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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一愣,想到她方才的话,当即恼羞成怒,“你!”
两人在那吵吵闹闹,喜纹相对安静很多,在一旁缝补夹袄开线的地方,无奈地摇了摇头。都住了快两年了,还是这么不得安宁,她都懒得再劝解了。
这一夜过得不大太平,盖因高月和褔纹足足绊了一个时辰得嘴,好不容易才得以消停。淼淼看着高月背着自己的后背,黑夜里一双妙目清亮澄净,她眨了眨眼,想起褔纹那句无心的话,许久才睡去。
*
第二天到正室当值,淼淼卯时未到便跟着其他三人起来了,到溶光院内室捧着衣服等候杨复起床。
直至里头传来动静,她才低着头走入红檀浮雕梅花屏风,立在那儿唤了声“王爷”。
因杨复不喜人多,只许她一人进来,其余人都在屏风外候着。
杨复偏头睇来,窗外仍是一片青黛着,熹微晨光照在她的脚下,隔得有些远,看不见她的表情,“你站的那么远,怎么伺候本王更衣?”
淼淼恍然,走到床头不确定地问:“那这样呢?”她没给人穿过衣裳,人类服侍繁琐复杂,一开始学了好久,才学会给自己穿衣裳。如今要伺候他,还真是没有把握。
杨复好笑,已经从床头坐起,“来之前没人教过你?”
淼淼诚实地摇摇头,管事以为她都知道,毕竟是从别院来的,应当不必再指教。他估计没想到这丫鬟笨得很,什么事都得重新教一遍。
杨复便一步一步地告诉她:“先给本王穿上鞋袜。”
这个她还是会的,淼淼将衣裳放在床头矮柜上,低头拿过一旁的皁皮靴。碰到他中单裤脚时滞了滞,接着抬起他右脚穿上一只鞋,再是左脚。杨复的脚比她大很多,淼淼在心里默默比了比,男人的脚都这么大吗?
她不知道,她以前只有尾巴。
柔软的小手隔着白袜,一丝不苟地给他穿鞋,被她碰过的地方酥酥。痒痒的,像挠在心头一般。杨复看着蹲在面前的小丫鬟,她正低着头,一派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颤动,乖巧的让人想欺负。
她忽然抬头,毫无预兆地问:“王爷,今晚你会带我去看花灯吗?”
猝不及防撞上她的视线,杨复颔首,“自然。”
淼淼不说话,少顷忍不住又问:“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这么明显,教人怎么猜不到她的心思。杨复弯唇,眸光泛柔,“还有乐山乐水,不过他们会在远处跟着,并不影响。”
影响什么?淼淼没往这方面想,她霎时高兴起来,笑靥讨喜,“那我想去很多地方!”
杨复颔首,“好。”
只要是她想去的,他都会带她去。
磕磕绊绊许多次,淼淼终于成功给杨复穿衣束冠,她手脚灵活,只是不懂得如何穿戴罢了。杨复在一旁指引她,她便照着做,踮起脚尖替他扣上盘扣,总算大功告成。
杨复道:“今晚宫中设宴,我大约戌时才回来,你在府上等我。”
淼淼点头,“王爷早去早回。”
*
杨复离开口,淼淼便没事做了。管事让她前后熟悉一下王府,省得到时找不到路。
前头有喜纹带路,淼淼绕着偌大的王府走一圈,院内琪花瑶草,砌红堆绿。王府正堂雕阑玉砌,朱甍碧瓦,很是宏伟瑰丽。她走了整整一上午,才勉强认识个大概。
昨日来得匆忙,海棠园尚未安排人打理,淼淼便跟管事申请了一番,得空就去那儿打理。赵光正愁那儿没人管,满口应下。
其实海棠花都盛开了,平常真没什么事,她就把海棠花瓣收拾起来,一齐埋在院内一隅。
不知不觉待到傍晚,卫泠前来此处找她,“听说你在这儿,不是被调到溶光院去了?”
淼淼笑着解释:“反正我没什么事,就跟管事说了一声,还可以到这里来打理。你怎么来了,今日没事吗?”
卫泠昨天被杨复支开了,到库房询问了里头的人,那人果真递了张单子给他,叫他按着上头写的采买。今天元宵节,王爷不在府上过,府里也没有王妃坐镇,是以底下人都有些松散,心思早已飞到外面去了。
卫泠问道:“今晚元宵灯会,你不是想去看看吗?”
“是呀。”淼淼笑眯眯地抬头,“王爷答应要带我出去。”
卫泠一愣,“什么?”
淼淼便解释道:“昨天你走之后,他想不想去看灯会,我当然想去了!今早他出门前,叫我在府上等着,等宫宴结束后就带我出去。”
卫泠眸色一黯:“哦。”
淼淼沉浸在喜悦中,没注意到他的转变,“卫泠,你也去吗?”
卫泠眸中渐冷,“不去。”
“哦……”淼淼失落地应一声,旋即又振奋起来,“那我回来给你带花灯!”
他不屑地嗤笑,“我才不要。”
好嘛,这是又闹什么脾气?淼淼闷闷地瘪瘪嘴,便没再劝说。
一直在海棠园待到傍晚,直至薄暮冥冥,霞光掩映。淼淼不知不觉在这儿待了一下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卫泠扯闲话。卫泠虽然不高兴,但一直陪着她,虽然期间不乏冷嘲热讽。
约莫戌时一刻左右,王府门口缓缓停下一辆车辇。乐山到溶光院传唤淼淼,被告知她在海棠园,便又跑了一趟。
他走到门口,树底下淼淼已然熟睡,卫泠坐在她身旁,偏头看来。
乐山怔了怔:“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口等着。”
卫泠乌眸沉了沉。
☆、第二十八日
许久没等到他回应,乐山只好重复了遍:“王爷在门口等着淼淼。”
虽然林蔚是淼淼的救命恩人,淼淼感激他是应该,但两人最近走的实在近了。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不能忽视,王爷更不必说。
一旁淼淼枕着膝盖睡得正酣,卫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六水,该醒了。”
淼淼攒起眉心,困顿地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疲惫双目。昨晚因为褔纹和高月二人,她好晚都没睡觉,今天又早早地起来伺候杨复,扛不住困倦就睡了过去。
入目是卫泠面无表情的俊颜,他后面站着神情复杂的乐山,淼淼霎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跃而起:“乐山大哥,王爷回来了?”
乐山点点头,“随我一起走吧。”
淼淼牵裙跟上,想了想再次邀请,“卫泠,你也一起去吧?”
卫泠仍旧是方才那个姿势,他牵唇一笑,说不出的讥诮,“我去做什么,只会打扰你们罢了。”
毕竟是说好一起来京城的,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出去玩,淼淼终归心里过意不去。她很想豪气万丈地说一声“你不去我也不去”,但是心里对杨复的那点儿绮念,让她始终下不了决心。
她落寞地抿抿唇:“那我走了。”
卫泠不语。
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去,离海棠园越来越远,卫泠的身影也愈发模糊,直至转过一道月洞门,再也看不见。
*
王府门口停着辆车辇,淼淼踩着脚凳上车,打帘而入,看清里面的人时倏然一愣。
里头端坐的不是杨复,而是七王杨廷。
杨廷一袭浅紫锦袍,含笑看来,“原来四兄让我接的人是你。”
淼淼诧异极了,怎么想到来的人是他,“王爷呢?为何是……您?”
杨廷让她先进来,吩咐乐山乐水驱车驶出陵安巷,他故意问道:“本王也是王爷,为何不能是我?”
眼看着车越走越远,淼淼都要哭了,她等的是杨复,才不是他!
她以为这是杨廷的恶作剧,若是四王回来见到她怎么办?想着想着便要下车,“我同王爷说好了,要在府里等他……”
杨廷唤住她,正了正神色,“四兄有事缠身,不能及时回来,便让我先带你去一处茶楼等着。”
淼淼停住,不大确信:“那王爷何时才能回来?”
杨廷微笑:“这个倒说不准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
得到答案后,淼淼放下心来,重新坐回榻上。不多时车辇停在一座茶楼前,茶楼共有三层,建筑精美,门庭若市。站在三楼可纵观全城景象,街道繁荣景象一览无遗,是富贵人家最爱来的地方。
淼淼跟着下车,街上的人比她想象中还多。人潮涌动,摩肩接踵,街道两旁有许多卖花灯的摊贩,兔儿灯走马灯羊灯……美轮美奂,流光溢彩。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卖糕点的,旁边围了一圈儿的孩童,含着饴糖一脸满足。
杨廷走远几步,回头便发现她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盯着路对面看得津津有味。
正欲唤她,她自己倒回了神,小跑两步跟上来,“让七王久等了。”刚才她的眼里,分明闪烁着渴望的目光,到他跟前却绝口不提。
杨廷没有多问,举步走入茶楼。他来过这儿几次,掌柜并不知他真实身份,让伙计引他到三楼听风阁,“郎君请上楼。”
楼下厅堂坐满了人,台上还有说书的先生,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听风阁,阁内是个露台,外有屏风环绕,很是清幽雅致。往外一看就是街道,京城整条主街道的繁荣景象,尽收眼底。伙计上了一壶君山银针,又问需要什么点心,杨廷略抬起下颔:“问这位女郎。”
淼淼回神,这会儿真有些饿了,她指了指楼下摊贩卖的豌豆糕,“我想吃那个,可以吗?”
伙计一愣,“这个,恕小店……”
杨廷低咳一声,“去买两块,一会儿银钱一并算上。”
既然金主发话,伙计哪有不从的道理,惕惕然应下:“本店也有许多特色糕点,女郎看想吃什么?”
杨廷没再让淼淼开口,自己做主点了几样点心。
伙计没一会儿回来,将他们要的东西一样样送上来,包括淼淼觊觎许久的豌豆糕。另外还有桂花松饼、百合粉、运司糕等特色点心。点心香甜松软,配上甘醇爽口的银针茶,甜而不腻。
淼淼如愿以偿地吃到想吃的点心,乌溜溜地眸子一直盯着街道,想去外头玩又不敢说的模样,真个表现得淋漓尽致。
*
半个时辰之后,依旧不见杨复到来。
淼淼渐渐等的着急,问了杨廷不下十遍“王爷何时会来”。杨廷如何说得清楚,他一派淡定:“不晓得。”
已经过去戌时了,淼淼百无聊赖地托腮发愣,桌上点心泰半都被她吃了,目下肚子很撑,她想到外头走一走。说不失落是假的,杨复失约了,这会儿还不出现,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来。
她往楼下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抹身影分外熟悉。她揉了揉眼睛,睁大眼仔细辨认,确实没有认错人。
但是卫泠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不来吗?
淼淼疏忽站起,匆匆跟杨廷交代一声:“七王,婢子先下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说着不顾杨廷反应,绕出折屏往楼下走去。门口乐山乐水看着她背影,面露疑惑,旋即乐山快步跟上:“我去看看。”
淼淼走得很急,不一会儿就到楼下了。面前是穿梭的人流,她根本找不到卫泠在哪儿,只能循着方才的方位寻去。脑海里满是他的模样,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样,让人没来由的不安。
可惜周围的人太多,她盲目地搜寻,迎面匆匆行来一个男子,狠狠地撞了她一下。淼淼踉跄后退两步,对方阴测测地斜她一眼,没有说话就走远了。淼淼回望过去,恰好看到巷子角落的人,他虽隐在暗处,但淼淼一眼就认了出来。
“卫泠!”
*
淼淼从未见过卫泠这样,他躲在巷道一隅,面色苍白,身子轻颤,脖子长着青黑色的鳞片。
周围人群来往,没人注意这边的情况,光影斑驳,时而照在他的脸上,竟是病态的虚弱。
淼淼吓得声音都变了,双手哆嗦地抚上他脖子,“卫泠,你、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
卫泠慢慢掀起眸子,迷茫的瞳仁聚焦,看清面前的人后:“六水,你怎么在这?”
淼淼哪里管得上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心悬到了桑心眼儿,只关心他的情况,“我才想问你怎么在这,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瘪瘪嘴,生怕别人看到他的模样,娇小身躯挡在巷口,“我怎么帮你?你告诉我……”
卫泠闭了闭眼,扶着墙壁站起身,一手捂着脖颈,“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变成人太久了,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已。”他跟淼淼不大一样,淼淼这副身体原本就是人,而他从未维持人身这么长时间过。
淼淼不放心,“那你怎么会在街上?你要到哪去?”
卫泠微微一顿,“扶我去一处安静的地方。”
他为何会在街上?当她被四王的人带走后,没多久他也出了府,究其原因,不过是放心不下她罢了。
此处往前走不远就是太清湖,岸边人比街上少,淼淼便带他到那里休息。湖岸栽种不少垂柳,夜晚微风徐徐,有不少男女在此相见,喁喁细语,暗生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