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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秋寒 (第一部+第二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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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了,宸星觉得自己要发霉长蛛网了,一开始他还精神抖擞地跟狱卒对骂几句,到后来则干脆躺着挺尸了。 

流桐大约又来过两三次,会带些可口的饭菜,话不多,等宸星吃完了就走,好像专程来喂饭似的。 

日子过得太过清闲,他就整天咬着牙,心里骂皇帝,不知道把他祖宗十八代操了多少回了,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自己抓进来又扔着不理。 

再次见到子寰,是因为一场意外。 

那夜有人闯进宫来劫狱,为首的一个马脸,一个略胖,当然他们救的不会是他。但在混乱之中,牢门被撞开,被他侥幸逃了出来。可从来踏进皇宫半步的他,在宫里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藏进了皇后蒋婉攸的轿子。于是胁持皇后带他出宫,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牢房附近。 

“其实……”年轻的皇后轻轻道,“大牢出了乱子,城门必定已经锁了,你是出不去的……”蒋皇后容貌端丽,只算中上姿色,但气质优雅,一身华贵衬得她雍容大度。 

宸星心念电转,已准备威胁她把自己藏起来,就听得轿外惊叫一片,轿子猛地被摔在地上,接着是一声暴喝。轿子哗啦被劈裂,一名壮汉站在轿前,钢刀高举过头,朝轿中人逼来,当他看到轿子里滚出两个人时,不由一愣。 

就在一瞬之间,宸星刀锋一转,向那人脖子抹去,无需蛮力。凭他高人一等的武艺,对付这般平庸之辈,不费吹灰之力。 

这男子本是想劫持轿中人做人质,这倒是跟宸星想法不谋而合,但宸星本能的自我保护,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空间。 

当宸星再想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批宫廷侍卫赶到,甚至还有一对御林军。 

不消半刻,劫狱的人全部被逮住,当然也包括企图越狱和胁持人质的宸星。 

当他跪在子寰面前时,子寰冷笑不止。 

“关了一个月,倒是长了不少胆啊!连朕的皇后都敢要挟!”他讥讽道。 

宸星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倔强地不吭气。 

“皇上请不要责怪他,还是他救了臣妾一命呢。”意外的,蒋皇后帮他说话。 

“哼,既然皇后替你求情,朕就不计较你胁持她,但你企图越狱是事实,拖下去再关三个月!” 

什么?再关三个月他铁定成干尸! 

宸星欲哭无泪,刚想辩解说,不是我想越狱,是牢门大开,我被逼无奈。 

“皇上,他受伤了……”皇后提醒道,指了指他的左臂,伤是被那汉子拼死一挥的刀尾扫到的,只是皮肉伤但也流了不少血。 

子寰抬眼一看,皱了皱眉,放下捉弄他的心思,宣来太医,又嘱咐皇后回宫休息。 

“大牢舒服吗?”子寰好整以暇地看太医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忍不住嘲笑。曾几何时,他也是一遍又一遍地看太医为秦狄疗伤,直到他光洁的肌肤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 

“还行!曾有人告诉我,其实蟑螂的味道挺不错的,还能增强体力,可以串着烤来吃。我发现那里很适合研究这道菜。”宸星瘪着嘴道。 

子寰一愣,忍笑失败,扑哧笑了出来:“那朕再要关你,怎么不乐意?” 

“我不敢哪,我连睡觉都不敢张嘴,生怕不小心生吃了倒了胃口。” 

子寰露出恶心的表情,俊朗的面容扭曲得古怪。 

宸星呆了呆,从未想过,印象中虚伪冷漠的君王也会有这种不加掩饰的表情。 

“你真是够笨的,躲哪里不好,偏偏躲在轿子里!分量一掂就知道不对了,知道为什么连御林军都出动了吗?” 

“我又不是存心的,一着急当然会乱!”宸星辩解道。 

“这就叫狗急跳墙!” 

听到他带着污辱性的话语,宸星硬着脖子道:“是啊,我是狗,一只供你取乐的狗,随便让你关上一年半载以示你皇恩浩荡!”还在给他绑伤口的太医吓得手脚乱抖,还没见谁有胆子这样跟天子说话。 

子寰不以为意,觉得好玩似的继续逗弄他:“皇宫重重守卫,哪里是你随便进出的,不是狗急跳墙是什么?” 

“重重守卫?”宸星讥诮,“你的皇宫也未必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至少天底下还有一个人能闯进来。” 

气氛顿时冷凝。子寰脸上的笑意如风般逝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到极点的怒意。 

华陨夜闯皇宫,屠杀侍卫近千,是对皇权的直接挑衅,此事天下皆知。这令宸星崇拜,也令子寰仇恨,秦狄惨死在面前的景象再一次浮现,钝痛一下子溢满心窝。 

他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宸星脸上。 

太医滚到角落哼哼,宸星捂着火辣辣的脸,惊愕地抬头,绑了一半的布松松垮垮地搭在胳膊上,伤口渗出血水。 

压抑到几乎窒息,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子寰那愤怒之后寂寞而悲伤的眼神,如针芒刺向宸星的心,一击即中。这种眼神他太熟悉,每当夜深人静时,无意中撞见镜中的自己,也是这般寂寞而悲哀。 

他低下头,抽紧松了的绑带,一言不发地为自己包扎。 

心里突然变得很难受,因为先前子寰言语虽不客气,可神情是轻松的,所以他才敢出言放肆,却不想触到禁忌。 

“不要以为朕对你客气点,你就无法无天了!”子寰低吼,甩手离去留下一室沉闷。 



无人理睬的日子是无聊的,至少对宸星来说,他是不能理解宫里这么多无聊的人是怎么打发时间的。皇后安排他住在紫宸殿里养伤,照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于是宸星纳闷了,宫里的人都喜欢把人关起来,然后采取漠视战术吗? 

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可冬天还没有过去。 

雪化的时候最冷。 

冷,在宽敞无人的宫殿里更加冷。 

他趴在窗口,对着一棵秃了顶的树发呆,他想眺望御花园,眺望了几天才知道从这里是根本看不到花园的。 

皇家园林远比私家园林来得开阔宽广,气势磅礴,走在石子路上,放眼望去,静美的景致尽收眼底。 

假山石上,亭台伫立,远远望去,子寰正在和一妃子下棋,流桐伺候在一旁。 

他似乎全神贯注于棋局,沉静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直到宸星试图进入亭内,被侍卫拦住,才抬头去看他。 

“骗子!”宸星毫无边际地昂首道。突然他就是想激怒这张戴着面具的脸,想要剥去他虚假的伪装,想看看藏在面具下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被爱人伤得鲜血淋淋的肉体。 

“放肆!胆敢在圣上面前无礼,你们还不快把他拖出去!”美艳的妃子娇叱。 

宸星只是不理,冲子寰道:“君无戏言,你答应过带我逛御花园的,你说过让我玩御花园的雪的。” 

“雪都化了,哪里还有雪可以给你玩?”子寰反问道。 

“我心里有雪,我一眼望去都是雪!”很气恼,不是因为子寰,但却冲他发泄。 

雪是很容易融化的。 

错了,心里的雪怎样才能融化?孤单的人,只有一个季节,就是冬季,永远看不见早春明媚的阳光。 

“你胡言乱语什么?皇上……”美妃不依不挠道。 

“闭嘴!你退下吧。”子寰讨厌有人吵闹,后宫佳丽,他还是最喜欢和皇后在一起,因为皇后有种静雅的美,给人安心的感觉。 

寒风中,宸星衣衫单薄,似乎轻如鸿毛,随风而来,随风而逝,不着痕迹。 

子寰扬起衣袖信手在棋盘上一扫,扫落一地的黑白:“捡起来,一粒都不能少。”他冷冷道。 

宸星僵直着身体,一脸倔强,不知天高地厚。 

四目相迎,无言对抗着。 

君王冷冽的眼中,闪着近乎残酷的讥笑。 













五 

子寰扬起衣袖信手在棋盘上一扫,扫落一地的黑白:“捡起来,一粒都不能少。”他冷冷道。 

宸星僵直着身体,一脸倔强,不知天高地厚。 

四目相迎,无言对抗着。 

君王冷冽的眼中,闪着近乎残酷的讥笑。 

宸星毫不示弱,报以冷笑,缓缓蹲下,捡起一粒白子,两粒白子,三粒白子…… 

他雪白的手拈起雪白的棋子,雪白,雪白。 

胸中骤然剧痛,藏在明黄色衣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他站起来,仍然倔强,将满手的白子撒落在棋盘上,一颗一颗,敲打着棋盘,好似锤在心上。 

就是这般嘲弄天子的吗?眼前的人竖起一身的刺朝自己扎来,无情而冷漠。 

暴怒被激发,他的确有这种能力,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失态。 

他怒吼一声,再度掀翻棋盘。 

“不要把你心里的雪泼洒一地,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宸星冷笑。 

“你以为你隐藏地很好吗?”子寰毫不留情反击。 

宸星蓦地睁了睁眼,喉咙涨痛,视线漂移。 

默然对峙了许久,终究子寰先叹了口气,抓起宸星的手。 

走过几片花坛,穿过一座桥,来到一处朝阴的角落,也许是因为见不到阳光,所以这里的积雪还未融化。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宸星蹲在地上,抓起一团雪捏着,自顾自玩。而子寰则伫立一旁,视线不知该落向何方。 

“真搞不懂你干什么处处针对朕?若是别人敢这样对朕说话,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子寰耐着性子道。 

“我只有一颗脑袋,送你当见面礼吧。”他头也不抬,捡了根树枝在雪地上胡乱划着。 

“不要试图再激怒朕!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语气变得严厉。 

宸星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把唇咬得雪白:“我讨厌你!所以我要让你不痛快!” 

子寰嗤笑:“朕也讨厌你!没见过你这般讨人嫌的!” 

“我讨厌你!因为你伤害了我最爱的人!”刚才还趾高气昂,现在却又像个孩子被欺负般,说着负气的话。 

子寰疑惑地看了宸星一眼,死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了,要找一个交叉点如大海捞针。 

“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我现在离你这么近,一定能做得到!” 

“想杀朕的人多了,不多你一个,朕随时恭候。”高傲的姿态浮现,一旦露出君王本色便产生一种压迫力。 

宸星仍然低着头,不搭话。 

“你曾经和你爱的人在雪里玩?”就像自己和秦狄那样。 

宸星摇头:“我们那里四季如春,没有雪,和他的记忆里,没有雪。”没有他的记忆里,大雪纷飞。 

所以,冥冥之中,一离开凤无崖,他就想往北边跑,到有雪的地方,去看一场真正的雪。 

宸星忽然抬头,满面笑容:“你想见我最爱的人吗?” 

呃?子寰措手不及,不适应他转换过快的话题。 

宸星狡黠一笑,那笑容比二月春花还绚烂:“我带你去见我最爱的人!” 

什么意思?难道他最爱的人就在宫里?不可能吧?他在宫里才呆了多久啊? 

子寰脑中糊涂,人已经被他牵着狂奔了。 

可是刚跑出御花园,宸星就急停住脚步。他茫然地张望着四周,最后气馁地问子寰道:“大牢在哪里?” 

子寰拿他没有办法,好生无奈地一笑:“你路痴么?” 



宸星毕竟是学武之人,步速要快上许多,习惯缓行慢步的子寰被他牵着一路狂奔,从北边御花园直冲到南边大狱。宫廷侍卫眼睁睁看着急驰而过的君主,惊得不能自已。 

站在大牢前,子寰气喘吁吁,带着几分狼狈。 

“陛下,您老人家要保重身子骨啊!”宸星玩劣地在他耳边轻轻道。 

你该不会是爱上了这里的牢头吧? 

听着着略带恶意的话语,子寰想要开口回骂,却接不上气,只好痛苦地拧着眉毛。 

“打开牢门!”宸星扶着子寰,狐假虎威地命令狱卒。 

狱卒张大了嘴向子寰请示,后者懒得答理,无可奈何地挥手示意由着宸星闹腾。 

还是第一次到牢房里来,阴湿的空气,令呼吸不畅:“喂,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爱上了这里的蟑螂吧?”他总算找到反击的机会。 

宸星瞪了他一眼,认真道:“要严肃!严肃!来,坐下。”他把子寰按在地上,紧挨着他坐下,闭上眼睛。 

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整个世界平静了下来,气氛静寂地怪异。 

他煞有介事地盘腿而坐,睫毛微微颤动,黑暗中肌肤愈显苍白,沉静的面容无比虔诚。 

“学我,闭上眼睛,你就能看到我最爱的人了。”他轻轻道。 

子寰淡然一笑,宠溺性质地照做,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空虚的感觉如潮涌,将他淹没。 

“当寂寞爬上手指,就能看到最爱的人。”他自言自语,明明近在咫尺,又仿佛是天边缥缈的歌声。 

子寰愕然睁开眼睛,痛苦闪过他眉梢,手被身边的人紧紧抓住,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你看到了吗?我最爱的人,刚才他就在我眼前。”他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却没有焦点。 

酸楚充斥鼻间,子寰怔怔回视他:“不,没有看到。”我只看到了我最爱的人,秦狄。 

秦狄,除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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