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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撩人,秋日天气微凉,她睡觉一向不太老实。今夜他又被她的手臂打到了额头上,猝然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他仔细为她盖好被子,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看到被搁置在桌案上的紫漆木琴,想到睡前她孩子气的话,似十分嫉妒紫漆木琴与他曾经同床十八载,他不禁摇头失笑。
这几日,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追问他,喜欢琴还是喜欢她。
他轻抚琴弦,月光如水,映在紫琴上,静而温柔。
他随手摸出藏在紫漆木琴中的琴功心法,翻开来……
第六重……
第七重……
翻到下一页,第八重。
上面写的文字,他已看过无数遍,早已熟记于心,可此刻烛火下,上面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写着他的心事:
爱恨嗔痴,身外事,忘情断欲,脱凡尘俗世,堪入八重化境。
烛光摇曳,床上的她许是嫌热,翻了个身,踢开了被子,可下一刻似乎又觉得有些冷了,又将被子抓了盖上,嘟囔了一句什么,而后又沉沉睡去。
他幽幽地看着她,合上了内功心法,无情无欲,在看到她还活着的那一刻起,便已不可能做到。
他将内功心法彻底封存起来,余生再未打开看过一眼。
顾不迷只用了十三年便练到了琴功第七重,可他余生五十年,都未能练至琴功第八重。
不知情的世人尽皆感叹道:“第七重已是人类的极限,不可能有人练到第八重了。”
数百年后,翻开江湖武林志,其中记载着这样一段话:
九幽教第五任教主顾不迷,仅习魔琴十三载,便至魔琴第七重,后五十余年,亦未能练到第八重,憾矣。
暗香依依喜欢游山玩水,讨厌管理教中事务。
九幽教人数众多,虽然这些年开始漂白,表面上“改邪旧正”,遇事一般先是遵从教主夫人的主张“以德服人”,不行之后,再按照教主的办法用“武力解决”。如此,非但人数没有减少,反而日渐壮大,人一多,事就多,近两万人的教派,管理起来十分烦琐。所以,顾不迷也就常常脱不开身无法陪伴暗香依依出外游历。
暗香依依隔三差五地出门,有时候要数天才见她返回,他一方面担心她的安危,一方面又不喜她总是离开自己。眼见汤斩与莫七彩婚后,莫七彩又怀了第二胎,一直待在家里不敢乱动,便打起了暗香依依的主意。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暗香依依终于有了身孕。
原本女子怀孕不过是件小事,可请来探脉的大夫,却是天下间医术最高明的傅月,也就是慕容逸。
当慕容逸诊断出她有身孕的那一刻,慕容逸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说了一句任谁听了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慕容逸热泪盈眶地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随后,他转身迅速离去,好似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办。
暗香依依和顾不迷奇怪地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慕容逸,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懂这慕容逸是受了什么刺激。
二人同时心想,这关你什么事啊?
没过几日,未默又来探望她,未默隔三差五就来找她。顾不迷虽然不待见未默,却也从未为难过他。
未默躲在土里,见顾不迷小心翼翼地扶着暗香依依的样子,似想到了什么,当即从土里蹦了出来,一时吓了暗香依依一跳。
未默察觉到了顾不迷吃人的目光,吓得不敢说话。
暗香依依一见是未默,立刻以要吃梅子为由支开了顾不迷。
未默一见他离去,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可也才活过来一小会儿,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依依,你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暗香依依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便听他嘀咕道:“可方才顾琴魔对你的样子,好似你快不行了。”
暗香依依闻言顿时笑喷,笑过之后,方才羞赧地对他道:“我怀孕了。”
未默一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暗香依依这是要生娃娃了。一想到娃娃,未默顿时哇呀呀大叫起来,抓乱了头发不说,还在院中转了无数个圈。直转得暗香依依头晕,他也不说一声,就忽然纵身离去。
当顾不迷入院时,便见暗香依依看着天边的一个黑点,疑惑道:“这些人都怎么了?一听到我怀孕,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她回头看向顾不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十分肯定地道:“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顾不迷懒得理她。
怀孕的女人,似乎十分的多愁善感。
顾不迷听稳婆说,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坎,危险极大,必须保持心情舒畅,才能减轻生产的危险性。所以他处处让着她,就算她耍性子无理取闹,他也不说一句让她不顺心的话。
如此,倒也过得平安顺利。
自从听了大夫的建议,孕妇应该适当运动,到时候才好生。
晚饭后,暗香依依总是在教中四处溜达,可九幽教再大,还是有逛腻歪的一天。
这一日,暗香依依便强烈要求出山入城逛街。
顾不迷只得放下手中事,陪伴夫人出游。
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暗香依依,如今走在街上,碰到夕阳西下尚未归家卖菜的老妇,也拉着她的衣袖扁着嘴扯来扯去,看到街角乞讨的小儿,也会泪眼汪汪,看到卖身葬父的更不用说了……顾不迷决定,下次出来前,一定将镇里所有这些“煽情画面”通通扫荡干净。显然难度有些大,但他们本就干这一行出身的,自然觉得理所当然。
今日,莫七彩产子。顾不迷听闻莫七彩生子时受了不少苦,看着汤斩眼下出现的黑眼圈,心有戚戚焉。又听说女人生孩子危险极大,可谓九死一生,他就有些后悔让暗香依依怀孕了。他也曾私下里咨询过慕容逸,有没有办法不让她生孩子了?慕容逸闻言,眼睛喷火地瞪住了他,怒吼道:“都六个月了,你想让她死吗?”
顾不迷还是平生头一次被人喷得如此狼狈,却仍死不承认死要面子地淡淡回了一句:“是你医术不济吧?”
慕容逸当下咬牙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不好意思问慕容逸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她生产的痛苦,他便暗中咨询了许多名医,大夫都建议他孕妇产前应适当多运动。所以无论有多忙,他每天都陪着她走近一个时辰的路,只要她自己觉得没问题,都不会太过约束她的行踪。
终于熬到生孩子的时候了。
原本左右不过这几天,可越到这个时候暗香依依越是担心,一担心,想的东西就越多,想的东西一多,晚上就睡不着,这一睡不着,她就开始折腾。
夜深人静,她一会儿问顾不迷已经问过无数遍的话,“你喜欢女孩还是喜欢男孩?”一会儿又念叨说,“听说生孩子很疼,我好怕。”
顾不迷也睡不着了,每次都等她睡着才睡,可只要她微微翻身动弹,他立刻就会醒来。
如此下来,自己也和当时的汤斩一样,他天天顶着黑眼圈,除了暗香依依看谁都有气。
眼看临盆在即,二人左盼右盼,可一直没有消息。暗香依依越来越心急,顾不迷表面淡定,其实早早便将慕容逸抓来教中拘着,稳婆也请了好几个随时候命,还每日都问汤斩的孩子怎么样了。因此,不只汤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教主的紧张,就连郑长老都不止一次地以长辈身份劝解顾不迷,“教主不必担心,夫人生产必定顺利,母子必定平安。”
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可真到那一刻时,听到暗香依依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喊,顾不迷的面色还是极差。在暗香依依的哭叫声中,顾不迷竟一时失态地抓住了同在屋外等候的慕容逸的手,抓得慕容逸疼痛难忍,几番试图挣扎甩脱都无济于事。
直到暗香依依顺利产下一子。
顾不迷觉得这个时候慕容逸已经没用了,便很不客气地将他赶了出去。慕容逸连孩子长得啥样都没能看上一眼,就被赶出了九幽教。
自孩子出生,顾不迷便时常半夜起来端详自己的儿子还有熟睡中的暗香依依,并将他们母子靠着睡在一起的样子亲笔画了下来。
未默和慕容逸先后纳了数房小妾。
二人皆生养了几个孩子。
不幸的是,都是男孩。为此,慕容逸和未默同时埋怨自己家族遗传基因太好。
暗香依依好笑地觉得,这是他二人少有的默契,如今连生女儿都比着来生。可他们想与暗香依依结为亲家的想法,始终都未能如愿。
等到老了,九幽教交给了他们的独子顾双成,他二人便四处游山玩水做起了闲人。自从暗香依依回到顾不迷身边,顾不迷再未杀过人。暗香依依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后来是听汤斩说起这事,暗香依依才去问顾不迷为什么不杀人了呢?当然她并非鼓励他去杀人,她只是好奇。
顾不迷很简单地回答她,他只是不想杀。
很多年后,暗香依依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当初未默曾经质疑过顾不迷,他从未让她笑过让她开心过,说他从来不知道暗香依依想要的是什么,顾不迷知道她不喜欢杀人,所以就再未杀过人。
二人重回祁阳山,不禁缅怀彼此相识相知的的开始。再次来到祁阳山下的戚坊镇,提及往事,想到就是在这小镇上,她的鞭子被慕容逸下了毒,想到那时顾不迷为保她一命宁可自点死穴忍受万虫钻心之苦,暗香依依便觉今日幸福当真得来不易。他们经历的每件事、走过的每一步,都那么不容易,如果当时行差踏错一步,而今也不会白头到老。
今日小镇又逢集市,再看到那个熟悉的馄饨摊,暗香依依心有所感,拖着顾不迷进去要了两碗馄饨。正吃着,便见旁近一位锦衣富贵的老者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呆,生怕顾不迷不高兴发难,暗香依依不顾未吃完的馄饨忙拖着顾不迷走了。她由始至终没有想起,这个老者正是当日戚坊镇上为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个书生。原也是故人重逢。
而今的书生已非当年稚子,一双深邃洞视明察的眼自看到暗香依依起,便将她认出。
没想到时隔多年,同样的小镇,同样的馄饨摊,再见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命运,魂牵梦萦的女子,却已寻不回当初的悸动,老者不由得感概万分。她非昔日少女,他非昔日书生,虽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却因时间的沟壑,再无可能有当日情动,只剩一抹珍藏在记记中,忆起微笑的年少相思。
老者望着暗香依依二人远去的背彤,淡淡一笑,丢下几枚铜钱付账,起身洒然而去。
暗香依依与顾不迷之子顾双成与慕容逸性情有些相似,很讨女子喜欢。年纪轻轻就已经让武林美女神魂颠倒,先后娶了三名妻子,生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说来也怪,暗香依依这孙女竟然长得十分像她年轻的时候。
这一像却是不得了。
四十三年后,又一年的武林大会上。
青衣仗剑客莫七落及飞刀门石琅作为武林评判十分受人尊重。
莫七落宣读完今年的武林大会比武规则后,比武正式开始。
慕容逸指着九幽教看台上坐在前方的娇俏女子,道:“孙子们,你们谁能娶到顾小四,我便将叶落宫及爷爷我独步天下的易容术都传给他!”一时间,慕容逸的九个孙子齐齐看向顾不迷孙女的目光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如狼似虎!
未默见状亦对身后的孙子们道:“谁能抢到她做爷爷的孙媳妇,要什么爷爷都给!”
暗香依依看着跳出来的一个个缩骨后的矬子,只看得头晕。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孙女,想起自己年轻时,不无感慨地一拂鬓边灰白发丝,碰了一下身边的顾不迷,“我和小四比谁更漂亮?”
顾不迷不答。
暗香依依横了他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一指戳在他腋下,低声逼问道:“说!”
顾不迷双眉紧皱,暗中挡住她又要戳过来的手指反握在掌心,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你。”
此生,无论历经多少个春秋,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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