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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在下早已算准阁下必定要来的,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黑衣人满头汗出如雨,颤声道:“你……你没有病?”
楚留香笑道:“我身子虽没有病,却有个心病,若不弄清楚阁下的来历和来意,我这心
病是再也不会治好的。”
黑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楚香帅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有两下子,今天我已认栽了,
你要怎麽样,我无不从命。”
他忽然一笑,又道:“我知道楚香的手下是从不伤人的,是麽?”
楚留香道:“不错,但你若不说出你的身份来历?为何叁番几次的来暗算於我,我纵不
伤你性命,怕也要得罪了。”
黑衣人道:“我和你本无冤仇,更没有几次要来杀你。”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是第一次夹杀我麽?”
黑衣人道:“自然是第二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忽又问道:“你难道只不过是受人主使而来的?”
黑衣人道:“不错,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突听“嘶”的一声,黑暗中似乎有极细的光芒闪了闪,又消失
不见。
楚留香只觉这黑衣人的手腕忽然一阵痉挛,身子忽然一阵颤抖,目中忽然现出了惊惧欲
绝之色,嗄声道:“是……是……是……”
楚留香变色道:“是谁?快说?”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画眉鸟》
第七章 职业杀手
黑衣人咽喉中“咕嘟”一响,什麽声音都再也发不出来,这秘密就又随他最後一口气被
咽了下去。
这时外面已传来了李玉函焦急的呼唤声,道:“楚兄,楚兄,你可曾受伤麽?”
呼声中,李玉函和柳无眉已双双掠了进来。
柳无眉随手亮起了个火摺子,瞧见楚留香好生生的坐在床上,就长长松了口气,展颜笑
道:“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及时赶回来了。”
这两人全身也已湿透,而且神情看来十分劳累,显见这一日一夜间赶路必定十分劳苦。
楚留香盯他们瞧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不错,两位回来得的确恰是时
候。”
柳无眉燃起了灯,瞪地上那黑衣人道:“我们要看看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苦苦暗算楚
兄。”
楚留香道:“只可惜现在永远也无法知道他是为什麽来的了。”
柳无眉道:“为什麽?”
楚留香冷冷道:“只因死人是绝不会说话的。”
柳无眉怔了半晌,长叹道:“不错,我的确不该杀了他的,可是我骤然见到一个人提剑
站在楚兄床前,又不知楚兄病势已痊愈,情急之下,竟忘了本该留下他的活口。”
李玉函皱眉叹道:“我就知道你这种轻率的脾气,总有一天会误事的。”
楚留香一笑道:“这怎麽能怪嫂夫人。”
柳无眉垂首道:“这实在应该怪我,但望香帅你……”
楚留香道:“嫂夫人救了我性命,我心中只有感激,绝无他意,嫂夫人若再说这样的
话,反倒令我无地自容了。”
李玉函终於也展颜一笑,道:“想不到楚兄的痛竟好得这麽快,可见吉人必有天相。”
楚留香笑道:“说来惭愧,我糊里糊涂的睡了一天,病居然就好了,却累得贤夫妇为我
急,实在抱歉得很。”
柳无眉忽然掀起了那黑衣人蒙面的黑巾,恨恨道:“楚兄你认得这人是谁麽?”
灯光下,只见这人青惨惨的一张脸上,虽然还存有临死前的惊骇之色,但自眉目间犹可
看出他生前的骠悍和残酷。
楚留香叹道:“我非但不认得此人是谁,而且连见都末见过。”
李玉函皱眉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来暗算楚兄呢?难道幕後还有别人主使?”
楚留香也不答话,却自忱头里拔出了那柄剑,在灯下凝住了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
道:“这柄剑当真是杀人的利器。”
李玉函道:“不错,这柄剑比江湖中通常所用的剑,至少要长叁寸,但却薄得多,也窄
得多,几乎比海南剑派的雪蛇剑还要窄两分,使这种剑的人,剑法想必也和海南剑派一样,
走的是轻捷狠毒那一路。”
楚留香微笑道:“李兄见解精辟,果然不愧为第一剑客的传人。”
李玉函似乎想谦谢两旬,楚留香却又按道:“使剑的这人,我虽不认得,但这样的剑我
却见过一次。”
李玉函道:“哦?”
楚留香道:“不知李兄可听起过“中原一点红”的名字?”
李玉函动容道:“楚兄说的莫非是那只认钱,不认人的职业刺客,人称“杀人不见血,
剑下一点红”的麽?”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道:“家父评论当代名家剑法时,也曾提起过此人的名字,说他的剑法自成一
格,本可和薛衣人薛大侠争一日之短长,只可惜他的为人偏激,行事也太毒辣,是以剑法不
觉也走入了邪路。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所以无论他天资多麽高,用功多麽勤,也必然无法
登峰造极。”
楚留香叹道:“就凭这一番话,李老前辈已无愧为当代第一剑客,普天之下,只要是学
剑的人,都该将这番话牢记在心,终生奉行不渝。”
李玉函道:“小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这的确是千古不移的道理。”
柳无眉忽然道:“这刺客用的剑,莫非和中原一点红同样的麽?”
楚留香道:“除了剑柄略有不同,其馀无论长短、宽窄都完全一样。”
柳无眉眼波流动,道:“如此说来,这刺客竟是中原一点红派来的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这倒绝无可能。”
柳无眉轻轻咬了咬她那轮廓优美的嘴唇,道:“那麽楚兄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这刺客本身和我绝没有什麽瓜葛,甚至根本不认得
我,他这次来行刺,只不过是被别人收买的。”
柳无眉沉吟了半晌,点头道:“不错,这人用的剑既然和一点红完全一样,想必就是一
点红的同门,自然也和一点红同样是以杀人为业的。”
李玉函皱眉道:“江湖中真有这许多以杀人为业的人麽?”
楚留香叹道:“看来怕是如此。”
他忽然解开了这刺客的衣襟,里面是空的,这种人自然绝不会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带
在身上做赘。
但楚留香却在他贴身的小衣里发现市样东西——一张数目很大的银票,和一面形状很古
怪的铜牌。
银票是当时最通行,最可靠的一种,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提现,楚留香叹了口气,苦
笑道:“二十万两,这就难怪他要来杀我了,为了二十万两,我说不定自己会将自己杀了
的,我倒末想到我这条命竟如此值钱。”
李玉函叹道:“这人竟不惜花二十万两来寂楚兄的性命,看来他和楚兄的仇恨必定不
小。”
柳无眉忽然道:“我已经可以查出这人是谁了。”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道:“这麽大数目的银票,任何银庄都不会随便用出来的,他帐本上一定有记
载,我们只要到这银庄去查查这张银票是付给谁的,岂非就可知道这人是谁了麽?”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倒不必。”
柳无眉眼睛瞪得更大,道:“为什麽?难道楚兄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楚留香道:“我若要收买刺客去行刺别人,也绝不会用自己银票的,所以我们就算去
查,非但没有用,而且还会被诱入歧途,找到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去。”
柳无眉默然半晌,轻叹道:“不错,这也有道理。”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现在已至少查出来一件事。”
柳无眉立刻问道:“楚兄已查出了什麽?”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至少已知道这人必定是个富翁,因为随随便便就能花得起二十
万两的人,这世上毕竟是不多。”
李玉函已沉默了许久,此刻忽然问道:“这铜牌却是什麽东西呢?”
只见这面铜牌正面的花纹,雕刻十叁柄剑环绕一只手,剑的形状,正都和这刺客所使的
完全一样。
铜牌的反面,却只刻个“八”字。
李玉函皱眉道:“这十叁柄剑是什麽意思呢?”
柳无眉目光闪动,拍手道:“这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李玉函沉吟道:“十叁柄剑,难道就是象徵十叁个人麽?”
柳无眉道:“不错,这十叁个人想必都是以杀人为业,这只手代表他们的首脑,这人在
同门中排行第八,所以反面有个“八”字。”
她向楚留香一笑,道:“而那中原一点红,怕就是其中的第一把交椅了。”
楚留香叹道:“看来怕正是如此。”
柳无眉道:“但最可怕的,自然还是那只手,他虽不出面,却在暗中控制这秘密的集
团,利用这十叁个人做杀人的买卖。”
李玉函骇然道:“江湖中竟有了以杀人为业的集团,那岂非可怕得很。”
柳无眉叹道:“这怕已不算是近百年来最可怕的事了。”
楚留香虽末说话,心里却很难受:“难怪一点红看来像是心事重重,原来他就是因为陷
身在这血腥的秘密集团中,不能自拔。”
“难怪他决定不再冷血杀人後,就立刻远走穷荒,逃入大漠,因为他知道,那只手绝不
会放过他的。”
任何人只要加入这种组织,除了死,怕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脱离了。
楚留香现在才知道一点红的眼睛为何总是那麽深沉,那麽忧郁,他只後悔自己以前为何
一直没有想到。
只听柳无眉忽又笑道:“但这集团现在已没有什麽可怕了。”
李玉函道:“为什麽?”
柳无眉道:“因为用不再过多久,这只手上就要被加上一副手铐。”
李玉函想了想,展颜笑道:“不错,现在他们既然已惹到楚香帅头上来了,楚兄还会放
过他们麽?”
柳无眉道:“何况,这集团的组织既然如此严密,每一票买卖就必定都要经过那只
“手”的,楚兄只要查出这只手,也就能查出收买刺客的人是谁了。”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并不急找他。”
柳无眉纵然最能控制自己情绪,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失声道:“为什麽?”
楚留香微笑道:“这种人连杀人都不敢自己动手,我见了他反而生气,我现在想去拜见
当代第一剑客的手采,这岂非比苦苦去找那种跳梁小丑愉快得多。”
他凝注柳无眉的脸,缓缓按道:“何况,他反正迟早还要来找我的,我又何必急去找
他。”
柳无眉却抿嘴一笑,嫣然道:“最主要的,怕还是楚兄怕苏姑娘她们等得急吧?”
两人相视而笑,李玉函面上却忽然变了颜色,失声道:“胡兄呢?胡兄到那里去了?”
他似乎直到此刻才发现胡铁花已不在这屋子里,楚留香居然也一直没有急,等他问起,
才淡淡道:“他方好像也发现了个可疑的人,就追出去了。”
柳无眉也失声道:“胡兄已有一只手不能动弹,怎麽可以轻身追敌?”
楚留香道:“这倒无妨。”
柳无眉道:“无妨?楚兄难道不怕他遭了别人毒手麽?”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绝不会有意外的。”
柳无眉道:“为什麽?”
楚留香道:“因为别人只不过想要我的命,并不想要他的,方只不过是要将他诱出去,
好动手杀了我而已。”
柳无眉道:“但——但他为什麽直到此刻还没有回来呢?”
楚留香悠然道:“他若不是在外面偷喝酒,就一定是迷了路。”
柳无眉叹道:“楚兄倒真沉得住气。”
楚留香笑道:“我倒不是真沉得住气,只不过是已听见了他的声音而已。”
很少有人知道什麽时候会下雨,这并不奇怪,因为能像诸葛亮那样上知天文的人毕竟不
多。
奇怪的是,也很少有人知道雨是什麽时候停的。
雨好像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就停了。
静夜的微风中,果然传来胡铁花的声音,道:“就是这一家。”
另外竟还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次不会错麽?”
胡铁花道:“错不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掠入院子,就像是只刚破人踩尾巴的猫一般冲了过来。
按,就是一声欢呼,道:“原来你们已回来了。”
欢呼过後,又瞪起眼睛,道:“老臭虫,你怎麽忽然爬起来的?”
楚留香还末说话,外面已又传来那苍老的声音,道:“楚香帅没什麽事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