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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前,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夜深人静,我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嘿……嘿……嘿……”像是庄肖林粗粗的喘气声。
听了会儿后,我才掏钥匙开门,哪知手抖得厉害,我总也对不准锁眼。我不断地暗示自己,别害怕,别害怕,可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
一进屋,我就听见庄肖林的一声尖叫。他叫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我忙用手电朝他们晃了几下,然后才把客厅的灯打开。李香春穿着我买的那件睡衣,半跪在床上。庄肖林光着身子,瘫倒在床上。我装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回来拿东西。”我本应该去房间拿点什么再走,可此时此刻让我多呆一秒,我都会精神崩溃。于是,我拔腿就跑,一口气地跑回到车上。坐在车里,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金狱》 第三部分我随她上楼
二十六
没过多会儿,李香春裹了件衣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我打开车门。她喘吁吁地对我说:“庄哥,他,他不行了。你快去看看。”
我随她上楼。庄肖林脸色煞白。我伸手摸他鼻子,已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我对李香春说:“你快穿衣服,我叫救护车。”
打完120后,我想起庄肖林包里有药,就去车里找。他公文包里塞得满满的,什么都有。我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瓶没开封的硝酸甘油脂。无意中,我发现一个大信封。收信人是市检察院反贪局,邮票都贴好了,像是一封没发出的信,我马上意识到这一定是份重要文件,急忙把它塞进储物箱。估计救护车快到了,我才拎起他的公文包,匆匆上楼。
回到家,我打开药瓶,取出一粒药,让李香春抱住庄肖林的头,我掰开他的嘴,把药放到他舌下。见他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我心里不免有点害怕,一种强烈的负罪感笼罩在心头。刚把他放平,救护车就到了。急救中心的人用担架把庄肖林抬上救护车。一上车,护士就给他吸氧。我和李香春跟车去了第二人民医院。
庄肖林被推进抢救室后,我和李香春分坐在外面长椅的两头。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也不知该跟她说什么。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过了好长时间,抢救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位女护士走出来,问:“你们谁是家属?”
“他怎么样了?”我站起来,问她。
从里面又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医生。他问我:“你是他家属?”
“他怎么样了?”我又问他。
“送来的时候,呼吸心跳全无,没能起死回生,我们也尽力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病?”我问。
“心肌梗塞。”
医生话音刚落,就听见扑通一声,李香春瘫倒在长椅上,晕过去了。女护士叫来几个人把她拉进另一间抢救室。我给大江打电话,让他派人来接我。我要再不走,真就要疯了。活生生的一个人,眼看就魂归西天了。这样的刺激,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李香春被救过来了。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五点多,分行的老姜和李小梅陪庄肖林老婆来了。掀开尸体上的白布,看到已撒手人寰的庄肖林,他老婆哭得声嘶力竭的,一点都不像要离婚的人。
我到新家时,亭亭睡得正香。我一宿没合眼,困归困,可怎么也睡不着,内心极度恐惧。7点多,大江打来电话。他说庄肖林的老婆对死因有怀疑,已报警了。警察一定会去我家,他让我马上回去,但不必惊慌,跟警察有一说一。另外,他换了个手机,让我也把手机卡换了。
我带亭亭回去后,担心庄肖林那封信放在车里不安全,把它拿回来,塞到我床垫下面。亭亭没再睡,吃完早饭,我就让她玩电脑游戏。我刚收拾完餐桌,门外就有人敲门。
我拉开大门,一位老警察站在我面前。他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
“你是陆颜莉吗?”老警察问我。
“我是。”
“我们奉命执行公务,请你合作。”他一边说,一边向我出示搜查证。
我把他们让进屋后,一位女警察把亭亭领出来交给我。见我们母女俩站在楼道里,上下楼的人都停下脚步朝我家看两眼,但没人跟我打听事。我把嘴唇咬得紧紧的,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挺住。要坚强,可还是忍不住地哆嗦。怕被里面的警察看出来,我就把孩子搂在怀里,弯下腰,用下巴颏顶着她的头,好像只有这样才会好点。
“妈妈,他们干什么?”亭亭问我。
“别说话。”我斥责道。
她头被我顶累了,说:“妈妈,你放开我。”我一松开手,她就跑开了。我靠着墙,双手抱肩。呆了会儿后,我又让亭亭过来。这次没再顶她的头,我蹲在地上抱着她,好像抱着一棵大树有了依靠似的。
没过多会儿,女警察从屋里走出来,对我说:“你进来一下。”说完,她把亭亭接过去,让我一人进去。坐在沙发上的老警察,见我进去后,示意我找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那位男警察坐在他旁边,准备做记录。看来他们已搜查完了。我心想,庄肖林的那封信可别让他们发现了。
“你叫什么名字?”老警察问我。
“陆颜莉。”
问过我年龄、性别、家庭住址、职业后,他开始切入正题,问我何时见到死者,何时离开他的。我心里发紧,有点语无伦次。
老警察对我说:“作为现场的目击者,你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但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只是向你了解情况,有什么说什么,但一定要说实话。”安慰我几句后,他让我继续回忆昨晚事情的经过。
我的话还是不太连贯,但比刚开始时要好多了。见老警察朝门口看,我扭头瞥了一眼。司马忠良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走过来后,从餐桌旁拉出一把椅子,在我边上坐下。见我停下来看他,他对我说:“你继续说。”
等我说完,他问我:“小陆,这是你家?”他记性真好,还记得我姓什么。
“嗯。”我应了一声。
他接过男警察递来的本子,看了一眼后,对老警察说:“你问你的。”
“你知道他有心脏病吗?”老警察问我。
“昨晚吃饭时,我才知道。”
“常瑞龙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他们是好朋友。听说他出来了,常总想劝他去他公司。”
司马虽也是警察,但一脸的和气,不像别的警察那样凶巴巴的,加上我跟他毕竟有过一面之交,他来后,我觉得踏实多了,也能够边想边说了。
“有人灌他酒吗?”老警察继续问我。
“都跟他说少喝点,是他自己要喝的。你们可以去问饭店的服务员。”
“他酒量大吗?”
“他特能喝。”
“他喝了多少?”
“你说昨晚?”
“嗯。”
《金狱》 第三部分把他拉到我家
“最多也就二三两吧。”
“你为什么要让他住你家?”老警察换了个话题。
“他出来后,他老婆不让他回家。昨天一上车,他就睡着了。路上,我叫他叫了好几次,他都没醒。我不知道该拉他去哪儿,就把他拉到我家了。”
“谁告诉你,他老婆不让他回家?”
“吃饭时,他自己说的。”
“你让他住你家,你为什么要出去住?”
“家里住不下。”
“你去哪儿了?”
“公司刚分给我一套房子,我还没搬过去。天太晚了也没别的地儿好去,就去那儿了。”
老警察向我要了新家的地址后,接着问:“你为什么突然又跑回来了?”
“我突然来例假了,夜里商店都关了,我只好回来拿卫生巾。”
“为什么不等他们开门?”
“我叫门没叫开,急着上厕所。再说,我压根儿没想到他们会睡在一块。”我心想,只有这么说,才能把自己摘出来。即使以后跟李香春对质,我也绝不承认,他们睡一起是我的主意。
“你什么时候给他吃的药?”
“打120后,我想起他说过他有药,就给他吃了。”
“他药放在哪儿?”
“在他包里。”
“他包,谁拿上来的?”
“我。”
“什么时候拿上来的?”
“送他上楼的时候。”我心想,这可是问题的关键。要照实说的话,警察一定会怀疑我的动机。与其这样,不如用假话搪塞他,李香春未必能记得这些细节。
“这么说,他的包一直在楼上。”
“对。”
“你没记错?”
“没有。”
“你可要提醒你,你要对你说过的每句话负责。要是拿假话糊弄我们,倒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我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就算是,我也要死扛到底。我忙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是不是真话,不用你说,我们自然清楚。”
听他这么说,我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他想诈我,幸好我没上当。
“走之前,你告没告诉你家保姆包里有药?”老警察又问。
“当时只顾弄孩子,一忙没顾上。再说,他人好好的,谁知道他会犯病?”
“给他吃药的时候,他有什么反应吗?”
“好像没什么反应。”
“做人工呼吸了吗?”
“当时都快吓死了。再说,我也不会。”
老警察没再接着问,他停下来看了一眼司马,司马摇了摇头。
老警察又对我说:“今儿就谈到这儿。这段时间,我们随时会来找你。你不要离开本市。笔录,你看一下,没问题,签个字。”
司马忽然转头对我说:“你把跟死者生前的交往,写个材料给我们。”
我一边答应他,一边在笔录上签字。一拿到笔录,他们就都走了。那男警察走在最后,手里拎着庄肖林的公文包。
亭亭进屋后,问我:“妈妈,他们是警察吗?”
“是。”
“警察不是抓坏人的吗?”
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就说:“你阿姨出了点事,警察来问问情况。”
“阿姨怎么啦?”
“她生病住院了。”
“生什么病啦?”
“重感冒。”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好在孩子没听出来。
“你能带我去看阿姨吗?”没想到她竟掉起眼泪。
“你不哭,我就带你去。”我敷衍着她。
“妈妈,我不哭,你带我去。”
我不知道这些时还会发生什么事,但不管怎样,不能把孩子留在家里。见时间不早了,我就送她去幼儿园。亭亭以为是去医院,路上才发现不对。她问我:“妈妈,怎么去幼儿园了?”
“医院现在不让进。等让进了,我来接你。”
她撅起小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没理她。
送完孩子,我去二院看李香春。路过电信局时,我买了张手机充值卡。一换上新卡,我就给大江打电话。我想告诉他警察问话的情况,刚说没两句,他打断我,说:“见面再说。”
“咱们什么时候见面?”我问他。
“你等我电话。你现在哪儿?”
“去医院的路上。”他应该知道我去看谁。
“你少去看她。”
“我想……”
《金狱》 第三部分一种异样的眼光
“好了,别说了,有人敲门。”说完,他把电话挂掉了。
尽管他不让我去看李香春,可我想我还是得去。我要让李香春明白庄肖林死于意外,我跟她都没错。更重要的是,我想提醒她,别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
我到医院时,李香春没在病房。病房里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不知谁把护士叫来了。她让我跟她去医生办公室。
“李大夫,7床的家属来了。”护士把我介绍给一位中年男医生。
“你是她家属?”李医生问我。
“她是我家保姆。”
“那她老家在哪儿?”
“河北唐山。”
“你跟她家里的人联系得上吗?”
“她怎么了?”
“你可要有个思想准备。”
“大夫,她究竟怎么了?”见他磨磨矶矶的,我有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