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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阿兰忽而想起一事,“说起女儿家,前不久便是花朝节,不知王爷可否出去了?”
杨廷孤家寡人一个,哪会对这种日子上心,他摇头,“并未。”
“阿兰倒是去了东吴寺一趟……”她欲言又止,柔荑紧紧攒着牡丹富贵绢帕,身子栗栗颤抖。
“怎么了?”杨廷偏头问道。
她想起那天的光景,便忍不住恐惧,“七王可否知道四王府上的一个丫鬟,名唤淼淼?”
杨廷滞了滞,颔首道:“知道。”
非但如此,他还知道自打那丫鬟出事后,四兄便一直魂不守舍,为了那丫鬟险些与太子反目成仇。从昶园时便知他二人关系不简单,哪曾想四兄已然用情至深,连圣人都惊动了。
姜阿兰战战兢兢,神情复杂地低诉:“她没有死……她竟然活着,阿兰在东吴寺见过她……”
杨廷持杯的手一顿,洒出不少茶水。没死?那为何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姜太傅曾道她的尸体被人劫走了,不知去向,难不成是有高人相救?杨廷严肃地问她:“你没看错?”
姜阿兰颔首,十分肯定,“没有看错,阿兰亲口听王爷唤她淼淼。”
那就稀罕了,天底下莫非有起死回生的药材?圣人以为她死透了,这才没再追究下去,毕竟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若是知道淼淼没死,还会轻易放过她吗?
杨廷不着痕迹地觑一眼姜阿兰,她是卫皇后相中的人,虽没嫁入皇家,但皇后已然拿她当半个儿媳妇疼爱。那么她,是否也如此定位?将淼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姜阿兰面无微澜,坦然回视杨廷视线,“七王?”
杨廷平静道:“天下有许多奇人异士,能医好她并不奇怪。说不定彼时她并未断气,只是昏过去罢了。”
姜阿兰还欲再说,但见他没有开口的兴致,忍了忍囫囵咽下去。
不多时,廊庑下走过两道身影,她起身相迎,低眉敛眸恭顺道:“见过四王,阿兰不请自来,请四王莫怪。”
杨复从她身边走过,坐在前方官帽椅中,开门见山:“不知女郎所为何事?”
丫鬟取来桃花酿,呈递到他跟前,姜阿兰抬眸道:“这是阿兰自己酿的桃花酒……”她蓦然噤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复身边的女郎。
淼淼并未注意她的眼神,反而被桃花酿吸引了注意,阵阵芬芳醇厚的香味袭来,仿佛置身桃花林一般。想喝……淼淼见杨复一动未动,差点就替他接过了。不过既然是姜阿兰送的,她唯有强迫自己忍住,没有伸手。
杨复睃了一下,底下丫鬟接过放在八仙桌上,他扶着云纹扶手,“多谢女郎好意。”
姜阿兰一时无话,抬头望向他身后,眸中露出惊怯畏惧:“这、这位……不就是……”
淼淼迎上她目光,“我叫淼淼。”想了想补充,“我不是鬼,不信你试试,我身上有体温。”说着伸手便拉住她的手,让她自己感受。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姜阿兰大惊失色,失声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巧撞在桌角,碰掉了放在边沿的墨彩小盖钟。瓷器碎了一地,她立在一地狼藉中,显得格外狼狈:“你……你……”
淼淼无辜地眨了眨眼,手仍停在半空:“你怕什么?”
杨廷失笑,忙打圆场,“姜女郎不必惊慌,不如让四兄为我们解释一番?”
问题抛给杨复,他清冷的眸子扫过姜阿兰,落在杨廷身上,“正如七弟所见,淼淼并没有死。她日前寻得一味良药,是以才得以痊愈。”
他避重就轻地解释一番,姜阿兰轻轻地抿了下唇,露出恼恨之色。丫鬟上前收拾碎瓷,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姜家女郎在人前素来温婉娴静,何曾如此难堪过。
杨廷提议,“既然衣裳湿了,不如带女郎下去换一件罢。”
丫鬟为难道:“七王有所不知,府上适龄女子的衣裳,只有丫鬟服饰而已。并不适合姜女郎的身份……”
音落,杨复起身,“女郎请随本王来。”
姜阿兰提着石榴裙,怔怔然望着他,似乎听错了一般。不只是她,屋内泰半人都露出惊愕,四王竟会亲自带姜女郎换衣服?淼淼抿了下唇,打量杨复的表情,见他不似说笑,顿时心口一闷。
姜阿兰受宠若惊,赧然随在杨复身后出屋:“王爷……”
杨复未置一词,走在前头。
穿过廊庑尽头,停在一处月洞门前,墙角栽种青翠绿竹,傲然耸立。竹林一旁是方池塘,池内游鱼灵活,五色斑斓。
杨复负手而立,没再前行的打算。
姜阿兰疑惑不解,“王爷不是要带阿兰……”
“姜女郎。”杨复打断她,“淼淼的事,你曾同谁说过?”
姜阿兰脸色一变,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带她换衣裳不过是个噱头,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叫淼淼的丫鬟。她敛下眉眼,“除了七王,并未同任何人提起。”
少顷,杨复踅身,“那便最好。”
姜阿兰强忍下心头情愫,“王爷,您为何……”
“你应当知道本王所言何意。”杨复淡声,乌瞳静静看着她,“有些事同你无关,便不当你管。”
言讫举步便走,姜阿兰岂能甘心,上前截住他去路,“怎么同我无关?王爷难道不知……难道不知……”
卫皇后这三个字哽在嗓子眼儿,对上他清冷的双目,便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杨复微微一笑,不甚温暖,竟比园内翠竹还要孤傲几分:“女郎想说什么?”
不待姜阿兰开口,他已然离开,只留下一句——
“无论卫皇后有何打算,那不过是她的想法,同本王无关。本王想娶的人,从不是你。”
*
杨复从竹园回来后,便见堂屋内坐着俩人,十分和谐地闲谈。
淼淼坐在他的位子上,坐立不安,对杨廷的问题招架不来。他问她吃了什么药,被人劫走后去了哪里……这让她怎么回答?
“我……”淼淼就快扛不住了,好在杨复及时回来,救助她于水火之中。
杨廷见他身后一人也无,“四兄,怎的就你一人回来了?那姜家女郎呢?”
杨复道:“应当回去了。”
他的那番话,普通姑娘家大都承受不来。时值傍晚,杨复正欲命人摆膳,便见屋外进来一人,正是一身素色裙衫的姜阿兰。这身装扮与府上丫鬟无疑,在众人怔楞之际,她盈盈走到跟前施礼,“阿兰来迟了,让二位王久等。”
杨复眸色一沉,正欲开口,杨廷想了想道,“无妨,既然来了便一道用膳吧,待会儿再让四兄府上的人送你回去。”
杨廷心思缜密,她特意送来亲自做的桃花酿,若就这么回去,是四王府待客不周。反正目下天色尚早,留她用膳未尝不可。
杨复不语,偏头看向淼淼。
小丫头大约在同他置气,硬是不肯看他,倔强地盯着前方八仙桌,樱唇抿成一条线。
明显是不高兴了,她的心思实在好猜,杨复不由得弯唇。淡淡收回目光,投向堂屋中央的姜阿兰,“女郎意下如何?”
姜阿兰垂首,“但凭王爷吩咐。”
是以晚膳四人同桌,淼淼虽然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但却没人多说一句。桌上摆着姜阿兰带来的桃花酿,每人面前都倒了小半碗,淼淼低头抿了一口,唇齿间仿佛有桃花瓣化开,甜香醇美。
她头一回喝酒,只觉得味道还不错,再加上心情憋闷,没两口便咕咚咕咚喝完了。
一桌菜肴都勾不起她的性质,她只对那一坛桃花酿感兴趣。淼淼连着喝了三小碗,正欲再倒,被杨复按住手背:“不许喝了。”
她晃晃脑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不,我想喝……”
杨复沉声:“不许喝。”
他表情太严肃,淼淼委屈地瘪瘪嘴,眼瞅着便要落泪,“你凶什么?”
杨廷有些看不过去,“这酒喝不醉人,四兄不必担忧。”说着示意丫鬟为她再斟一碗。
淼淼当即弯下眉眼:“还是七王最好。”
杨复脸色愈发难看。
事实证明对于淼淼这个没碰过酒的小姑娘来说,桃花酿也能醉人。一顿饭毕,她已然混混醉醉,伏在圆桌上蜷成一团,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第五十二日
席上几人尚未离去,姜阿兰也喝得有些多了,双颊洇上薄薄红晕,迷离地看向对面。
杨复眉心深蹙,伸手稳住淼淼身躯,“淼淼,你喝醉了。”
淼淼倏然起身,挥开他的手便往外走,“水……我要水……”
她只觉得浑身都烧得厉害,仿佛置身于火球之中,嗓子干哑,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水,她要到水里去。然而这番话容易引人误会,杨复只当她要喝水,便命丫鬟倒来茶水,扶着她肩膀喂到嘴边,“来,喝水。”
他另外吩咐丫鬟去煮醒酒汤,脸上虽然不大愉悦,但仍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原来四王不是不懂得关怀人,而是那人不是她。姜阿兰目露哀戚,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她有哪点不如那个丫鬟,为何四王喜欢的不是她?她又哪里做得不够好?
淼淼站在门前,脑袋抵着门板半响没有动静。
杨复板正她肩膀一瞧,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他微抿了下唇,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对桌上杨廷道:“我先送她回去,稍后劳烦七弟安顿姜女郎回府。今日一事,就说是在茶肆里发生的,不得提及王府。”言讫一顿,向姜阿兰睇去,“姜女郎的衣裳若是干了,便请丫鬟为她重换回去。”
将一切交代完毕后,他打横抱起淼淼,迈过门槛往五桐阁走去。
姜阿兰尚留存一些神智,直至看不到二人身影,微微咬着下唇:“阿兰自己能回去,不敢劳驾七王。”
几碗桃花酿,不足以醉倒杨廷,他起身命婢仆准备车辇,“本王命人送你回去吧,姜太傅是本王恩师,岂敢怠慢了女郎。”
姜阿兰来时没乘车,目下天色已晚,独自回去委实不大安全。她敛眸思索半响,颔首同意:“那便劳烦七王了。”
说着跟随杨廷出屋,立在正堂檐下,忍不住杨复离去的方向看一眼,眸中不甘一闪而过。
*
五桐阁内,留守的丫鬟见四王抱着一人回来,走近一看,正是淼淼女郎。两人名唤素月和皓月,分别上前搀扶淼淼,却听杨复道:“不必,你们去准备醒酒汤便是。”
二人对视一眼,听话地离去。王爷待淼淼女郎真个不简单,简直能称得上宠溺,那种温柔的眼神,即便同她们无关,也难免看得怦然心动。
杨复抱着淼淼一路来到正堂,正欲转入内室,怀里小人儿忽地挣扎下,不知何时醒了。
她水眸半睁,有一瞬间的茫然,脑袋瓜里一片混沌,张口便道:“我要水……”
杨复转过一道紫檀折屏,“一会就端来了。”
淼淼摇摇头,弹着双腿挣扎两下,“不是,不要喝……”她攀在杨复肩头上咪呜,伸手虚无地抓了抓,“我要下水,好热,浑身都热……”
走了两步,她依然很不老实,在他怀里扭来扭曲,跟条活蹦乱跳的鲤鱼似的。杨复拿她没辙,只能先把她放在美人榻上,“哪里热?”
淼淼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依偎着他,“这里和那里……”
杨复低头凝视她,她一排长睫毛像是翠羽扇子,轻轻一眨,便有清风拂过他的心头。“那方才为何喝那么多酒?”
她的手勾住他衣襟,嘟嘟囔囔地道:“闷……”
杨复又问:“为何闷?”
她不再说话。
恰好丫鬟进来,素月端着醒酒汤上前,略有踟蹰:“王爷,醒酒汤煮好了,婢子服侍女郎喝下吧。”
杨复亲自接过,屏退两人:“不必了,让本王来。”
见多了四王对她好,两人虽见怪不怪,但仍有些感叹。歆羡地觑一眼他怀中的人儿,齐声应是。
杨复拭了拭温度,一手扶着她,一手喂她喝醒酒汤:“来,先把汤喝了。”
淼淼别开头,以为他要喂自己喝药,下意识便出言拒绝:“呜,不喝,苦。”送了两三次仍旧未果,她不喝就是不喝,直至杨复无可奈何,自己先喝一口,再低头寻到她唇瓣,撬开她的唇齿缓缓渡进去。
一口下肚,淼淼尚未品过来味道,紧接着又被他喂了一口。她嘤咛一声,没来得及说话,一碗醒酒汤便全入了她腹中。樱唇被他吮得发麻,淼淼脸颊更行通红,水光潋滟的眸子晶晶亮亮,呆愣愣地瞧着他。
杨复复又在她唇上辗转亲吻,“还喝不喝?”
“……”身上更热了,淼淼有如火烧,推开他踩着脚凳,顾不得穿鞋踉踉跄跄地往隔壁沐室走去。
杨复起身,“你去哪?”
淼淼摇摇脑袋,“下水。”
好端端的下水做什么?杨复正欲拦住她,谁知她却灵活地躲开,嘴里胡言乱语,“没有水……会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