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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以及人与狼的爱恨情仇:雪狼 作者:徐大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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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眼圈走了,留下独眼老狼,这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谜。
  后来独眼老狼在狼群里长大了,也曾到过故穴寻母,窝里空空,阴湿的洞壁泥土塌落,浓郁的霉味儿表明黑眼圈很久没有住过了。
  母亲黑眼圈到底到哪里去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独眼老狼渴望见到生母的愿望愈加强烈。
  两年后,独眼老狼打败了尖嘴巴狼王,自己当上狼王,再次钻回母亲住过的洞穴,见到一具白花花的骨骼,气味告诉它,这是死去的母亲黑眼圈。
  独眼老狼慢慢撤出洞去,扒土,封埋洞口,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它填死了洞穴,而后又将上面的暄土踩实。它没立即离开,蹲在母亲坟前良久。
  黑眼圈把儿子独眼老狼送回领地,便孤零零返回老巢。孩子长大了让它回到族群去,是它的心愿,现在实现了愿望。但它欣慰过后,是深深的思念,和儿子一起生活的日子苦是苦了点,天伦之乐总是赶走了苦难,它们相依相偎在一起,共同抵御关东严寒和缺食少物的冬天。儿子成了精神支柱,它的命运多灾多难,竞选狼王后没成功,心就灰丧下去,孤寂中邂逅粗腿狼王,荒凉的心房射进一束阳光,尤其是一个新的生命在腹中蠕动,俱灭的万念,一一被燃起,儿子独眼成为它生活的全部,生命的全部。
  洞内现在只剩下自己,黑眼圈无穷无尽的怀念,怀念爱子,怀念族群里那些快活的日子,它昏花老眼里盈满忧伤的泪水。这个充满血腥残酷的世界上,唯一的寄托倏然丧失,余下的岁月,将找不到投情对意的知己,更何况亲人同伴。强烈的自尊心驱使,它宁死也不肯回到族群去,尽管它心明镜似的,群体对于生存是多么重要啊!
  饥饿、孤独、郁闷、迷惘,黑眼圈在百般折磨中死去。
  面对母亲的坟墓,独眼老狼流下哀伤的泪。诚然,狼有泪不轻弹,除非遭受巨大创伤和痛苦。
  原本很脆弱,还有那么点善的独眼老狼,经过几次血淋淋的教训后,它的心变得铁硬,性格刚毅,狼的刚毅就意味着凶残。
  14
  “跑啦?”韩把头从蒙着狼皮的椅子上直起身子,那情形就像从一只狼背上下来。
  “比受惊兔子跑得还快。”吴双从腰间解下烟口袋,捻上一锅儿,点着狠吸几口,似乎把愤恨吸进去,再吐出来就是轻蔑:“可跑了和尚跑了庙吗?你们能离开爱音格尔?”
  “你说的对,卢辛是只受惊的兔子,怕了才跑的。”韩把头说。
  还没从失去刘五的痛中走出来的韩把头,极不冷静地要找花膀子队报仇,先派吴双去寻他们的踪迹。
  吴双当过胡子,深谙此道,找到胡匪没问题。他换了一身行头,纯粹庄稼人打扮,骑马进入荒原……
  吴双找到了花膀子队的老巢,但已是空荡无人。
  “灶坑里还有火星,他们走的时间不长。”吴双说,他磕去烟灰,用嘴连啯带吹地通透下烟袋杆,而后插入烟口袋,缠好掖进腰间,问:“我是不是继续找花膀子队?”
  韩把头片断沉吟,说:“先不去了,有屁股不愁打,这笔账先记着,日后再找他们算。吴双,我们去捉海冬青(一种猎鹰)……”
  15
  奉天满铁医院的一间高级病房里,眼科专家生田教授和林田数马进行如下的谈话。
  “生田君,我的眼睛……”
  “对不起,我们尽其所能了,伤情不容乐观。”
  “能保住吗?”林田数马问。
  “没有这个可能,弹片嵌入眼体,需马上摘出眼球。”
  “我不想结束军人生涯……不想!生田君,求你帮助我。”
  “我们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左眼,右眼是保不住了,不马上摘出右眼球,它一旦感染还要殃及左眼。”
  “生田君。”
  “有话请讲。”
  “你在国内做过几例眼球移植手术,而且很成功,我想……我能否移植眼球?”
  “这?”生田教授为难,“不是十分容易做到。”
  “差什么?”
  “比如满铁医院的条件不及国内的医院,最大难题是没有活体可供移植。”
  “你说的活体是人的眼球吧?”
  “是,不好遇到捐献者,目前我们医院还没有捐献者的登记。”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只短短的一会儿,开口的是林田数马:“眼球没问题。”
  “噢?”
  “搞到眼球没问题。”林田数马很把握地说,“如果有了眼球,手术全靠你啦。”……
  生田教授走出林田数马的病房,在走廊里的小松原迎上去。
  “舅舅,怎么样,队长的眼睛怎么样?”
  生田教授没回答外甥的问话,说:“你们的队长叫你进去。”
  “哎。”
  “小松原。”生田教授说,“晚上到家里来吧,舅妈要给你做鳗鱼炒饭,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谢谢舅妈,我晚上过去。”
  “等着你,早一点啊。”生田教授说。
  小松原动作极轻地走进病房。
  “队长。”
  “坐,坐近点。”林田数马和善地。
  小松原把椅子往病床前拉了拉,靠近林田数马,瞅他包着纱布的眼睛。“没问题吧,队长?”
  “问题大啦。”林田数马说。
  “我舅舅怎么说?”
  林田数马情绪低落,说:“右眼是保不住了。”
  “啊?”小松原惊愕。
  林田数马说:“你不愿意让我瞎一只眼睛吧?”
  “当然不愿意。”
  “那好,你帮帮我。”林田数马循序渐进地表达。
  “我?”
  “只有你能帮助我,使我不成为瞎子。”
  小松原呆然地看着队长,几次想站起来,都被林田数马按下。“我不知怎么帮助队长?”
  “听我对你说……”
  满铁医院的大院里,生田教授一家为小松原的到来忙碌着,生田夫人在厨里指点着做鳗鱼饭。
  客厅里,小松原和舅舅生田教授喝茶。
  “小松原,你脸色很不好。”生田教授见外甥今天有些不对劲儿。
  小松原极力掩饰,苍白的脸还是把什么都暴露无遗。
  “到底怎么回事?”生田教授追问。
  小松原迟疑不决。
  “有什么事情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生田教授说得很诚恳。
  “舅舅,队长给我一个任务。”小松原有些哭腔,“我实在完成不了这个任务。”
  “什么任务?”
  “他命令我搞到一颗眼球。”
  “啊!林田数马要你弄一颗眼球?”
  “鲜活的……舅舅,我不能那样做啊!”小松原说着说着哭起来,“从一个活人的眼睛里抠出眼珠,我下不了这个手。”
  “谁都下不了这个手,有一点人性的人都下不了这个手。”
  “舅舅,队长还要求必须是一个年青人的,一个女孩子的。”
  “这又为什么?”
  “他说换上一只女孩子的眼珠,体验一下她们是如何看男人,那样一定很有趣。”
  “有趣?”生田教授有些气愤,“一个健康的女孩子,给抠掉眼球,仅仅为了有趣?”
  小松原向舅舅讲了令人发指的他们队长林田数马的暴行。
  林田数马吃火车司机肝脏的事发生在去年秋季,接到上级命令的林田数马,在亮子里火车站将一司机截获,罪名是“通匪”。
  守备队部的一间密室,正发生着狼群里的故事。一只动物如果活着被带回洞穴,目的就不单单为了果腹,凶残者把杀戮当成乐趣。
  林田数马有一特殊的癖好——听人痛苦惨叫。火车司机却是一个死也不叫一声的人,这大大扫了守备队长的兴。
  小松原不敢看受刑的场面,他躲到炮楼里。晚饭的时候林田数马叫他陪着用晚餐,二十三岁的经历当中,他第一次吃人肉宴。
  烹调后的人肉端上桌,小松原很陌生,是什么肉从来没见过。
  “来,”林田数马夹起一块肝蘸了辣根儿,“吃吧,美味的狼肝。”
  小松原没吃过狼肝,狼腿肉他倒吃过,和狗肉没什么区别,甚至比狗肉要细嫩。他夹起一块肝学着队长的样子,蘸了辣根儿,将肝送到口中,咀嚼着。
  “味道怎么样?”
  “香,有点腥。”小松原蒙在鼓里,“狼肝很腥。”
  “腥就多蘸辣根儿。”林田数马亲自夹块肝送到小松原的碗里,“吃惯就不感觉腥啦。”
  小松原吃了第二块肝。
  林田数马忽然大笑起来。
  小松原愣怔地看着队长,感到莫名其妙。
  “看来人变成狼很容易哟!”林田数马望着小松原,说,“连我们的小松原也能吃人啦。”
  “吃人?”小松原脑袋顿时就大了。“我吃人?”
  “是啊,吃人的感觉也没什么特别,人肝和猪肝、狗肝没什么两样。”林田数马笑,得意忘形。
  “哇!”小松原猛然呕吐起来。
  咣当!生田教授墩碎手里的茶杯:“岂有此理!”
  “舅舅,队长说选我去吃那个火车司机的肝,是看我在队里胆最小,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舅舅,我不想当兵了,我想回家。”
  “这可不行,兵役没有服完,你擅自离开部队,那就是逃兵,守备队惩处逃兵历来都是很严厉的。”生田教授说。
  “可是我不走怎么行啊!队长逼我去抠一女孩的眼珠。”小松原走投无路的样子。
  “眼球的事,我们共同来想办法。”
  16
  花膀子队风风火火地向荒原深处走,他们的第二个秘巢在人迹罕至的大漠里。
  行进到一座土坨,卢辛对项点脚说:“你带好弟兄们,我回来前不要去踢坷垃(抢劫)。”
  “大当家的你放心去吧,我照你的吩咐做。”项点脚说。
  “再见弟兄们!”卢辛按照关东风俗,确切地说按匪行的风俗,抱拳和全队人告别。
  “一路顺风!”众匪道。
  卢辛坐骑的鞍子上还连着一匹马,那匹马空鞍驮着狼皮。
  “挑(走)!”项点脚胳臂一挥。
  花膀子队连夜挪窑是接受了项点脚的建议,事实上这个建议相当正确,它避免一次冲突,或者说把一次厮杀推迟了。处在火气上的韩把头抱着血洗花膀子队、为死去的弟兄报仇的心理,派吴双寻找卢辛匪队。赶到老龙眼,见到的是空荡荡的匪巢,人已不知去向,便回到玻璃山向韩把头报告。
  这时,冷静下来的韩把头,改变了主意,暂时放弃了打仇家的计划,忙起狩猎队的事情,就是说把和花膀子队算账放在一边,这无疑给卢辛安心去哈尔滨放下不少的心。
  卢辛独自去哈尔滨,不带一个弟兄,令人担忧。
  “世面上很乱,叫两个弟兄同去保护大当家的吧。”有人提议。
  “我自己去。”卢辛态度坚决。
  “别劝了,听大当家的。”项脚点对提议的人说。
  卢辛一匹马一杆枪独去哈尔滨,与他去哈尔滨的另个目的有关。项点脚心里十分清楚,相当一部分人也清楚,心照不宣而已。
  从爱音格尔荒原到哈尔滨,虽然说不上千山万水,但也是翻山越岭,需要一些时间。好在卢辛在这条路上多次来去,驾轻就熟。
  即使不是这样,卢辛每年也要去一趟哈尔滨。那里有吸引他的东西——俄国人开的妓院,乳白色小楼顶镶嵌的木马头和木浴巾磁吸着他,使他常常回先想起亚玛街上的特佩雷妓院。
  哈尔滨街上的起着中国名字的“欢乐堂”妓院,实际是俄罗斯人开设的纯粹的俄国妓院,妓女们清一色的俄国女人。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还转,旋转的世界里把本不相及的东西转在了一起,卢辛和娜娜在“欢乐堂”相遇,真是超出想象的巧合,比小说还巧的情节安排,如此说来,上帝是最伟大的作家,什么样的故事他都能虚构出来。
  “是你?”娜娜抬头见走进妓院的来人。
  卢辛的惊异要比娜娜多几倍。
  当年可以说是“性”使他们走在一起,而今辛卢为“性”走进妓院。五年后他们俩在最赤裸性交易的地方相遇,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娜娜就是“欢乐堂”的老板——老鸨。
  “你们两人开妓……”卢辛问。
  卢辛的话被娜娜打断:“是我自己,他死啦。”
  大概他们的一切障碍都是那死去的男人,已经死了他们之间就不存在什么障碍。男女之间一旦没了障碍,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你还很行。”娜娜在一件事圆满结束后说。
  “你也没变化。”卢辛对比着往事。
  在老鸨卧室的二人世界里,他们乘着记忆的翅膀,飞回到爱音格尔荒原最初的日子。
  “马肚子下,我很幸福。”
  “我也是。”
  这是去年的“欢乐堂”里发生的一幕,去往哈尔滨的一路上,卢辛反复回味这一幕,把每个细节都回味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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