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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一开,薛贵妃身姿曼约地下了宫辇,向太子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心头一动,脸上少见地带了一丝微笑,回礼道:“娘娘有礼。”
薛贵妃抬头笑着说:“天上挂彩虹,真是好兆头,祝太子心想事成。”
这句话正说到了太子心里,他的笑意更深:“多谢娘娘吉言。”
薛贵妃比他小,可说来,却是他的小娘。两个人过去在宫宴和各种典礼活动中见过多次了,只是从来没有私下说过话。薛贵妃从一进宫,就得了皇帝的宠爱,有一阵大有怀了孩子就能成皇后的势头。太子让人一直盯着这个事儿,他那时觉得父皇看起来对自己不满意,对三皇子不信任,可能会重新培养一个皇子。所以,薛贵妃如果怀了孕,就不能让她活着了。但时间过去,皇帝的后宫一直无子。不同于东宫后宫无子是太子妃折腾的,皇帝后宫无子,说明皇帝大概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了。太子这才放松了对薛贵妃的监视,而且,现在皇帝潜心养生,房事稀少,去薛贵妃处都不过夜,太子彻底对薛贵妃放了心。
这层忌惮消失了,太子似乎才头一次真的观察薛贵妃的样子。薛贵妃眉如远山,眼含水光,肤色细嫩,腰肢婀娜,的确是个美人,难怪得父皇宠爱这么多年……太子笑得更加亲切了一些。
薛贵妃眼帘微微垂下,嘴角上翘,带着种无法言喻的风情又道:“我本想去丹房,想请茅道长为我炼些美颜丹……”茅道长是给皇帝炼丹的,自然要亲自来才显得恭敬。
太子微笑着说:“娘娘已经美貌如斯,何须什么美颜丹?若是吃了,岂不是要白日飞升成仙了?”
薛贵妃娇羞地稍一低头:“殿下,真是,会玩笑……”眼睛稍微一抬,正与太子看向她的目光对上……此时无声胜有声。
薛贵妃脸红了,行礼道:“奴家先告退了。”
太子点头:“娘娘走好,本宫觉得娘娘还是不要去找茅道长的好。”免得引起皇帝疑心。
薛贵妃抬头天真地眨眼:“殿下觉得奴家所行不妥?”
太子眼中现出一丝暧昧:“本宫说娘娘实在无须美颜丹了,娘娘竟然不信吗?”
薛贵妃低头道:“殿下如此恭维,臣妾真是羞愧难当……就依殿下所言,我日后就不求丹药了。”她再次抬头,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是经了事的成年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算是通了心意。
薛贵妃再次行礼,转身上了宫辇,一队人掉头回去了。太子抬头又看了看空中的彩虹,觉得郁闷散去,未来再次有了盼头。
薛贵妃在辇中紧握着手里的丝帕,那丝帕已经有了湿意。这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还十分顺利。她本来也没想去求什么丹,就是知道太子经常会在宫里漫步,早让人暗中观察着太子的行踪,今天终于在路上相遇了!而且,天上还有彩虹!
更让她高兴的是,太子看来也是有心的……薛贵妃细想一下,就觉得太子一定是个很孤独的人。谁都说太子妃极妒,太子不得不遣散了后宫。她曾经见过太子妃几面,是个相貌干枯的女子,比自己大些,可看着真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太子想必无法得到欢愉……
回到自己的宫殿里,薛贵妃嘴角微翘着,面带着笑容。在内室更衣时,一向照顾她的嫲嫲轻声叹了口气。薛贵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前朝尚有武媚娘……”武媚娘,不过是李世民的一个小妾,在厕所里给人递手巾,可是却搭上了太子!两个人就在皇帝病重,太子前来侍病时动的情。如果皇帝病了,她日夜在榻前服侍,也该和太子有机会吧?只是现在皇帝的身体很健康,她只好这么冒险。
那个嫲嫲低声说:“娘娘仔细言语!岂可以武媚娘自比?”那是中国唯一的一个女皇帝,那是什么手腕?什么襟怀?怎么能这么想?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还能活命吗?
薛贵妃轻叹:“谁想当她?我只不过想要……”
嫲嫲又道:“是只不过吗?”
薛贵妃无法回答,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她想要个丈夫,要个孩子,要个好生活……
嫲嫲深叹:“娘娘!是你自己选的进宫,有时候,人得认命啊!”
薛贵妃心中一阵绞痛,感到浓重的痛恨:当初,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人到了江南,没有看上自己,自己也不会一时气愤,同意进了宫,真的毁了一辈子……如果有机会,她真想让他们死!千刀万剐了他们才能赔偿她这些年在宫中度过的艰辛岁月。
她差点哭出来,喃喃地说:“我怎么认?我不能认啊……”就这么独守着空闺,等着皇帝五日十天来一次,小心地让他快乐了,然后他就离开了!就这样,还不见得能长久!
日后,皇帝真有死去的那天,自己没有孩子,只能在庙中终老。这辈子,怎么能这么窝囊?!她同辈的女子们,都已经成家生子,她现在只能再次争取一次。若是能得到太子的青睐,那么皇帝死后,自己就有了第二春……可如果皇帝活到七老八十,那她都四五十岁了……忽然,薛贵妃有了个让她自己胆寒的念头:如果皇帝现在就过世了,自己才双十年华,正当青春,得到新帝的情爱,那么……一切就还有希望!
看着薛贵妃从沮丧到振奋的脸色,嫲嫲无奈地摇头,再次劝道:“娘娘!凡事不能强求……”
薛贵妃打断道:“我没有强求!人要活命呀,嫲嫲!不能等死。”
嫲嫲说道:“娘娘现在也没有死……”
薛贵妃说:“现在的生活不跟死是一样的?没什么指望……”
嫲嫲也明白薛贵妃的心境,只能说:“娘娘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薛贵妃点头:“那是当然的。”
薛贵妃想再去偶遇太子,可惜接着就开始连日大雨,太子被各地来的奏章弄得焦头烂额不说,赶上皇帝会见朝臣的日子,三皇子竟然在朝堂上暗指太子救灾不利,说众多灾情的报告没有得到反应,人们以为朝廷听任河堤溃泄,百姓流离失所!
太子心中非常窝火:皇帝以前就没有反应了,你怎么不敢说他?!
几个还留在了朝堂上的不是太子这边的朝臣也凑热闹,说什么旱灾过了四年,最后朝廷把该干的都干了,才会束手无策。可涝灾才开始,有许多事情可以干,比如指令官员加强巡堤,疏散百姓。若是出事,怎么也该追究一下责任之官,不能只一味地说“已知”“已阅”之类的话敷衍了事。
太子气得辩解道:“那些是官吏理所应当的行事,难道还要本宫教他们?!”
不等大臣们再开口,皇帝很责怪地看了眼太子,对着一朝文武百官的面说:“太子毕竟没有处理涝灾的经验,众位卿家要多加体谅。如果有极为紧迫的事情,可在奏章上注明要朕亲读。”
这简直是当众打了太子的脸!虽然旁边的三皇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脸冷淡,可太子还是觉得他面带了讥笑!太子咬紧牙,不敢让皇帝发现自己的情绪,只得低头,含糊地道了歉。
他下朝后就让人盯着薛贵妃的行动,这条线可不能断了!
皇陵处的四皇子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他被丁内侍扶着,与黄城和王国梁日夜守在山洪水道旁边,以防溢洪。
王国梁现在对四皇子的态度特别好了。这些天他亲眼看着好几次洪水差点就过了兵士们用沙袋和石块砌起的临时堤坝,心中一阵阵后怕。如果不是他听了四皇子的话,采纳了黄城的建议,让人提早准备下了沙袋等物,此时肯定无法救险,皇陵如果被淹了,自己必然没命。所以他现在抗洪抢险很积极,一点都不敢含糊。
这天下午雨下得真如天空开了个口子,蓑衣斗笠都挡不住,四皇子早就浑身透湿。丁内侍在雨中大声对四皇子说:“殿下,我们回去吧!”
四皇子心里发慌,摇头说:“不行,我得在这里盯着,这雨太大了……”话没说完,轰隆一声,有人喊:“上边塌方了!”奔下的洪水夹杂了石块,倾斜而下。
有人失声道:“诶呀!要决堤了!”兵士们有人往后跑。王国梁大喊:“不许跑!谁跑我就砍了谁!”
黄城也喊:“快送麻袋!快呀!”
有人回答:“都送上来了,没多少了!”
黄城叫:“脱衣服!包上石头,快!”
四皇子正迟疑是不是也该脱衣服,脚边的沙袋一松,哗啦一声,他旁边的堤坝被冲开了。丁内侍大喊:“快来人呀!这里决堤了!”
有人说:“快逃啊!”呼啦啦,好几个人转身就跑。
四皇子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屋子的书,已经写了二十多万字的“权谋论”书稿,皇陵被冲,是不是朝代不稳那另说着,自己那些写下的文字可就全没了……他一下子就跳入了缺口处,差点被冲倒,可是他赶紧双臂攀住了两边沙袋筑起的堤岸。丁内侍吓坏了,惊叫一声也随着四皇子跳了下去,赶快到四皇子旁边,一边扶着四皇子,一边哭喊:“来人哪!殿下下水了!”
王国梁在不远处看见了,抽刀把一个向后跑的人砍到在地,往这边跑着大声喊:“四皇子殿下去堵缺口了,大家都上啊!”四皇子虽然是个失宠的皇子,可他如果死在这里了,自己也逃不了干系,王国梁只好纵身一跳,到了缺口处,与四皇子一起站在了水里。其他兵士见了,不敢不跳,也噗通噗通地下了水,十几个人成了人墙,阻止了堤坝的进一步塌方。
黄城大声指挥着人在他们面前扔下裹着石块的包袱,不久就堵住了缺口,上面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水里的人拉了上来。
王国梁感动地对四皇子说:“殿下誓死卫护皇陵的一片真心,末将一定呈报皇上!”
四皇子哆嗦着摆手:“切莫如此,这是我……一时失了脚,你知道,我站不稳。”
王国梁一想就懂了——四皇子这是避嫌,以免皇帝以为他与守陵将士交往过密。王国梁含泪道:“殿下,日后若有要末将帮忙的地方,请殿下直言。殿下快回去休息吧。”
四皇子摇头:“雨还是太大,我再等等。”
王国梁说:“殿下!我王国梁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要守住堤坝。”
四皇子心说守不住的话你的人头有什么用?能把我的书稿再写一遍吗?就坚持说:“不,我要等到雨小些。”
说来奇怪,雨接着就小了,到了傍晚时分,竟然停了。西方还现出了一片霞光,被洪水冲涮后的湿漉漉的山上,到处反映着七彩之光。四皇子这才放了心,被丁内侍和几个兵士们连扶带架着,下了山坡,回院休息去了。这之后四皇子受寒病了一场,王国梁因为感激四皇子的提醒和在抗洪时的勇敢,到处给他找郎中治病。好在四皇子北行后身体结实了许多,几副驱寒的药下去,就渐渐好了。
那天后,再也没有过那么大的雨,到了八月下旬,雨天渐少,雨季算是过去了。
沈汶在庙里过了她的十六岁生日,沈湘特意到庙里去看她,还给她带了张允锦和五公主送的小礼物。
沈汶慵懒地半躺在床上,苏婉娘在一边给她们端茶上素点心,还和以前一样,根本不像个小姐。
沈湘现在对这个妹妹不挑剔了,觉得沈汶有种扮猪吃老虎的意思,只是还是看不惯她这么懒散。她皱眉对苏婉娘说:“你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她都十六了,娘天天说要给她定亲……”
沈汶叫了一声坐起:“哎呀!我可不想定亲!娘没真订吧?”
沈湘鄙夷:“看看,你现在急了,是不是怕嫁了人就没法这么懒了?”
沈汶点头说:“当然啦!姐,祖母不是说我还小吗?”
沈湘点头:“是呀,祖母拦着呢。”
沈汶长出一口气,僵尸般倒在了床上,沈湘和苏婉娘都笑起来,虽然她们笑的意思不同。
镇北侯府,杨氏着急地对老夫人说:“娘,您看看这些人家,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呀!儿郎都是年轻才俊哪,尤其这个叫郑谦,最合适,是个文官,家境还算富裕,我亲眼见了他了,很不错的一个孩子。”
老夫人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才插了句话:“你怎么见着的?”
杨氏没听出老夫人画外音,接着说:“还真凑巧了,那天他是来见三郎的,三郎不在府里,他说想等等,结果却阴差阳错被仆人把一壶茶全倒在了身上,马上就得找换洗衣服。仆人们来告诉我,我觉得大夫人年纪太青,就自己出去抱歉一下。一见面,我还不及说什么,他就连连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有别人什么错,让我莫要见怪,特别有礼貌!咱们府的几个孩子,都没有这种做派……”
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我觉得还是咱们府的孩子们好!干吗要那么低三下四的。”
杨氏知道老夫人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