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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混沌七窍
幻境之中,夜叉已死,阿汉的真面目已经暴露。
狄靖的表现并不意外,那种疯狂,震惊,欲望,表露得那样清楚明白,而阿汉,只是静静的沉默着。
依然是淡淡的疲惫和苍凉,不管什么事,也懒得理会,懒得在意的冷漠。
那个曾经被他当做朋友的人,已经从他的心中被抹去了。所以狄靖的所有疯狂,残忍,都已与他无关。
就象第三世中,那些说着痴狂爱恨的君王一样。
他不同他说话,他不理会他,他甚至没有兴致再去多看他一眼。
然而,狄靖伤他,又能有多深。
可比得上那个夜晚,他在他怀中醒来。可比得上那星光月华,他带他走进那片琉璃晶彩之下。
当年,他以为,那么美丽的琉璃,已是世间极致,却不知道,与小楼之中相比,那种粗糙的凡间俗物,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阿汉是那样的为着瓦粒沙尘般简单而无价值的东西欢喜着,那一片烟花焰彩之下,阿汉的眼睛,曾经闪烁着那样欣喜的光华。
狄靖伤他,能有多深?可比得上在最信任的时候,去面对最残忍的背叛,可比得上在最快乐的时候,被人一剑穿心。
可是,那一剑之后,阿汉一直一直,坚持着,努力的对他说话,字字句句,都是叮咛。
那一剑之后,阿汉一直一直,坚持着望着他,不肯错过一眼,不肯稍移一瞬。
他不是狄飞,他不是狄靖。
阿汉待他……从来……从来是不同的……
狄靖的手停在阿汉的眼睛上。画面就此凝窒,然后,慢慢淡去,徐徐消失。
自那以后,阿汉几世的经历,都已经被阿汉用精神力强行封锁,以方轻尘的权限,是无法打开给他观看的了。
可是,狄九也不必看。阿汉的性情他了解,阿汉不在意的人,并无法真正伤害到他。
然而,纵然可以让自己不会伤心,又怎么可能有快乐?
就算可以保护自己到没有痛苦,又如何可能开怀。
狄九漠然的等着,等着看下一世重复的轮转,等着看另一番相似的红尘喜悲。
然而,他只等到小楼里,一干人等继续愚蠢的替阿汉设想,让他拥有天下最完善的武学知识。而狄九只得微微苦笑。
怀璧其罪,怀璧其罪,阿汉身上所怀之璧,已经太多太多了。
再然后……他终于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这一世,阿汉终究抛弃了那绝世的美丽。
那少年迷迷糊糊打着瞌睡掉下悬崖,迷迷糊糊一掌打死了刚刚神功大成的魔教教主。然后不得不为此担起责任,接过了修罗教的信物。
看到天魔珠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微微一动。然而,终究没有逃避,没有拒绝。
他还是一个人懒洋洋,骑着马,迎着夕阳,向着远方,修罗教的所在而去。
自那以后,一切命运流转,都不可更改。
为什么历过两世劫难,遇过两个姓狄的人,到最后,却还是不肯回避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是坚持着肩负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哪怕,哪怕……从接过天魔珠的那一刻,就清楚的知道,未来必定坎坷艰难。
狄九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责备他的愚蠢。这一世的阿汉,已经不是不懂。历尽了诸世之劫,他早非七百年前的懵懂之人,只是纵然懂了,却不愿深想,纵然懂了,却不肯深思,纵然懂了,却还是坚持着,不让自己因为太明白而变得精灵聪明。
所以,他来到修罗教,来到天外天,来到了……他的生命之中。
往事如斯,电逝星飞。
不需幻境演示,不需仙法奇术,他记得他和他相处的每一刻,每一幕。
幻境之中,也并没有去宣扬去展示他待他的好,幻境里所展现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或者知道却没有亲眼见过的一幕幕。
幻境里的阿汉,依旧无忧无虑,吃了睡,睡了吃,安然的享受着人生。
幻境中的狄九,愤怒焦燥,五内生烟,犹如困兽,不得解脱。
狄九不是狄飞,他对阿汉没有误会,没有感恩,所以他从来不谢阿汉给他的一切,他从来不会以为阿汉真的待他情深义重,如山如海。
看得太清,方才自苦,心中太明,方才自困。
阿汉的没心没肺,阿汉的冷漠麻木。
只有狄九自己,才会明白,被人那样随意抓来求爱,一受拒绝,便眉毛也不动一下,立刻去找下一个,这是怎样一种难堪,怎样一种伤害。
然而,阿汉丝毫不曾体会,径自一个人郁闷埋怨,狄九的麻烦刁难。
阿汉是个好人。他不会主动伤人,不会刻意害人,他努力阻止所有眼前发生的杀戮,然而,他也从来不会真正用心去体会别人的心意。因此一次又一次,伤了人,却不自知,伤了人,却还是睁着一双无辜的眼,那般的令人不快不平。
仿佛就在刚才,他还对着那渐渐黯淡的幻影,心境冷漠的施舍给狄飞一点点些微的同情。而现在,他忽然觉得,其实,需要同情的,或许是他自己。
细碎的片断,飞一般闪烁而去。
那一天,狄一打破了阿汉最后的硬壳,那一天,狄一把明明已经懂得一切,却固执的缩着头,躲在壳里不肯明白的阿汉拖了出来。
狄九静静的看着,心境出奇的悲凉。
其实,为什么一定要叫醒他呢?
阿汉的麻木冷漠,无感无觉,不过是为着想要保护他自己。
就象他自己所有的残忍狠毒,冷酷杀戮,也只是为着保护自己一样。
任何人,历经诸世,承受过了那么多世的劫难,怎么可能不变?他在修罗教才多少年,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地狱深处的魔鬼。
他还能坚持着他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善恶对错,本已经是他的极限。
何苦非要拉他出来,何苦非要迫他面对,何苦非要让他明白,当时的他,其实……对不起他!
阿汉变了,而他不知道。或许,即使知道,他也并不在乎。
狄一努力的向他分说:“他改变了,你却不知道。”他没有理会,也并不在意。
狄一努力的警告阿汉小心他,而阿汉却只是微笑着要求狄一,不要猜疑他,不要指责他……
狄九看着那些他知道却不曾亲见的往事前尘,想着当时的阿汉,又是以怎样一种了悟的心境决心要爱,想要对他全心全意的相信和付出,心间居然一片冰冷。
如果阿汉一直待他如待狄靖一般,始终保持着超然和平静,那么,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如何谋划,对阿汉的伤害,也一样会是有限得很……
害了阿汉的是谁?是那一片好心的狄一,还是始终怀着恶意的自己,又或者,只是天意,只是,阿汉自己心中的情。
他不是狄飞,他也不是狄靖。
他是这七百年的孽,他是这七百年的缘。
他是那个小傻瓜,封闭了七百年后,睁眼所看见的第一人。
他的身上,没有他们的血脉,可是有过狄靖,有过狄飞,他的灵魂,他却可以看得见。
他爱了他啊,他爱了他睁眼所看见的第一人。
他爱了他睁开眼来,所可以了解的第一个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识情,必为情所伤。
混沌开七窍而亡,世事总是如此的讽刺和荒唐。
第三百三十九章 理所当然
那个人是那样努力的爱他,那样努力的想要表达这种爱,那样努力的想要抚平曾经的伤害,所以,办出来的一件件蠢事就越发的可笑。
然而,那些岁月,真的不是不快乐的。即使每一刻,他都想着怎么谋算他,怎么榨出他最后一点价值,怎么利用他达到最后的目的,然而,和他在一起,其实,真的可以很轻松。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流光匆匆而过。
他骗走了他的天魔珠,他带着他离开修罗教,他们混迹市井,不断的尝试着各种各样的人生。
他带了他小舟随水而逝,天涯一任飘流……然后,是惨象,是苦难,是宝藏……
不是不能享受这一段岁月的快乐与温情,自在与肆意,只是,该做的事,他从来没有停止过。
终究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一切,带着他,共马并骑,奔向那只为他而建的琉璃之屋,那耗费无数财力和心力,却只为三日快活的琉璃幻境。
狄九冷静的看着,快乐和谋算,欢喜与出卖,那几日的点点滴滴,所以幸福之后的冷漠和计划。他眼也不眨一下的重温着一切,直到最后在烟花里,听着他的笑语,然后,一剑刺出。
当年,背后刺出一剑时,他不曾看到阿汉的表情,而现在,幻象里,那人的面容被放得极大极大。
那时,他那样快乐,锋利的剑刃从他背心刺入,他脸上的笑容,竟还在继续展开,他甚至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还在继续欢笑,还想继续对他说那些其实很傻很可笑的话。
笑容一点点展到尽处,然后才慢慢消融。他低下头,那么慢,那么慢的看着从自己胸口戮出的剑尖。
那一刻眼中有什么,即使是狄九,即使是现在,他也已经看不清。
幻境中的他自己反手抽剑,幻境里的阿汉,回了身,伸手去抓他的剑。
一切一切,与记忆中一般无可笑的叮咛。他就要死了,却还是不放心他。
那个人眼神出奇沉静的看着他,刚才的欢乐,刚才的欣喜,以及,刚才怔怔看着剑尖的奇异眸光,都已经不见了。
他只是,那么静,那么静的看着他,
即使他一直在说话,给人的感觉,却始终是安静的。
静静看着一切的狄九面无表情。幻境里手执滴血之剑的狄九也一样面无表情。他离去得干净俐落。他走得头也不曾回一下。
然而,幻境的景象,并没有追随着他离去,而是长长久久的留在了阿汉身上。那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怔怔的抬头,看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
高空中灿烂绽放的烟花,衬得他的眉眼,明明灭灭,不见悲喜,只是那样深,那样深的凝望。
然后,他很快扭头去看院门,挣了一挣,向那不远处的院门爬过去。
向前伸出手,按在地面上用力,拖动整个身体,向前,向前,再向前去。
小小的院门,不过是丈许远罢了,然而,在这漫天烟花,一片琉璃之中,遥远得,如同万水千山。
那人努力的向前,呼吸由细微到粗重,然后再转为微弱。
每一次手按下来,地上就留下鲜红的血印子,身子慢慢拖过的地方,从心口处,徐徐滴落的鲜血,便是深刻入骨的痛痕。
狄九知道自己是冷静的,所以,直到这一刻,仍能睁了眼,静静的看着,而不是崩溃的大喊出声。然而,这样冷静的自己,为什么会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为什么会莫名的开始颤抖,为什么手足都有一种彻骨的冰凉。
他没有大声呼喊,阿汉,停止,他没有大叫,阿汉,不要这样,他只是一直睁着眼,看着,看着,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越瞪越大,不知道,眼中那鲜红的血丝,有多么触目惊心。
万水千山,终有度尽之时,阿汉喘息着半个身子伏在院门处,极目望着前方视线的尽头,一人一马,已将消逝。他轻轻的喊:“狄九!”
那么轻,那么轻的声音,就算是守在他的身旁,把耳朵伏在他的身边,也未必能听得清。
可是,小楼仙境中神奇的法宝,却让那轻如微风的一声唤,响若雷霆的震在他的心头。
最后的那一眼,他只是要看着他,最后的那一声,他只是,想要唤他。
狄九呆呆的看着,大口的鲜血从阿汉嘴里喷出来,用尽所有力量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之后,再没有动弹。
狄九静静的看着,等着,这一场煎熬原来还不曾停止。那眼看着生机尽逝的身体在一阵长久的安静之后,极慢极慢的动了起来。
那微弱的呼吸,正在慢慢的调匀,那个也许连意识都已不再清醒的人,却在努力平缓而均匀的呼吸,那满是鲜血的手,一点,一点,极慢,极慢的移向胸前,如此简单的动作,此刻作来,却这么,这么吃力,直到最后,终于成功的掩在前心的伤口处,仿佛只要这样,血就可以少流一些,生命的流逝,就可以,慢一些,再慢一些。
一朵朵烟花无比灿烂的在天空绽放,那些震天动地的声音,听来却都是沉寂的。天地依然一片安静,琉璃闪映里,时明时暗的映着他的眉眼。
那样咬着牙苦苦的挣扎,那样挣得额头青筋都要迸出来,努力想要睁开眼,努力想要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努力的不肯放弃,不肯睡去,不肯死……
那个从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不肯死。
那个明明心痛成灰,生不如死的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