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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还是无法得到足够的权力来为自己所在意的家国百姓,做更多的事。
还不够……还不够……
可是,到底要怎么样做,才可以……
“卢大人!”
有些熟悉的叫声传来,卢东篱抬头一看,一名百夫长正在月色下含笑施礼。
卢东篱借着月光略一打量,微微有些吃惊:“你是以前济县的牢头王大宝。”
“正是小人。难得卢大人还记得。”王大宝咧开嘴笑。
“你怎么在这?”
“当初风将军在济县招呼全县青壮挺身拒敌,我想着我的老娘,我的家,我所有的财产都在那儿,要让陈国的强盗打进来就全完了,所以就跟随了风将军。打完仗后,所有的父老乡亲围着我们欢呼,把我高高扔到天上再接住,所有人都对我笑,见了面,全都热情地打招呼。有事没事,左邻右舍谁家做了好吃的,必要送我家一份,谁家有什么好东西,总会到我家来分一些给我们。我活了这么些年,当牢头,当差役,到处老百姓都奉承讨好。可是,从没有这么被人看重过。”
王大宝说起这些事,也有些热血沸腾了:“我到那一天,才知道,男子汉堂堂正正保家卫国,拼血汗赚来的荣耀,比什么都值。所以后来,我就索性入了行伍,跟了风将军来定远关。因为我在打陈国人时立过功,所以一进军队,就是百夫长,大小也是个官了。”
卢东篱听得这样直率的话语,也不由微笑,转声问:“风将军好吗?”
“当然好,好得很呢。”王大宝两眼闪光地说,“这里哪一个士兵不敬重将军?不尊奉他的号令呢?要没有他,以前关里的士兵,就是举国的罪人,不是死于国法军法,也要一生流浪逃窜,被天下人唾骂。将军救他们的性命,救他们的颜面,让他们可以有机会继续在太阳底下堂堂正正做人,这是多么大的恩典啊。可错啊……”
他摇摇头:“我们这些小人物都知道感恩,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将军那么大功劳,才封一个偏将军,还要让一个……”他声音忽然低沉,把某个可能不太恭敬的词含糊过去,“让人那样管头管脚,哼……”
卢东篱听出他语中多有不平,但这正好也是他担忧之事:“范帅对你们管束得多吗?”
“也还好啦。”王大宝悻悻然道,“听风将军说,国内各处兵营都差不多,最高的大帅全是文臣,这些文臣里懂武备军务的没几个,大多数人不过是坐着个位子,自管吃喝玩乐,下头的事,下头人自己办。说起来,这军中的防务,大部份还是风将军在管着。只是范帅不承情,时不时还要训斥他几句。有时想想,真为风将军不值。”
他也算是在卢东篱手下当过差,知道他的性情的,所以才敢这样直言无忌。
卢东篱听得神色愈发沉重,默然一会,才道:“你能带我在城里到处走走吗?”
王大宝迟疑一下:“这么晚了!”
卢东篱笑道:“我正好睡不着,就看看你们的防务也好。”
王大宝点点头:“好,我为大人引路。”
有王大宝的指引,自是一路顺畅,专挑重要的岗哨防区巡视。寂静的夜色中,士兵们沉默无言地举起兵器向代表天子的高官致敬。
卢东篱做事一向认真,在其位,谋其政,就是以前一直被贬,再小再不如意的差事、官位,他也会把事做好。
这一次也一样,虽说巡阅使不过是个发财走过场的差事,但他接任之后,就自己恶补了好几本兵书,沿途巡视各处时,也总向各地的将军们请教军务。
虽说也是临时抱佛脚,不算什么真明白,到底比完全不懂要高明一点。这一路行来,见到各处岗哨的位置,士兵们的反应,也不免暗暗点头。
能在头上压着一个无能且贪图逸乐的上司时,还把事情办得这么好,风劲节可算是极之出色的人物了。当年原也料到,他若出仕,于国于民,必有极大助益……
他心中思忖,口里不免笑问王大宝,当日风劲节以一人之力,招民间青壮、半途逃兵以拒强敌之事的始末。
王大宝视此为生平第一得意之事,自是手舞足蹈,西西说明。
卢东篱只是含笑听着,当年他在大名府,遥闻陈军入境,心忧济县安危,却无相助之力。后听说风劲节的种种英雄行径,即惊且叹,偏心深处又隐隐觉得理所当然,似这等惊世之功,方是风劲节之所当为。只是一切都只道听途说,不得详尽。每每夜深之时,秉烛窗前,遥想他兵戈杀场的英风侠行,心绪激动难抑,也只能以一杯风劲节当初所赠的美酒,千里遥敬了。
后来得知风劲节的封赏极之微薄,心中代为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几番写信给风劲节,却因为风劲节一路征战,又受官职,必须赴任,少有安定之时,竟是多次不能及时收信。等到了定远关之后,才偶尔回一封信,也只是和以前那样,淡淡几句闲话罢了。关于怎么打仗,怎么建功,到了定远关的生活如何,竟是半句不提。
每每把为他操心担忧的卢东篱气得拍桌子撕信纸外加大骂几句混蛋。倒是亏了苏婉贞贤惠贴心,卢东篱撕信的时候,她是从来不拦的,只是等他走了,自会把碎纸细细地粘在一处,好好收藏,基本上等不到半天,卢东篱就会讪讪然来问,那碎纸是不是被扔走了。待此时才把粘好的信递过去,而卢东篱只得在妻子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略红着脸,干笑两声了事。
难得这时身边有个曾与风劲节亲历战陈的故人在,这番激|情飞扬地讲述当日战事,卢东篱含笑听来,也不由心往神驰,渐渐血液贲张,激动起来,竟恨不能身逢盛事,参予此战,与他们一起,并肩对敌了。
二人说话间已巡到了城楼,耳旁忽听得一个军士叫道:“有队军马正接近我们。”
二人闻声,即时靠近城楼,极目远望。
王大宝比他熟悉地形,也适应环境,张望了一会,不觉笑道:“是风将军押粮回来了。”
卢东篱闻言只是张大眼,极力望去。黑暗中,马蹄声渐近,高高飘扬的旗帜隐隐约约,总是看不太清。
他略有些懊恼地皱皱眉,对自己的夜视能力极之不满。只得强抑着心头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的心绪,静静守在城头,静静等着那一支人马在月色下,渐渐接近,渐渐清明。
静静看着那一身风尘的将军,在城下仰头一笑,眼神灿亮犹胜星辰。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惊变
在卢东篱印象中,风劲节从来都是一身白衣,晃得人眼晕,难得见他以其他装束出现。然而,即使弃了白衣,舍了家财,一身普通的盔甲,他却能穿出别人所不能相比的从容洒脱来,明明是连日奔波,押运粮草,以至于仆仆风尘,连人带马,衣上发上,都有了风沙,偏偏还有一种逼人而来的飒飒英姿。
卢东篱在城头静静望着城下的风劲节,不知道,明亮月色下,他眼中的笑意与温暖,一无遮拦地尽入另一个人眼眸之中。
待风劲节一行人进得城来,卢东篱与王大宝也早就快步下了城楼。
早有别的士兵去把粮车运走,不用主将操心,风劲节迎向卢东篱,深深一揖:“拜见卢大人。”
卢东篱见多他肆无忌惮的胡闹样子,被他这规规矩矩一行礼,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双手一托,额上都差点冒出汗来:“你做什么?”
风劲节忍着笑,表情无比严肃地道:“卢大人乃天子之使,末将岂敢无礼。”
卢东篱又窘又恼,正自惶然,无意中眼角瞄到王大宝在旁咧着嘴笑,顿时醒悟过来,愤然双手一推:“你越发胡闹了。”
风劲节这才朗笑一声,一把拉了他的手臂就走。
卢东篱气得用力一挣:“又做什么?”
风劲节讶然问:“久别重途,东篱不想与我抵足共眠,彻夜长谈吗?莫非还想在这城楼之下,无数官兵视钱之中,同我继续聊官样文章,客客气气,行礼走规拒。”
卢东篱心中气结,就算要把臂而行,你似乎也该先为戏弄我的事道歉才对。不过他也知道,想让风劲节赔罪,那是根本不能指望,只苦笑问:“你刚刚押粮回来,不是要立刻去面见主帅交今吗?”
风劲节抬头指指月亮:“我的卢大人,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以为所有的大官都象你这么任劳任怨,半夜不睡觉吗?这时候,我要是跑去惊了范大帅的美梦,不管差事办得怎么样,几十军棍那是少不了的。”
他说来仿似笑谈,卢东篱听得却是一凉。在范遥手下的日子想来是不好过的,风劲节又是那样肆意不羁的性子,若真这样年年月月受此拘束管治,只怕是极痛苦之事了。
他一阵走神,竟也没注意被风劲节拖得脚不沾地地往前走了。
沿途的士兵依然纷纷行礼,只是人人神色尊崇,眼神热烈。卢东篱当然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些敬意是给他这个钦差大臣的,想来也不过是沾了风劲节的光罢了。
风劲节径直把卢东篱拖到自己房间,随手一推:“自己坐。”然后自己点燃蜡触,笑道,“人家是寒夜客来茶当酒。边地简陋,连茶也没有,你自己将就吧。”
卢东篱默默桌前坐下,打量了房间几眼。虽说将军不必和士兵一样挤营帐,但是,这个房间,也实在略为小了些。只以一道木板,隔开寝室与厅堂,小小厅里,除了一桌四椅,竟没了旁的东西。
他怔怔看了看四下,一时竟觉得心酸起来。
那个风劲节,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注重享受,都穷奢极侈。永远的亮眼白衣,永远的美人在侧,永远喝不尽的美酒佳酿。他走到哪里,这一切都会出现在哪里,然而……
在这遥远边城的小小房间里。一切简陋得直若赤贫的百姓人家,那个永远无酒不欢的男子,竟是连一杯清水都临时拿不出来了。
朝廷,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功巨地吗?
风劲节见卢东篱忽然没了声息,挑挑眉,注目望去,见他神色黯然,不由又是大笑起来:“你都想什么去了?”
卢东篱苦涩地道:“劲节,我……”
风劲节笑而摇头:“我知道,你在无聊地为我难过来着。你真是太小看人了,我风劲节是什么人,我若自己不愿意,天下谁能叫我受委屈。你真以为,我一生都离不开美人与美酒吗?那不过是一种生活。就像现在,也只是另一种生活,于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以有限的人生,体验不同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你真以为我是那离了软玉温香就不能活的富家公子哥吗?我可也是沙漠苦寒之地靠辛苦做生意,才慢慢发家的,吃点苦对我算得了什么?”
他笑着坐下道:“我再怎么不受主帅待见,也是位将军呢,讲究起来,也能弄个大点的房子,叫几个军士天天为服侍我奔走,我只不过是懒得麻烦罢了。”
“你原本是极潇洒的人物,天不能管,地不能束,世间没有任何规矩可以牵制你。”卢东篱语气犹自略带怅然。
“可我那种生活,不是你不赞成的吗,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为国出力吗?”风劲节不以为然地道,“我不喝酒,虽然是有些馋,但也不是忍不了。以我的本领,想偷偷喝点酒,算得了什么大事,以我的性子,就是不理会上下规矩的管束,又能如何?但是,这里是军营,我一人图了爽快,却破了军规军纪,使军队里最简单的规矩形同虚设,这样的军队,还有什么战斗能力。”
他抬手往上指一指:“咱们主帅胡天胡地,已经够让军士们心中不平了,如果我们这些做将军的,再不以身作则,又还有什么脸面,在国家危难时,让士兵们去奋勇拼杀。”
他在灯下微笑:“我不喝酒,我被庸人压制,这都不是委屈,这只是军队中必守的规则。军队是最重上下之分的她方,主帅的命令必须被绝对执行的地方,军队更加不可以放纵兵将,饮酒作乐,我所做的,不过是以自己的一言一行,来维持军队的稳定和原则罢了。”
虽然时移世易,身份已与往日不同,但他这般淡淡言来,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天大的事也视做等闲的漫不经心。
卢东篱沉默着聆听,不插嘴,不反驳,不争辩。只是,在心里,仍觉一点淡淡的酸楚和悲凉。
他不在乎,可是他在乎,他不觉委屈,可是他却为他而感到深深的委屈。
一直等到风劲节说完,卢东篱才轻轻道:“其实当初知道你接受诏命成为定远关的将军,并在上任前散尽家财,我就一直觉得奇怪。”
他凝视风劲节:“不计利害得失,鞠躬尽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