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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以及人与狼的爱恨情仇:雪狼 作者:徐大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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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开枪。也许他看到了,也许没看到,生命陡然琴弦一样断了,他再也不能向世人叙述他看到的东西。
  项点脚也在此时跳下马去,连滚带爬地钻入红柳丛。低矮的柳树遮掩不住他,做了这样的选择有其道理,逃生的明智抉择。这儿有个废弃的狼洞,以前他来过见过,至于此时洞里是否有狼什么的,慌不择路顾不上了,一头钻进去,即使喂了狼,也比死在打狼人枪口下有尊严。
  卢辛死在铺位上,连动都没动弹一下,和他平时睡姿差不多。狩猎队员像打一只藏匿洞穴里的兔子,朝洞里开枪,抠了“窝子”。
  其他的土匪也在睡梦中丧命,马都幸存下来,韩把头事前交代,万不得已不准打马,土匪的马好,留下狩猎队用。
  枪声平息下来,林田数马断定事情已解决,便带守备部队赶过来。
  “你的大大的厉害!”林田数马表扬了韩把头一句,率队离去。
  韩把头并没走,他的人在打扫战场,待天大亮时再走。
  “日本人说卢辛有个女人,怎么没见到她啊!”吴双说。
  吴双的话提醒了韩把头,使他想起这一节:“啊,对呀。她应该和卢辛睡在一起。”
  卢辛自己在柳条墩子里,身边有女人的衣物。
  “她是和他,在一起。”韩把头说。
  “一定躲藏起来了。”吴双朝四周望望,黑乎乎的一片,见不到半个人影。他喊:“喂!你出来,我们不会难为你一个女人家的。”
  没有任何回声。
  “天亮再找吧。”韩把头说。
  狩猎队等到天亮再走还有一件事要做:韩把头吩咐埋葬花膀子队的尸体,不能让他们暴尸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打死不要的动物都埋上,何况是人啦。
  东方泛起鱼肚子白。
  索菲娅因去给送子娘娘去烧香躲过劫难。枪响时,她刚点燃一炷香。她目睹了花膀子队在枪口下毁灭,完全有机会逃走,她没逃走。
  卢辛生死不明,她必须知道结局才肯离开。
  索菲娅走到供奉的神灯前,身上还带着装卢辛的体温,刚从他的被窝和紧紧拥抱中走出来。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给我们一个孩子吧!”索菲娅祈求着,磕头,她作揖磕第二个头时,她蓦然感到肚子里有动静,是她渴望已久的动静。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索菲娅惊喜。
  这是一个在荒草甸子间,在马肚子底下诞生的生命,他(她)的血管里一定流淌着青草和枪弹味儿的液体,土匪的血肯定是黑绿色的。
  砰!砰!砰!
  骤然的枪响,惊得索菲娅目瞪口呆。
  转瞬间,花膀子队被歼灭。
  索菲娅出奇地平静,没掉一滴眼泪,她在恪守一个诺言。
  “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要用眼泪给我送行,我不喜欢!”卢辛说。
  “我不掉眼泪。”她说。
  现在索菲娅做到了,一个面对她的心爱人死去而不哭,可见这个女心有多硬,有多么可怕!
  晨曦中,韩把头见一个女人以常态的步履朝自己走来,先是愣怔,继而是惊诧:“是你?”
  索菲娅也惊异,她没说“是”,而是沙哑地笑笑。
  韩把头顿觉脊梁骨发凉,在动物面前他有过胆怯,那是倒在他枪口下垂死的动物,眼里蓄满鄙视的东西。他见过许多动物临终前不像人类那般惨淡的哀光。
  “我亲手埋葬他行吧?”索菲娅仍出奇的平静,她问韩把头时,瞥眼他的腰间,那儿垂吊着狼卵皮烟口袋。
  韩把头感觉腰间有块石朝下沉坠,他的心也随之往下坠落。
  “行吗?”这次索菲娅用眼睛问他。
  韩把头点下头。
  索菲娅走到柳树墩子前,先摘掉一些系在树枝上的野花。分开浓密的枝条,凝视一会儿,再次向韩把头走来。
  站在韩把头身边的吴双一根神经绷紧,手悄然伸入怀里,那儿有件铁器。
  索菲娅距离韩把头两步远的地方站住脚。她说:“请给我一点马尿。”
  马尿?吴双暗处的手松懈下来,他问:“你要马尿做啥?”
  “给他洗洗脸。”索菲娅说,“不能让他带着血迹上路。”
  韩把头目光向远处扬了一下,那儿有一小小的水泡子。
  索菲娅也望眼那水泡子,说:“他喜欢马的气味。”
  “你去给她接吧。”韩把头吩咐吴双。
  一座新坟在索菲娅面前堆起,骑在马上的韩把头对吴双说:“我们走!”
  “等等我!”一声呐喊。
  奔驰的韩把头勒住马,转过身,见索菲娅疯似地跑来。
  “她要干什么啊?”吴双大惑。
  42
  狼王蹓蹄公狼面前有一把净面匣子枪,它从几十里地外的野狼沟叼回来,放在洞里边,闲暇的时候它就守着,凝神这件铁器。
  年轻的狼王在想什么?
  野狼沟之战,蹓蹄公狼表现出色,它已不愧狼王称号,其勇敢和智慧胜父亲独眼老狼一筹。
  蹓蹄公狼目击花膀子队的大块头使用铁器夺去族群里的五条生命,便对那喷火的铁器产生强烈的好奇心,决心抢夺一个。这个心愿在扑倒俄人大块头后得以实现。
  “啊!”大块头与狼肉搏时发出狂叫,动物语言高度浓缩就是狂叫。有时狂叫足以吓退敌手。
  对于蹓蹄公狼,这招不灵。它盯着的不是大块头两片厚厚的嘴唇,毫不惧怕那吓唬的喊叫,目不转睛地盯死他手握的铁器。
  打光子的匣子枪就如一个泄光淫意的嫖客,空荡荡的躯壳没有任何威力,它挫败成了一块真正的铁器。
  拳脚对牙齿的短兵相接,吃亏的是大块头,狼牙的锋利一般的器物难以抵御,尤其是发怒的狼,打不败它牙齿的最好距离远一点。
  伤痕累累的大块头,血正全方位地迸出体外,他的躯体在缩小,在变轻,之后蒲公英种子似的飞飘。
  蹓蹄公狼扑倒他,没对奄奄一息的大块头咬上致于死地的一口,以狼的胜利者心情,投给失败者蔑视的笑。它去夺他手里的铁器。
  大块头无力捍卫男子汉的尊严,却以生命最后的力量死死攥住匣子枪,蹓蹄公狼没料到垂死者会不肯撒手对他来说已没任何意义的铁器。它叼住枪嘴,用它拖动一头牛的力量夺枪。
  “咦?”蹓蹄公狼惑然。
  匣子枪长在大块头手上一样,要想夺下来,就得把他的手和肢体分开。这种事狼经常做,肢解猎物谁都有这样的本领。
  大块头弥留之际把力量都集中在手臂上,他要带着那把匣子枪去另一个世界,是不是再当土匪他不知道,那个世界也一定有仇人、有狼,需要匣子枪。
  蹓蹄公狼毫不迟疑地咬断大块头的手腕,匣子枪还攥着,死者痉挛的手与匣子枪同在一起。它分离匣子枪不得不咬断手指,一根、二根、三根……
  蹓蹄公狼叼回洞里来一支匣子枪。
  杏仁眼爬过来,挨在狼王身边,和它一样的姿势,下颏搁在前爪上,一起凝视匣子枪。
  洞外的山风撼动洞口旁作伪装(遮蔽物)的树,发出喧嚷的哀叫,一节断枝摇摇欲坠,只剩下树皮连结着。
  蹓蹄公狼的眼里充满哀伤,野狼沟虽然取胜,但毕竟死了十几只狼,凯旋归来狼王高兴不起来。
  戒备是狼的天性,蹓蹄公狼没被胜利冲昏头脑,它在想人类会不会来报复。
  “会的!”蹓蹄公狼想。
  杏仁眼安安静静趴在狼王身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它在怀念一个同类,一个永生难忘的情侣。
  狼也有清闲的时候,作为一代王后,杏仁眼有着特殊地位和特权。譬如它可随便走出安乐窝——那个宽大的宫殿——洞穴,随心所欲地做些事。
  在香洼山间遛弯儿,杏仁眼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它觅声而去。山脚下,临近河边它猛然站住。
  一堆白骨呈现,日晒、风吹、雨打,骨头干裂了,有的断碎了。
  杏仁眼一点儿一点儿地接近白骨,嗅了嗅,味道熟悉而亲切,它知道这是谁的遗骸了。
  呜!嗷呜!
  一种遏止不住的哀嚎,顿时响彻云霄。
  独眼老狼在天有灵,定会听到情人的哭泣。怀念情人在独眼老狼的生命之火将要熄灭时异常强烈。
  为王的岁月里,最让它喜欢的当属杏仁眼。小鸟伊人的样子常使独眼老狼统领族群的疲惫中得到放松和慰藉,江山美人……独眼老狼为拥有而自豪!
  独眼老狼杀死大角马鹿,拖拽到香洼山脚下,它实在没一丝力气,已不可能将自己捕获的大型动物带到众狼面前,生命一点点地离开躯体,声音像鸟儿一样飞走,整个骨架慢慢地散花。
  “我就这样的死去了吗?”独眼老狼平静地想。
  它尽量抬高头,用那只独眼瞻望领地,寻找那棵向东北倾斜的树,爱音格尔荒原终年刮西南风,树木躯干向东北歪斜。属于自己的巢穴前的树不仅躯干向东北歪斜,树脖也歪向东北。
  此时此刻,它视物不十分清楚,混沌一片。
  一个生命总是带着一点什么希望走,独眼老狼的愿望可以理解。但似乎很难做到:希望杏仁眼认认真真地想它,并且在另一个世界等它的到来。
  杏仁眼走到独眼老狼白骨前,倾听死者对生者的诉说。它是听到了,眼里噙满泪水……
  距离杏仁眼不远的榆树后面,蹓蹄公狼在注视王后的一举一动。它看清了它在做什么,很有绅士风度,宽容它,不去惊扰它,让它专心凭吊和怀念。
  杏仁眼开始扒土。
  蹓蹄公狼知道它要埋葬白骨,便过来帮忙。
  杏仁眼没拒绝,和它一起埋葬骸骨。
  蹓蹄公狼回到领地,做出一项决定:离开香洼山。
  一群白狼群在狼王蹓蹄公狼的率领下,借着浓浓夜色的掩护下山,悄悄向爱音格尔荒原深处迁徙。
  43
  哇!韩根儿哭声很响亮。他的哭很准时,分秒不差地在三毛愣星升空时候。关东人记时不喜欢用钟表(也没有钟表),看天,有这样的谣谚:
  大毛愣出来,
  二毛愣撵,
  三毛愣出来亮了天。
  韩根儿成了狩猎队的钟表,报时器。
  “天亮了,起来!”一个人往起轰另一个人。
  “早呢,再睡会儿。”一个人懒洋洋地说。
  “韩根儿都哭啦。”
  “哦,我怎么没听到啊!”
  “装,你听到韩根儿哭声,天亮了。”
  大清早,在狩猎队听到这样说不难。
  韩根儿在去年成为韩把头的儿子,他母亲是索菲娅。
  索菲娅的肚子在玻璃山上一天天隆起来,确切说是在韩把头的狼皮褥子上鼓起来,到了第一场雪降临,韩把头右眼直观地便可以看到那座如雪的山跳动。
  “动了,他动了。像一只兔子!”韩把头观望藏匿在山坡里的一只野兔。
  “动啦。”索菲娅迎合地说。
  “一定是只公兔。”韩把头深入一步想象。
  “你那么努力操练,该和你一样性别。”索菲娅说。
  她使用了“努力操练”的词汇,在他们之间有着特别的意义。这个特指他在狼皮褥子上的特殊事件。
  狩猎队灭掉花膀子队,韩把头率队往回走,索菲娅突然撵上来,拦住韩把头的马。
  “你?”韩把头觉得她的行为怪诞。
  “带上我,我跟你们走!”索菲娅说。
  韩把头愣怔地望着索菲娅,不知所措。
  “我跟你们走。”索菲娅口气坚定,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把头。
  韩把头倒希望有这种结局:消灭花膀子队,干掉卢辛不伤害他的女人,那时韩把头还不知道卢辛的女人是他们谋过面的索菲娅,而且他见过就没忘记她,腰间掖着的狼卵皮烟口袋是她亲手缝制的。
  “杀掉她的男人,她一定恨我。”韩把头客观地想。
  “我跟你走。”索菲娅已经说得很具体了。
  韩把头将信将疑,目光向卢辛的坟包飘扬一下。
  “在山上我就想和你走了。”索菲娅提起铁雷那次绑架,显然让韩把头去回忆他们愉快的相识。
  索菲娅即使不提这一节,韩把头也会去回想那件事。事实上,他已经见到她就走回到往事的河流,愉悦的事件河水一样漫湿他干涸的心。这个女人没忘记他们相识的事,还牢牢地记忆。无疑,她想跟自己走是真心。
  吴双干咳一声,韩把头理解这声咳嗽的含意。
  韩把头稍微想想,决定道:“给她一匹马!”
  一个狩猎队员牵来匹从花膀子队缴获的马,索菲娅并没立即上马,眼盯着一匹白眉马,对韩把头说:“我骑那匹。”
  “把白眉马牵过来。”韩把头吩咐。
  索菲娅要的白眉马是她的坐骑,是卢辛送给她的。
  到了玻璃山,韩把头叫人给索菲娅腾出一间房子,并说:“炕给烧热乎一些。”
  “不对劲儿啊!”韩把头的屋子里,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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