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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量子如愿以偿,他不相信自己的好运,他把车头灯尽毁的车子倒后,驶离大寨。
关宏子心灰意冷,关在书房好几天不出来。
宇宙用后备锁匙启门进去。
“要骂骂我好了,我最苯,我最不感恩,我最讨厌。”
宏子躺在沙发上,闻声转过来,“刚盹着,又被你吵醒。”
“房间有异味,来,搬楼上洗个澡,让工人收拾清洁这里。”
他却轻轻说:“这几个晚上我听见丽子回来哭泣。”
宇宙笔酸,“丽子已与父母团聚,她现在很开心,怎么会回这里来,你听错了。”
“她没有回来?”
“我猜想她早已丢开这里的事。”
“我没看守好她,我余生不会原谅自己。”
“那不是你的错。”
管家借故进来,轻轻说:“关先生我非打开窗户不可。”
窗帘一打开,宇宙吓一跳,在亮光下只见关宏子又瘦又干,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难过极了,吩咐佣人:“快拿炖好的清鸡汤来,泡半碗饭,好歹吃下去。”
佣人立刻应着跑进厨房。
关宏子起来,“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他声音嘶哑,嘴唇脱皮。
宇宙看着他缓缓喝下一杯西洋参茶。
他嫌食物油腻。
宇宙说:“吃一点点不怕。”
大家都有点感动,这好似是这对年轻夫妇第一次同舟共济。
这时,郭律师来了。
她轻轻走进书房,受不了气味,“唷”一声又退出去。
关宏子叹口气,“我去梳洗。”
他上楼去,工人连忙进来整理。
宇宙问郭律师:“量子终于分了家产?”
郭美贞点点头,“那真是一笔巨款。”
“照例电汇进那女子的户口?”
“一人一半。”
“这一半很快就会长出腿来跑去见那另一半。”
郭美贞笑,“你的口气有点像宏子。”
“吵了那么些年,他得偿所愿。”
“他提出新要求。”
“还有新意思?”
“现在丽子不在了,丽子那份,他也有资格分。”
“结算需时,请他好好等。”
“他已登报与关宏子脱离兄弟关系。”
“为什么?”
郭美贞微笑,“宏子什么都不与你说。”
“这里头又有什么秘密?”
“宏子与量子同父异母。”
宇宙跌坐在沙发里,所以量子与大哥不咬弦。
“宏子叫我向你透露实情,这也是你该了解他们家庭状况的时候了。”
“很多家庭都有这类比较复杂的情况。”
“宇宙,你似回心转意,为什么?”
“你们若一早把事实告诉我,我会体谅关宏子。”
“听说,你亲身见过群英与应生这一对。”
“他们在一起开心极了,真不愧叫度蜜月。”
“此刻你的眼光真确得多。”
“你教会我。”
“愧不敢当。”
关宏子下楼来,他瘦许多,衣嫌起码大了两号,似个小老头。
郭美贞捧着文件到会客室与他商议事情。
管家捧着一大盆柠檬进书房去辟味。
张宇宙不打算离开大宅。
下午,小丽的未婚夫来找关宏子。
“大哥,小丽虽然不在,我那家私人公司却已筹备得七七八八,弃之可惜。”
每个人想的、盘算的、关心的,也都不过是自身。
关宏子这样回答:“你同周李两位会计师商议吧。”
“他们叫停,说宇宙不需要卫星公司。”
“他们的决策必有理由。”
“可是大哥,那是我的事业。”
“我们谈到这里为止。”
“大哥,看丽子份上。”
关宏子已经站起来离去。
管家送客。
他看见宇宙,连忙喊大嫂。
宇宙转过头来,轻轻问:“事发当日,你在什么地方?”
他答不上来。
“警方说你在郊外打高尔夫球,身边有三数名美女密友。”
她还以为他是老实人,她眼睛有毛病,俗称有眼无珠。
那人忽然尖叫起来:“你们塞一个神经病人给我。”
司机一把将他推出门去。
宇宙走到书房里用力闻了闻,气味芬芳,一室柠檬味。
傍晚,体育器材公司送一张全天候乒乓球桌来。
管家问:“放在什么地方好呢?”
宇宙想一想,“后园。”
“不怕雨淋?”
体育用品公司职员笑答:“十年保用。”
她可得好好练一下乒乓球。
打球需要两个人,一来一往,打过去的球要有人接得住,再打回来,才算好玩。
此刻宇宙只一个人,她拿起球拍,取出乒乓球,在桌上试一试,只发出[口的][口的][口的]声。
第二天一早,关宏子带着同事到欧洲开会。
四五个人当中,他最矮小,不似老板。
当然,现代人不再狩猎,四肢发达再也无用。
宇宙一直送到飞机场。
关宏子照例沉默,转身离去。
回程下雨。
郭美贞来看她。
“宏子叫我陪你。”
“刚才在候机室,同事们识趣借故走开,我多希望他会对我说几句话,或是拥抱我一下,但是他始终没开口,什么都没做。”语气失落。
郭美贞不出声,这两个人的误会可能已经消除,可是隔膜依旧存在。
“你们已经迈进一大步。”
佣人捧出茶点招待。
“丽子的事都办妥。”
“那李杰文可有出现?”
“听说他已远赴加国。”
宇宙喝一口蜜糖薄荷茶。
“关量子与家人也到加国东岸去了。”
“是他大哥叫你注意他?”
“是我自己好奇,我想知道,一笔九位数字款项,可以花多久。”
宇宙笑笑:“你说呢?”
“他有很多人帮忙。”
“他女伴相貌平常,又带着两个女儿,看不出有那样大本事。”
“她攻心。”
宇宙地头,“我就不会。”
“可是你年轻貌美。”
“你呢,郭姐。”
“我勤奋如牛。”
她俩大笑起来,每个人生存都得有些条件。
“量子在市郊买下华丽住宅,找专人装修设计,两个女孩子忽然改了姓关,驾欧洲跑车,进大学读书,两夫妻每日打球消闲。”
“这样,也可以花三十年。”
“人家会有花样。”
“如此休闲日子已经够好。”
“宇宙,你知足常乐,人家不是那样想。”
宇宙感喟:“我一直误会宏子刻薄弟妹。”
“他得确十分严格。”
“郭姐,我不能闲着,安排一个工作给我。”
“你做一间设计公司吧。”
“我真想做出名堂。”
“任何事,做得稍微好一点点,已经十分吃苦。”
“我愿意付出代价。”
“你没有必要辛苦。”
“给我一个机会。”
“你是比较有出息的一个。”
这句话说漏了嘴:比较有出息,两个以上才可以有比较,张宇宙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是谁?抑或还不止一个,甚至是两个、三个?
她实在是太过低估关宏子了。
这时宇宙轻轻问:“还有什么人比较没出息,或是主意没有那么多?”
好一个郭美贞,像是没有听到宇宙的问题般,她说:“宇宙,你草拟一个简单计划,我们开会研究。”
“喂。”
她拎起沉重的公事包离去。
公司车子及司机在门口等她,司机替她接过公事包。
这名能干的女子大概自学校出来就走进宇宙机构,十多年来与老板一起打天下,绝对有功有劳,却永不炫耀夸口,不卑不亢,恰如本份地默默苦干,终于做到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位置。
郭美贞是多么聪敏智慧,值得借镜学习。
宇宙知道关宏子有两间书房,一大一小,大的在楼下,几乎也是他私人会客室,小的在卧室旁,是他休息的地方。
宇宙走到楼上,关宅从来不锁上任何一道门,这个习惯叫人舒服。
佣人正在收拾丽子房间,她回来只短短住了一阵子,又走了,她与家无缘,躭不住,她在家怎么都不开心。
佣人很会收拾,把杂物都放进大纸箱角善慈(原文)机构取走。
宇宙看到有婴儿玩具及小小鞋子,丽子没舍得扔掉。
她不忍看下去。
她推开宏子房门。
小小书房有一只大瓶子里插着姜兰,香气扑鼻,宇宙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下。
她四处打量,认识宏子这么久,她从未曾进来小书房,有时看到他一个人坐着听音乐。
她按动录映机,看到纽约卡纳基演奏厅里不知名但肯定著名管弦乐队正起劲弹奏。
这人竟如此正经,楼上私人书房,应该看些见不得光的录映才是呀。
四周围一张照片也没有,难以捕抓蛛丝马迹。
桌子有一只小小扁碟机,宇宙按动。
她看到一个老年男子轻轻说话。
“宏子,你看到这段录映时,我大概已不在人世。”
宇宙睁大双眼,这是谁?
“我身边是伍律师及钱律师,证明我神经健全,可以作出决策,我把宇宙机构留给你一人处置——”这是他父亲!
宇宙立刻关上机器。
这是他的私隐,虽然房门没上锁,机器只随意放在书桌上人人可以看见,而她的身份是未婚妻,受过西方教育的人都明白,这也不表示她可以随意查看。
宇宙觉得她应当离开书房。
但是她忽然想知得更多,真是好笑,到了今天,她才对宏子发生兴趣。
她想了解他。
她走进他的寝室。
仍然一张照片也无,大床、大茶几、深咖啡色皮沙发、雪白地毯,四五百平方尺大房间通向更大的露台。
他父亲千真万确把大部份遗产都留赠给他,长辈一早看到三兄妹之中只有他才有本事掌管产业。
量子诬毁他私自吞没财产一说又不成立。
宇宙吁出一口气。
他的衣帽间在浴室另一边。
看一的人的衣柜已可了解那个人,只见一式西服鞋子衬衫整齐排列,一点性格也无。
宇宙见过另一名男士的衣橱,比这个飘逸得多。
她伸手去拨动宏子的西服。
她坐在衣帽间里凝思。
这是一个温习功课的好地方,寂静无声,光线柔和,可惜张宇宙从来没有这样幸运,父亲辞世后,家里只余一张小小吃饭桌子可以写功课。
佣人进来看见她。
“太太,我不知你在这里,可是把你行李搬进来?”
宇宙摇摇头。
她走出衣帽间。
关宏子衣服鞋袜住的地方比许多一家四口还大。
她坐到床沿,看到雪白枕头底有一条金属链子露出一角。
她轻轻掀开枕头,看到一只椭圆型照片盒子,已掀开,里头嵌着一张极小照片,但是清晰看到一家五口。
他们三个孩子还小,宏子只有六七岁,丽子只是个手抱婴儿,量子双颊胖嘟嘟,父母正年轻。
宇宙微笑,那是任何人的流金岁月。
他把照片盒子留在家里,想必是怕在旅途中大意遗失。
盒盖打开,想必是天天看。
宇宙对宏子的了解已经多了一点。
床头还有几本书。
——孙子兵法、基督一生、如何胜任情绪,只得一本小说,是狄更斯的孤星血泪。
小说翻到西克斯击杀南施那页。
这是全书最残忍血腥一段,一向叫宇宙不忍细阅。
宇宙抬起头来。
她离开宏子私人地带。
回到楼下,她松口气。
闻到厨房有香味,厨子在做鸡肉馅饼。
厨子解释:“关先生吃得很简单。”
宇宙连忙说:“我也是。”
她做了咖啡,取饼梅子果酱,搽面包吃,一吃好几片,吃相相当骇人。
胃口渐渐回来,继母辞世后接着一连串发生许多事,她一向食不下咽,已有很久不觉任何食物有任何味道。
厨子做一大杯咖啡给她,她喝得光光。
厨子想:这个年轻的太太不难服侍。
宇宙走到客房休息。
女佣敲门:“太太,可要把你行李搬来。”
宇宙摆摆手。
她蜷缩在床上,倦极入睡,醒来时已是傍晚。
宇宙换件衣服,找昔日旧友。
她们在一间普罗日本小陛子聚餐,宇宙去到,她们已经喝得三份醉,宇宙挤过去坐一角。
妙龄女子闲谈,题材自然围着异性转。
“妈妈,怎么说,有许多男人不能碰。”
“我们的爸大多数是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