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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为什么他一直没能取得像他父辈那样瞩目的成就,但我想这只是时间问题。我凭什么和他做朋友?
就这么着半年时光一晃就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喝不赌的日子,有时我还真觉得这样挺不错。只有一点,我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酒吧里的那晚,这时我的心中便会掠过一丝惆怅的温暖,同时忍不住对欧阳严肃以及那个像风一样的叫作白玫的姑娘有所思念。不过我想这样的情形并不会持续很久,他们偶然地闯进我的生活自然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走出去,直至消逝无痕。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又见到了欧阳严肃,而且是在那家小酒吧里。当时我去找人,我一直没能认出那个蓬头垢面一杯一杯地喝着啤酒的人就是他,直到他偶然做了个极其优雅的举杯动作时我才发现这一点。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他稍愣,仿佛认出了我,湿湿的嘴在乱糟糟的胡子里咧了一下,然后便一头栽倒在了我的肩上。
如果说见到欧阳严肃的模样让我大感困惑的话,而他手中的报纸就是让我大吃一惊了。上面登载着欧阳家族的寻人启事,要求知情者提供欧阳严肃的下落。让我吃惊的是这样一段话:……欧阳严肃系精神分裂症患者,发病于六个月前。
六个月前?可那时我还见过他啊。要说在那场比赛智商的赌博中我竟是输给了一个疯子,就算杀了我也不信。
“起来,起来!”我使劲猛推正呼呼大睡的欧阳严肃,
他醒了:“刘辉?你到我家来有什么事?”
“哎,看清楚了,这是我的‘家’。”我大声纠正道,同时心中滚过一股暖流——他的确没忘记我。
“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种小事等会儿再问。你先说说看,为什么报纸上说你是精神病人。”说着话我把报纸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嘴角牵动了一下:“报纸上没说错,我的确是……”
“不对!”我大吼起来,“你撒谎。”
他苦笑:“你看我现在还正常对吧?可我是间歇性发作的。你们没见过我发作的时候,那时我会乱踢乱打,我会把舌头也吐出来。”
欧阳严肃说话的时候神情怪异,阿咪有些害怕地瑟缩了身体。
“不要说了,我不相信。”我粗暴地打断他,然后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感到他的手一片冰凉,凸现的关节硬梆梆地支楞着,“知道为什么吗?并不是因为你曾经很聪明地赢过我,而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我不相信一个让我忘不了的朋友会是疯子,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说他是。”
欧阳严肃呆呆地看着我,低声地说:“朋友。”然后便有薄雾样的液体在他眼中聚集并且成行,在灯光的折射下映照出华彩非凡的光芒。这才是欧阳严肃啊,尽管他此刻衣冠落拓容颜憔悴、但这不平凡的目光却已证明了一切。
这时身旁传来阿咪的啜泣声,我一下就来气了:“嚎什么?死人了?”
阿咪忙不迭地擦泪,嗫嚅道:“对不起。”
“好啦好啦,我们先出去,让欧阳严肃再多睡一会儿。”
阿咪出去了,欧阳严肃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看她对你很好,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凶呢?说实话,阿咪人很不错,你该好好珍惜。”
我一窘,以前还没人对我说过这些。我第一个念头是想反驳,但刚要张嘴却发现我竟没有反驳的理由。如果是和阿咪争执当然很容易取胜,因为我一开口她就不说话了,但对方是欧阳严肃。
“我们先不谈这个。”我避开话头,“我问你,白玫还好吧?”
欧阳严肃全身一震,脸上浮起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但他的口气却很平静:“她很好。她在攻读眼科博士,快毕业了。”
我没有再问什么,轻轻走出房门。这时我看见阿咪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风把她的衣袂高高扬起。许是因为欧阳严肃的那番话吧,我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内疚。我慢腾腾地走到她身旁,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回头:“其实我不冷。他睡了?”
我点头,然后我斟酌开口:“你说我有时对你是不是太——过份了?”
“没有啊。”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沙粒,“我知道你人其实很好,否则你也不会那样对待欧阳严肃了。真的,你很好。”
阿咪这样说我更觉内疚,而且我看得出此刻她并不开心。突然间,一种近乎痛楚的感觉攫住了我的心。
“来,我们比赛谁先跑到对面那块大石头,你赢了我就去做晚饭。”我大声提仪。
“好啊!”阿咪欢呼着一路跑了出去,海风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了。待我回过神来才发觉大势不妙,忙吸口气追过去。无奈差得太多,终是回天无术。
“要兑现噢。”阿咪侧着头边想边说,“要你做点什么呢?”
“有没有搞错?”我打断她,“该你做饭呀。我说过你赢了我,就去做晚饭。现在你赢了,当然该去做饭罗。”
阿咪恍然大悟:“好啊,你耍诈。”
我自知理亏忙夺路而逃,阿咪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我听见她的笑声像珠子一样撒落在金色的沙滩上。这时我发现阿咪的脸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快乐,明媚得如同夏日的阳光。
但忽然她不笑了,抚着心口说:“糟了,你送给我的项练不见了。”
我一愣,在印象中我根本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啊。我忙拉住她:“什么项练?”
她急促地抬头,声音低回:“看来你真的都不记得了。那时你刚刚来到我们这里,有一次我们在海边散步,你捡起一颗小海螺说,多么完美的螺旋,这是唯一可以让自然界的一切自由演化而不会丧失协调的形状,从生命到银河,螺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一刻我觉得你说得真好,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一个诗人。后来我说把它送给我作项练坠子好吗,你说喜欢就拿去吧。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有这回事吗?我想了想,但我的确想不起来。不过我知道,一定是有这回事的。霎时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一把抓起她的手,我感到她的手瘦小而冰凉。
“我去找,我把它找回来交给你。”我语无伦次地说。
阿咪看着沙滩:“可能已经找不到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我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了。沙滩上谜一般地散布着无数的海螺,已经没有人能知道我们失去的是其中的哪一颗。
“不,会找到的。”我轻声说道,然后我慢慢地拥抱了她。
欧阳严肃颈系餐巾手握叉勺正襟危坐,隔一会儿便绅士风度十足地向我和阿咪举一下手中的大瓷碗,实在令人疑心桌上的咸鱼干和高梁烧到他嘴里是不是就变成了烤乳猪和拿破仑XO。经过一夜好睡和一番梳洗,欧阳严肃显得精神很好。我们默不作声地吃着东西,不过我想这种沉默很快就会打破。
果然,他开口了:“我肯定你们有三个问题要问我。”
他又说中了。不过我已习惯保持冷静,只淡淡点头:“你说说看。”
“首先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出走,其次你们想知道我怎么成了疯子,另外,你们想知道我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处境。”
我又点点头,同时把一碟醋当作酒倒进了喉咙。
欧阳严肃已经有了醉意,看来他很少喝烈性的酒:“其实都是因为我想清楚了一个问题。”
我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了,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会是一个什么问题?
他继续缓缓陈述:“刘辉,你学过哲学,应该知道给哲学带来巨大影响的量子力学吧。你们也清楚我的家世,可以说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和这门诞生于二十世纪初的伟大学科结下了不解之缘。这门学科研究的对象是几率,上次我和你打赌也就是靠几率取胜的。量子力学已经证明只能用几率这个概念来描述物质世界的一切,换言之,物质世界里没有任何精确而绝对的现象,从物质存在到物质运动莫不如此。如今我们说氢原子半径为5。3×10~(…10)米的时候实际上只是表明这是氢原子的最可能的一个值,实际上的值可能大点可能小点。这是因为在量子力学看来,物质本质上是一种波,波长与其质量成反比,同时这种波的振幅便代表几率。如果形象点说,这有点像一串中间高两边低的山峰,物体可能在这些山峰绵延所至区域中的任何一点存在,同时某处山峰的高度便指明了在此处发现该物体的可能性大小,其数值总是在零和一之间。”
“等等!”我打断他,“我不大明白,你是不是在说一只猫可以分成几截,有的在院子里,有的在屋子里?”
“看来你的确没有弄明白。就这个例子而言,猫始终是个整体,但假如你闭上眼睛,那么你对猫的行踪便只能有一个估计,比方说估计它有30%的几率在屋子里,有40%的几率在院子里,还有30%的可能性是猫已经跑出院子了。”
“但我可以睁开眼啊!我一看不就全清楚了。”
欧阳严肃微微一笑:“这只因为猫是一个大东西,简直是太大了。你看见猫是因为猫反射的光子射到了你眼里,光子对猫的存在状态其实已经产生了扰动,但由于过于微弱所以你不能察觉,而在微观世界里这种扰动却不容忽视。在量子力学里有一个著名的测不准原理告诉我们,我们永远不能精确测出物质的存在状态。不过有一点要申明,虽然刚才我说光子对猫的扰动导致结果不精确,但只是种为了帮助人们理解而采取的简明说法,而真正让人们无法精确描述物体状态的原因其实是物质的波动本质,因为物质本身就是存在于几率之中。比方说我们想知道一个物质粒子的位置与速度,在我们先前提到的那串山峰中,山峰绵延的全部宽度与位置相关,而山峰上一个完整起伏的长度——即波长——则与速度相关。如果这串山峰包含着许多山头并且绵延了几公里,那我们就可以相当准确地测出波长,进而知道粒子的速度,但这时粒子的位置就很不准确了,因为它可以是这几公里中的任何一处。如果情况反过来也是类似的,但这时的不确定量是速度。”
“那不是很糟吗?”阿咪吃惊地张开嘴。“那还有什么事能说得准?比如说,”她看我一眼,“会不会我眨了下眼睛之后辉哥——就不见了。”
欧阳严肃沉默了半响,然后他摇摇头,再摇摇头:“不会,你的辉哥太重了,有七十多公斤呢。如果我们把一个电子关在一毫米宽的盒子里,根据公式可以算出这时它的速度不确定量高达115毫米/秒!也就是说当我们测得这个电子在一秒钟里移动了200毫米时,那么它实际上却可能移动了315毫米或是85毫米,这时我们的所谓测量结果显然毫无意义。但如果这个电子有你的辉哥这么重的话,那么这个速度不确定量便只有0。0……15毫米/秒。在小数点后有二十九个零。只有这么一点不确定量,所以咱们的阿咪小姐自然可以对辉哥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了,对吧?”
阿咪脸红了。“不跟你说了,尽拿人家开心。”说着话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上街采购去了。”
我笑了笑,目送阿咪离去,然后又问道:“你说你想清楚了一个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严肃一震,目光中浮起含义复杂的光芒,像是痴了:“我想清了一个问题……我想清了那个问题……问题……阿咪、刘辉……电子……七十公斤……你有七十公斤吗?”
我吃了一惊,慌忙摇摇他的肩膀。他猛然惊醒,脸上微微地一笑:“我太累了,我想安静一下。”
我满腹狐疑地走出屋子,天空阴晦,仿佛风雨将至。他似乎打算告诉我那个问题的,可为什么又变主意了呢?难道是我和阿咪说错了什么?可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讲话呵。
天色更深了,深得像一个谜。
阿咪是和白玫一起回来的。阿咪显然害怕我责怪她自作主张,所以她一见面就递给我一张报纸,同时用手帕擦着眼睛。
报纸上登着一封信,在这封信里白玫用一个女人所能公开表露的全部深情呼唤欧阳严肃。看着这封信的时候我真想不通欧阳严肃究竟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事,而看着白玫憔悴的容颜我简直想冲到欧阳严肃面前质问他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他好吗?”白玫急切地问我。
“他没死。”我淡淡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垂下眼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优美的阴影:“几个月前欧阳家族的几位长辈突然告诉我欧阳严肃精神失常,从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