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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听着气得发抖,几次起身,都被苏婉娘连扯带扶地又按回到了椅子上,不让她出去。
好久,在一阵阵的谩骂中,老夫人终于起身,走到了墙上挂的乌木弓下。那时各家往她这里搬细软,老夫人要人将第一代老镇北侯的乌木弓拿来,挂在了主厅的墙上。老夫人抬手抚摸着乌木弓说:“我沈家自从起家,一直秉承忠义,为国守土,为民效力,到如今,却遭人如此诋毁。我不能上朝堂讨回公道,可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这么毁我沈家的颜面。”
苏婉娘忙过来,扶了老夫人的胳膊说:“祖母,现在先忍一忍,不要出去。”
老夫人摇头:“我要出去,对他们说几句话。”
苏婉娘吓得摇头:“不成不成!外面不安全!”她手里加大了力量。
老夫人扭头看着苏婉娘,摇头说:“孩子,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已经不怕死了。”
苏婉娘急了:“老夫人!不行啊!小姐……小妹说……祖母该好好歇着,别劳累。我扶您去躺躺吧?”
老夫人不再理会苏婉娘,往门口走,苏婉娘使劲拉着老夫人的袖子,噗通地跪下了:“老夫人!祖母!您不能出去!出个万一,我对不起我的恩人啊!”人们以为她在说杨氏和老夫人,苏婉娘是怕出事,她对不起沈汶。
老夫人将苏婉娘的手掰开,苏婉娘还存着对长辈的恭敬,不敢与老夫人犯倔,只能放手。
老夫人含泪说道:“我若容他们这么侮辱沈家的名声,就对不起死去的侯爷,对不起死去的那些将士!”她往门口走去,苏婉娘站起来,过去扶着老夫人,扭头对跟上来的杨氏和柳氏说:“母亲,大嫂,求您们了,守在屋中吧,我随祖母去。”杨氏摇头说:“我也得去骂骂他们!”她对柳氏说:“你带着孩子,那是我们沈家的根苗,不要出去。”柳氏哭着留在了屋里。
临出院门,苏婉娘匆忙从怀中扯出块面纱遮了半个脸,她过去是个丫鬟,天天在院子里抛头露面,可是现在是侯府义女,怎么也得注意点儿。
苏婉娘与杨氏扶着老夫人走出了内院,老关一见,大吃一惊,从墙上跳下来说:“老夫人,夫人,您们怎么出来了?!快回内院!”
沈强啊啊地笑着跑过来,挥着棍子将一支箭矢打落了,对着老夫人啊啊叫了两声,也指了指后面的院子门。
老夫人勉强笑着看沈强,说道:“宝贝儿,背祖母上墙去,我想说几句话。”沈强对老夫人的话言听计从,马上躬身,让老夫人伏在他的背上。沈强已经长得人高马大,老夫人近年背驼腰弯,没多重,被沈强很轻易地背起,然后沈强踏上了个板凳,又踩上了个红木桌子,将老夫人放下。老夫人面向墙外,露出半身,她张口说道:“老身顾氏,是老镇北侯之妻……”外面的人还在骂骂咧咧,根本没有人听她说什么,沈强啊啊地叫了两声,伸手从身边的护卫手中夺过了弓箭,弯弓射去,那边一个正在叫骂的人哎呀一声倒下,发髻里插了一支箭,沈强对老夫人啊啊了两声,很讨好地咧嘴笑。
那边杨氏在苏婉娘的搀扶下也登上了桌子,在老夫人身边扶了老夫人的胳膊。苏婉娘在桌子旁对沈强喊:“四弟,要护着祖母和母亲呀!”
沈强笑呵呵地点头,又从旁边人的弓袋里抽出一支箭,顺手射去,嗖地一声,那边又一个人咚地坐倒在地,头发上插了根箭。
墙外安静了,老夫人竭力说道:“老身是老侯爷之妻顾氏,我沈家几代侯爷都死在疆场,儿郎们精忠报国……”
有人在人群后打断道:“叛国之眷有何颜面示人?!还不快快接旨受拿?!”
沈强对着墙外大叫了一声,老夫人开始发抖,眼睛里含了眼泪说:“若只是我一人,我不惜一死以示清白!可现在我孩儿孙儿还在北方苦苦御敌,他们的孩孙都是年少之人,我若不护下他们,怎么对得起那些在前方的人?”
有人说:“住口!镇北侯引北戎入境……”
老夫人厉声道:“你才住口!我沈家军这么多年守着北疆,洒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若是想引北戎入境,何须固守百年?!”
那边人说:“射死她!这个老乞婆!”
一声弓箭声,几只箭射来,沈强几下挥手就弹开了,老夫人指着墙外说:“你们无凭无据,就这么血口喷人!”
那边人回答:“什么无凭无据,沈家二小姐献出了父兄通敌的书信,铁证如山!”
杨氏听见了,一声尖叫:“你们害了我的女儿?!你们这些天杀的!是不是害了我的女儿?!你们谁在边关守着?谁去拼杀过北戎?!一个个在这里就知道对妇孺下手,一群混账!什么通敌什么勾结,我夫君多少年在边关守卫,现在凶多吉少,我的孩子们长大都去了战场,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们却在这里放屁!我咒你们断手断脚,都下地狱!……”她嘶声大骂,摇摇欲坠,苏婉娘忙搬了凳子,踩上扶着杨氏往下走:“母亲,别理他们了!”
杨氏哭着随苏婉娘下了桌子,捂着脸哭了:“我那女儿!她一定是被害!不然怎么能被他们当了凭证!”苏婉娘惊讶一向没有心机的杨氏竟然有这样的敏锐,忙说:“母亲,也许不是,小妹只是在庙里。”强搀着杨氏往内院走。
墙上,沈强对着脸色不好的老夫人,啊啊叫着比划,让她下去。老夫人对墙外说:“我家根本没有什么通敌的书信,我孙女更不会做这样的事,这是有人血口喷人,没安好心。各位将士,请你们扪心想想,我家代代有人浴血北疆,千万沈家军将士埋在了那边。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怎么会通敌……”
御林军方面有人放下了刀枪,被太子叮嘱过的人见状大喊起来:“别废话了,冲上去!他们抗旨不从,一律处斩!有杀镇北侯家眷者,重赏黄金百两!”
这话一出,就有人奋勇上前冲,沈强看人们过来了,忙拉着老夫人的手,示意她再趴到自己的背上。老夫人无力与沈强较劲,她也知自己要离开,好让护卫们战斗,就再爬到了沈强背上。沈强轻功不行,只能从桌子上往下面的椅子上落脚,他一腿在空中,正准备踩上椅子再踏到地上,余光里忽然见一道黑影向他头顶挥来,隐隐带着风声,他背着老夫人,又正在半空,不能躲闪,就挺了脖子,准备挨这一下子,可是他背上的老夫人突然扶着他的肩头一挺身,喊道:“强儿!”用自己的脑袋挡住了击向沈强的一根棍棒!
沈强只觉脸边一热,老夫人的头已经耷拉在他的肩头,沈强的脚正落在椅子上,他大喝一声,椅子哗啦被踏得粉碎,沈强却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他都没有放下老夫人,一抬脚,就踹在了旁边再次举起棍棒的人的当胸!这一脚过去,咔嚓一声响,那人举着棒子连连后退,等到跌倒在地时,胸膛凹陷,已经没了气。
老关见机大喝:“有背主者,就是如此下场!快射箭!”
大家原来看沈强就是个笑呵呵的小孩,长得高大,只在一边舞着棍子来回走,没真动过手,射箭射得准,但也没射死人,该是碰巧,武功不会强到哪里去。那个人听外面说有赏,就动了心思,以为一棒就能料理了他,为了保险还专门选了他背着老夫人从桌子上下来的瞬间。可谁能想到沈强竟然如此大力,一脚就把人踢死了?一时,无人再敢尝试。
沈强急着要看老夫人的情形,马上把老夫人往地上放。已经走到了内院门口的杨氏和苏婉娘扭头见了,惊慌地回来,从沈强身上扶下老夫人,连声叫着:“祖母!祖母!……”“母亲!”
沈强也大声啊啊叫。
老夫人浑身瘫软,躺在了沈强的胳膊上,一边脑袋已经鲜血淋漓,她大睁了眼睛,想透过血污看清沈强,嘴里说:“强儿……强儿……你没事吧……”
杨氏哭着说:“没事!母亲!强儿没事!”
沈强开始啊啊地哭起来,拉了老夫人的手摇动。
老夫人像是笑了:“没事就好……强儿,我的宝贝儿……没事就……好……”她闭上了眼睛。
苏婉娘哭叫:“祖母!祖母!”
杨氏放声哭:“母亲!你别走啊!这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我怎么对侯爷说啊?!……”
沈强突然不哭叫了,使劲眨了眨眼,看清了老夫人被血掩盖的脸,用手摸了摸,突然凑上去亲了一下。见老夫人没有反应,就又拉了拉老夫人已经开始僵硬的手,最后小心地摇了摇老夫人,老夫人还是没有睁眼,他愣在了那里。
墙头上,御林军已经搭着梯子爬上来了,有护卫丢了刀投降,也有人继续搏斗,但是墙上接二连三地有御林军跳了下来。
老关大喊:“四公子!快来帮忙啊!”
苏婉娘回头看,见此情景,拉沈强的胳膊:“四弟!你醒醒啊!快把他们打出去!不然我们都没命了啊!”
听见苏婉娘的声音,沈强的眼睛动了一下,柳氏在内院听到哭声,实在忍不住了,带着沈玮和沈瑜也从院子里出来了,见老夫人满头鲜血躺在沈强臂中,也扑了过来,大哭,两个孩子慌了,拉着柳氏的胳膊也哭了,院落里一片哭声。
院门砰地一声大响,倒在了地上,一群御林军冲了进来,刀枪齐上,对着这群人就过来了。
柳氏一把将两个儿子拉到自己身边,护在身后,杨氏哭中抬头大骂道:“你们这些蒙了心的!你们来吧!我正想死呢!”说着就要一头撞过去,苏婉娘顾不得沈强了,双手死拉住杨氏:“母亲!不要……”她匆忙间回头看沈强,想再叫沈强帮忙,突然发现沈强的双眼竟然变得血红,正诧异间,只见沈强对着天,大叫了一声:“啊——!”这声长啸让人耳中嗡嗡鸣响,心头震颤,有人手一软,刀都掉在了地上。
沈强慢慢地把老夫人放在了地上,站了起来,一转身就赤手空拳地走入了御林军的兵士中。苏婉娘惊呼:“四弟,小心哪!”沈强抬手只一拳,一个人的五官都被打扁了,再一脚,一个人就被踢出去十几步,一肘,一人的当胸盔甲就向内断裂,陷入了胸中,又一掌切去,一个人的喉结就碎了……人人都是当场毙命。
攻入院子里的人一时都懵了,连原来哭泣的人都停止了哭声,抬头看沈强。
御林军们反应过来,就大喊着:“先杀了他!”一齐挥刀向沈强砍去。离沈强最近的人的刀才举到半空,沈强的手已经握在了那人的手腕上,只听得一声脆响,沈强生生把那人的胳膊从肘处掰断了,这把刀就落在了沈强手里。刀光几闪,原来围住了沈强的刀阵就变成了断臂丛生的林子,声声惨叫中,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冲入了院门的御林军无一人生还,沈强没有停步,接着往门外走去。
守院的护卫们都看得半张了嘴,苏婉娘杨氏等人同样被惊呆了,等沈强出了院门,苏婉娘才急忙说:“四弟!回来!别往外面去,他们人多!”
杨氏也喊:“强儿!回来呀!”
可是沈强像是没有听见,提着刀,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地走入了正在围攻的御林军队伍中……
不久,墙外就一片惊呼声,有人大喊:“撤!撤啊!”听声音像是方才与老夫人对话的,沈强许是也听出来了,片刻间,那个声音发出了一声惨叫。
院墙外面的脚步声嘈杂地远去,苏婉娘怕沈强再接着追他们,就跑出院门找沈强,只见沈强站在一片尸首中间,皱着眉,歪着脑袋。手里的刀已经有些卷刃了,刀刃上全是红红白白的污渍。
苏婉娘小心地拉了下沈强的袖子,对沈强说:“四弟,回来吧,娘担心你。”
已经远远退开了的御林军有人喊:“射!”
一团箭雨向他们射来,苏婉娘大惊,可沈强只是挥了几下刀,就把箭全都打落在了地上。然后他扔了刀,弯腰从一具死尸边拿起了一张弓,捡起一只箭,搭箭一射,那边一声叫,一个人前额中箭,倒了下去。人们一见,都赶快后退,或者躲在屋子的拐角后。沈强再捡了一支箭,搭在弓上,一拉,只听乓地一声,弓弦崩断。他扔了弓,再捡起一只,再拉,又断了。
苏婉娘又劝沈强:“四弟,进院子吧!祖母还在地上躺着呢。”
沈强手里的弓砰地落在了地上,他突然往院子里跑,苏婉娘忙追着他进了院,老关忙让人把倒地的院门扶起,再立到门框处。
沈强跑到老夫人的身边,一下子跪地,叫了一声:“祖母!”然后就嘶哑着哭起来。
杨氏在哭泣中抬头:“儿啊!你说话了?!”
沈强没理杨氏,只一连声叫:“祖母!祖母!……”可惜他叫了半天,老夫人也听不见了。
几个人放声哭,苏婉娘忍着悲伤,说道:“快,把老夫人抬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