护士一层一层地剥开沙布。数双目光聚焦一处,这里边有医护人员,有特地从公主岭赶来的独立守备部队的一个大佐。
  小松原默默地在旁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最后一层沙布打开,林田数马经过改装的眼睛呈现在众人面前,除了专业人员外,在场的人凭肉眼,直观望去没发现与常人眼睛有什么不同,略微差异的是,眸子莹莹地发绿,但不失是只美丽的眼睛。
  生田教授遮盖住林田数马的左眼,让他用右眼视物:“林田君,你往这儿看。”
  林田数马按着医生指引望去,回答着问话。
  “这是什么?”
  “钢笔。”
  “几支?”
  “一支。”
  “什么颜色?”
  “灰色。”
  “祝贺林田君,你的视力完全恢复了正常。”生田教授说。
  林田数马眼手术宣告成功。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时,林田数马突然对小松原说:“我过去怎么没注意到朴美玉眼珠发绿?”
  小松原暗暗吃惊,莫非队长怀疑了。
  置换上狼眼睛,眼睛颜色早晚引起林田数马的疑心,生田教授事先预料到了。
  “他问起,你沉着冷静,一口咬定弄来的是人眼珠,而且是小姑娘朴美玉的。”生田教授嘱咐外甥。
  “队长,朴美玉眼珠有些发绿。”小松原说。
  “她又不是波斯猫。”林田数马说,“我见她怎么没发现绿呀?”
  小松原坚持说朴美玉眼珠看上去浅绿色,林田数马没深入这个话题。他给小松原指示:“你先回亮子里守备队部,清点一下,还有多少张狼皮没被卢辛的花膀子队抢走……我明天回去。”
  “队长你一人回去能行吗?”小松原关心道。
  “没问题。”林田数马说。
  生田教授来到病房,林田数马问:“生田君,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我的双眼看东西是否完全一致?”林田数马问。
  生田教授观察对方脸色,觉得他不是随便问问,超出了医疗范畴。他回答得小心谨慎:“有一些差异,但不会太大。比如,物体的颜色,对光的感觉。”
  “哦?”
  生田教授进一步讲解道:“人眼的神经组织错综复杂,每人都有独特的视觉功能,因人而异……”
  “生田君,人的眼睛颜色会改变吗?”林田数马问。
  生田教授望着他,猜测林田数马的想法。
  “你瞧我的眼睛,颜色是不是发绿呀?”林田数马指着自己的右眼问。
  生田教授心里十分清楚,那只狼眼和林田数马的眼睛颜色上有明显的区别,他肯定是看出来了。医生有千种借口可以掩盖事实真相,于是教授说:“移植的过程中,它要改变一些颜色,绿色蓝色黄色的都可能……”
  林田数马没再问下去,是否相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明天准备出院。”林田数马说。
  “出院可以,只是不可做剧烈的运动,控制好情绪,不能暴怒什么的。”生田教授从治疗的角度叮嘱一番,“总之避免过度疲劳。”
  “饮食方面呢?”
  “清淡,忌辛辣的刺激食物。”
  生田教授走出病房,小松原在医生办公室门前碰上他。
  “舅舅。”
  “跟我回家。”生田教授说,“我有话对你说。”
  林田数马轰赶小松原走,令小松原心里忐忑不安,也让生田教授预感到林田数马对眼睛移植产生怀疑。
  “他问你眼睛颜色为什么发绿是吧?”
  “朴美玉的眼睛大家都看过的,黑色……我怕队长追查眼球的来历啊!”小松原忧心忡忡。
  “弄狼眼睛的事还有谁知道?”
  “只韩把头一人。”
  “此人是否可靠?”
  “可靠。”小松原语气肯定,“我担心……”
  “沉住气。”生田教授叮嘱小松原,“千万别慌张,慌张就等于直白地告诉林田数马,你在眼球上做了手脚,拿狼眼珠糊弄他。”
  林田数马是不是怀疑他暂且不说,现在,小松原准备回亮子里守备队部了。
  乘上火车的瞬间,他想起医院里的朴美玉。队长的一只眼睛复明,女孩的一只眼睛却永远地失去光明。他气愤这种无端的剥夺行径,也仅仅是气愤而已。队长的命令还要去执行,他是一个兵。清点狼皮,林田数马还不知道,三十多张白狼皮都被卢辛他们抢走。
  小松原走在亮子里的街头与项点脚擦肩而过,一个典型关东农民打扮——青花旗布免裆裤、打着腿绑,脚登千层底儿鞋,上着对襟布衫,头戴四块瓦单帽——从身边经过,没引起小松原任何注意。
  38
  项点脚注意到了擦身而过年龄不大的日本兵,攻打守备队部的夜晚,他借着枪弹的光亮一晃见到小松原,没被日本兵认出来,项点脚已感万幸,加快了脚步。
  项点脚走路提速,脚点得就更厉害。他鸭子似的跩进郝家客店,这是一家街边江湖小店,打把势卖艺、跳八股绳的人多住此店,胡子马贼经常到此落脚。
  “项先生,请!”店老板郝眯缝眼,挤出的笑把眼睛给挤没了,胖脸上只剩下两道缝儿。
  “郝老板一向可好?”项点脚寒暄。
  “好!”郝眯缝眼努力睁大眼睛,到了极限也就刀拉似的一条缝儿,因此人送外号:眯缝眼。他试探性地说,“这回能多住些日子吧?”
  “明天就走。”项点脚说。
  “这么急呀?”郝眯缝眼说,他们熟悉,开玩笑道:“憋冒炮了吧,还不就此打几天洞啊!”
  “你拿我当耗子了,整天打洞哟!”项点脚说笑几句,“我把那一口戒了,彻底戒了。”
  “刀枪总不用要生锈的。”郝眯缝眼说。
  他们见面这段玩笑话,围绕着一个主题:女人和性。
  “我这次是来请你的。”项点脚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郝老板眯缝的眼睛睁大了许多,眼皮上下眨巴。他知道项点脚是干什么的,胡子的水香亲自登门来“请”,非同小可!请的含意在匪道上比较复杂,譬如:绑票就叫请财神。
  “你呀真是个扒子(阉过的公羊)!”项点脚几分小觑地说,“看你的脸都吓白了。”
  郝眯缝眼听懂了项点脚这句黑话,扒子是胡子对胆小人的蔑视说法。了解胡子习俗的人都知道,当胡子入绺,得要举行挂柱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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