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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杀。
刺客恐怕不只是图形中的七个,一定还有其他的人。
比方说,那位要来拜佛许愿的江姑娘,这时候来拜佛许愿,要不是疯了。就是活得不耐
烦;要不,就是学荆轲的女刺客。
他,当然处境极为恶劣。
他宰了已经投降新朝的黑风大王,宰了青袍人的两个爪牙,两个死鬼必定是夏都堂手下
的高手,这罪名大得足以抄他的家灭他的族。
他一点也不怕,他没有家让人抄。也没有族可让人灭了。
他本来要走的,走得愈远愈好,远离是非场。但现在,他不走了。
三绝狂叟,燕山剑客。好吧!早日了断,免得牵肠挂肚的。
他不想干预别人的事,也不想参预别人的事,他自己的事已经够忙了。他对新皇朝毫无
认识,李闯王退出山西仅有两年多一点,山西被大清兵整理得呈现一片升平气象是事实,所
以他对行刺皇帝的事兴趣缺缺。
他心中估计,三绝狂叟很可能已经来了。妙手摘星也是三旗侍卫教头,地位与三绝狂叟
相等,两人先来了该是合理的猜测。
天一黑,他已到了台怀镇东北角的山林内。
镇有两百余户人家,一年到头接待香客和游客,虽则承平时间不到两年,这里已经成为
相当繁荣的小市镇了,比山西南部各城市复元得快得多。
三条路从镇中伸出,东北至出,东南至龙泉关,西北是登五台的大道。
镇中灯火明灭不定,可看到马和车进进出出。乘马进出的骑士,几乎都是劲装带刀剑的
人,而且都是快马加鞭横冲直撞。
他头上戴了豹皮头罩,穿了豹皮背心,腰间的豹皮革囊盛有换形的工具,晚间出现,真
会吓破胆小朋友的胆。
寒气甚浓,三更天,镇上的活动逐渐静止。远处的山林里,不时传来隐隐的猛兽吼声,
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狼嗥。
五台小宛在镇西北,是当地一位仕绅的花园住宅,主人已经在战乱期间全家遇难,目下
是由官府保管的公产,成为京中来的大员们,驻驾的招待所兼公馆。
天黑后不久,一群神气的人到了苑门前。
两个守卫皆穿了掩心马甲,佩了系有黄丝绦吹风的漂亮军刀。
“站住!”一名守卫沉喝:“什么人?”
“大同中营靖安分署都堂夏安,率所属校尉,前来晋见威勇侯爷。”领队的人行礼恭敬
地说。
“侯爷还没到。”守卫冷冷地说。
“那……请问,目下的负责人是……”
“讲武堂总教习邢大人。”
“有军机面陈,请代为禀报。”
“明天再来。”守卫一口回绝。
通向百步外房舍的小径上,出现一个青袍人。
“不要拦他们。”青袍人向守卫说:“总教习正要见这位都堂大人。夏都堂,不要带那
么多人,带三两个随员就好,跟我来。”
“谢谢。”
夏都堂带了两个随员,其中之一,就是那位具有涤心堂绝学的青袍人。其他的人,乖乖
地退去,走上了返回显通寺的路。
小苑共有十余楝房舍,住了不少人,戒备森严,但显然人手不足分配,只能阻止自己人
乱闯,却防止不了外人潜入。
在一座小厅中,这位本来十分神气的夏都堂,只能坐在堂下的横案后,听候堂上的人询
问。
堂上共坐了五个人,左面第一位,就是与张家全打交道,怀有图形的妙手摘星路安。
中间那人像貌威猛,腰间佩了一把剑靶缠了金线的古剑。他就是三旗侍卫讲武堂总教
习,绝魂金剑邢震寰,一个恶名昭彰的昌平卫只会杀人放火的千户。投降满清之后,官封原
阶荣任讲武堂总教习。
三旗侍卫只是担任外围警戒的侍卫,列为第三等,必须在三年中有所建树,才能升任乾
清门二等侍卫,还不配接近皇帝。
名义上,三旗侍卫必须是贵族正三旗(正黄、正白、镶黄)的佳子弟充任,事实上由于
编制大,淘汰率高,有以各种名义进入的人充任。
但是这些人一辈子到此为止,绝对不可能升任乾清门侍卫,更不要梦想升任御前侍卫了
不管那一种侍卫,绝对不可能有汉人充任。如果有汉人进入,那一定是讲武堂的教习。
这些教习连皇城都不能进,是不折不扣的闲人,即使用得着他们卖命时,也只是派往外
地对付一些汉人不安份子,而在正式侍卫到达之前,便赶得远远地,么还不许接近侍卫的防
线,违者杀无赦。
绝魂金剑与妙手摘星都在这里,可知小皇帝的圣驾,可能远在数百里外呢!只要看到这
些家伙往北撤,便知皇帝必定从南面的龙泉关来,往南滚蛋,就表示皇帝一定从大同方向来
了。
八个人,没有一个是满人,都是奴才,而且都是往昔的江湖枭雄,好说话。
“威勇侯爷既然还没来,诸位却以侯爷的名义颁发军令,未免违制吧?”夏都堂的语
气,有极端的不满:“固然大同军方的人须受节制,但……”
“夏都堂,你必须明白。”绝魂金剑不怒而威:“本座受命在此设立侯爷的行馆并负责开
府,那就等于侯爷亲临,不管侯爷在不在,你能否认军令上侯爷的印信是假的吗?”
“这……”
“你听清了。”绝魂金剑一点也不好说话,完全是奴才头子的骄傲神态:“由大同中营转颁
给你们的要犯图形,另附的军令说得清清楚楚,务必生擒以取得口供,而你们却忽视………”
“邢大人,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夏都堂叫起屈来。
“我冤枉了你?嗯?”
“断魂枪邹百起确是本部的眼线发现的,但那时恰好有锡伦活佛在场,被活佛失手打死
了。锡伦活佛是大内来的人,怎能归罪于本部的人忽视军令?”
“你以为你和锡伦活佛走得很近,就认为有靠山了?”
“夏安怎敢?”夏都堂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了:“锡伦活佛一个指头就可以要我夏安的
命,又怎敢不听他的?邢大人,活佛只要在圣驾面前说一句话,就可以要掉夏安十条命。”
“好吧?我也不想怪你。听说你死了好几个人,是被要犯杀死的?可有线索?”
“午间,有个叫豹人的人,杀了我们两个人,这人十分可怕,不是要犯中的人。”
“豹人?说说看。”
另一个人便将与张家全打交道的经过说了,这人是血掌涤心季准,夏都堂的副手。
上面的妙手摘星路安脸色变了,也感到庆幸。
“已经加以详查,确认这人是从南面来的。”夏都堂加以补充:“大同方面,没有人知
道这位自称豹人的来历。明后天,太原方面的人将加快赶到,也许他们知道有关豹人的底细
“你留神些,一有消息,火速派人前来禀报。”绝魂金剑叮咛。
“好的。”
“据我所知,大同府衙秘密派了一些人来,这些人应该与靖安分署有联系,对不对?”
“这……大同冻知府这人并不怎么,他那位驻丰镇的梁同知精明阴险不好说话,是他派
来的,不理睬本部的人。夏安不能干预他们,更不能指挥。”
“听说他们都很能干。”
“是的,他们人才众多,而且肯花重金,请那些江湖牛鬼蛇神办事。”
“好,我知道了,我要一份他们的名单。”
“遵命,明早就派人呈上。”
“也好,你可以走了。”
夏都堂三个人辞出,发觉大冷天却出了一身汗。
堂上五个人都没走。
“逢时兄,这家伙的话可信吗?”绝魂金剑向右首的人问,这人天生一双鹰目阴森锐利
极了。
“长上指他那些话?”这人说话也阴森无比。
“他指挥不动梁同知的人。”
“可能的,长上。”
“那我们得靠自己了?”
“是的,长上。”
“已查出多少人?”
“两批,九名。”
“那些人可用?”
“山双狐,和平型关和川堡四杰。”
“能把他们弄来吗?”
“和川堡四杰好像吃了亏,住到山里去了。双狐分住在双福客栈,很近。
“她们肯合作吗?”
“我从不问对方肯不肯合作,而要对方必须合作。”
“好,去把她们弄来。”
“是的,长上。”逢时兄立即离座。
不久,他带了四个人入镇。
双福客栈规模不小,三进九间,有七八十间客房,店伙上百。但那是三十年前的事,现
在,店伙不足二十人,大半客房连窗户都没有,成了狐鼠之窝。
三进东院有一排上房,今天住了五成旅客,有三成是远道来进香的人,有的携有女眷。
江小兰住的上房靠近院子,进出可以从院廓直接往来,不必走里面的回廓。
刚将羊油灯挑暗,刚想就寝。
“笃笃笃!”叩门声乍响。
她一怔,按着轻叩邻壁三下。
“谁呀!不早了呢!”它的俏甜语音懒洋洋地。
“夏安。”门外的人说。
她又是一怔,凤目中冷电乍现,一把抓起床头的剑,挑亮了灯火。
“我不认识夏安,姓夏的也管不了我。”她到了门旁低声说:“不要来骚扰好不好?桥
归桥路归路……”
“你是不打算开门的了。”
“你到底……”
一声暴响,门闩打断,房门砰然而开。
她人闪出,剑已出鞘。
一个青袍人当门而立,冷笑一声,手伸出袖口,相距约一丈左右,虚空便抓。
她的剑刚点出,剑突然加快前送。
经验不够的人,必定随剑冲出。她经验丰富,大吃一惊,手一松,身躯前仆,立即侧滚
剑飞走了,飞入青袍人手中,随即飞翻回来,剑靶噗一声响,云头击在身形刚滚转一匝,还
来不及滚入门后的江小兰背心。
“呃……”江小兰伏地,起不来了。
“带走!”青袍人冷叱。
暗影中闪出两个人,抢人房拖了江小兰便走。
青袍人向院廊退,背手神情悠闲。蓦地,他站住了,抬头上望。
对面客房的屋顶,屋脊中段出现黑影。
“谁爬在屋顶上?”青袍人沉声问。
“嗷……”豹吼声打破夜空的沉寂。
五台山虎豹之多,天下闻名,尤其是天下大乱廿年朋间,虎豹进城不是奇闻。五台各寺
院苟延残喘的和尚们,被虎豹吃掉平常得很。
原来是一头豹,不值得大惊小怪。
“豹人……救我……”江小兰突然尖叫。
青袍人一惊,双袖一抖,飘落院中。
一声豹吼,豹飞扑而下。
“呀!”青袍人虚空一爪抓出,神奇的抓功可怕极了,一无劲功二无气流移动,一丈以
内的物体会平空被抓飞回。
豹前爪着地,立却飞翻而起,爪功落空,地面的大方砖发出怪响。
第三爪攻出,在半空翻腾的豹难逃厄运。
但不是豹,是张家全。
第二爪攻击的速度虽然很迅疾,但爪刚出豹已陡然泻落,着地无声,形影流动快得肉眼
难辨,一沾地便已贴地窜近。
第二爪落空,青袍人大概知道碰上了劲敌,也因连发两爪而精力耗损至巨,也来不及发
第三爪,断然飞纵而起,半空中拔剑出鞘。
豹从下盘窜近,往前飞纵应该是最好的摆脱身法,这位青袍人反应迅疾,经验十分丰
富,十九稳一定可以将豹摆脱三丈外。
可是,豹是张家全。
半空中剑刚出鞘,身形仍未纵至顶点,突感背部一震,便浑身失去控制能力,像块石头
向下掉。
“老天爷,这是什么攻击身法……”院口有人惊叫,冲出三个人影。
豹的攻击身法真令人惊骇,匪夷所思,本来是闪电似的贴地前窜,就在青袍人身形纵趄
刹那间,豹身一扭便反飞急腾,刚好反俯在青袍人的背后,像是两人同时飞升而起,如影附
形。
青袍人半空中拔剑,不知背后有人,剑出鞘,豹爪已抓落背心,肉裂骨开,一下致命了
豹先一刹那纵落,一声的豹吼,猎刀如电光激射,猛扑冲来的三个刀剑齐举的人。冲倒了两
个,刀光再回旋反掠,两个中刀的人身躯恰好冲倒在跌下的青袍人身上,三个人跌成一团,
血腥刺鼻。
快,好惨,爪下断魂,刀光夺命。
剩下的一个,也就是发话惊呼的人,仅抓住挥出一剑的机会,同伴中刀,这位仁兄胆都
快吓破了,拼命向前一窜,躲入门已破的黑暗客房,逃出了死神掌心。
张家全跃登瓦面,一闪即逝,留下一声惊心动魄的豹吼。
江小兰已经失了踪,是被擒她的两个人,从黑暗的走廊拖走的。这两位仁兄,根本不知
道院子里人豹大战的结果,人到手只顾急撤,其他的事概不过问,只负责把俘虏带走。
全店骚动,怎知道人往何处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