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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前一个丫头留下来的,被她收了起来,如今拿给容秀穿,居然正合适。容秀本就是个名不副实的村姑,并没有真正的卖过苦力,手脚头脸都是细皮嫩肉,如今穿上了一身天青色的裤褂,立时成了个小美人。
第二天,容秀得了任务。希灵把一封信给了她,让她把信送到大少爷房里去——大少爷若是不在,就把信放到他书房里去。
容秀感觉挺新鲜,一家的人有话不说,居然还要写信。依着希灵讲述的路线,她寻寻觅觅的走向前方,末了在一座小洋楼前停了脚步。洋楼她是没进过的,偏巧楼外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她犹犹豫豫的踏上了一级台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直接的往里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呜哩哇啦的响起了喇叭。猛然回头向后一看,她拍着胸脯放下了心——一个铁皮盒子缓缓的停在了楼前,铁皮盒子她是认识的,叫做汽车。
楼内跑出了一名听差,冲到车旁打开了后排车门,何养健探身跳下汽车,随即和容秀打了照面。
容秀不上不下的站在台阶上,看何养健西装革履,不是个平常人物,而何养健向上走了两步,看容秀没有给自己让路的意思,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容秀连忙笑了一下:“我是表小姐房里的人,我来给大少爷送封信。”
何养健伸出了手:“我就是。”
容秀犹犹豫豫的把信递了出去,何养健站在楼外,撕开信封抽出信笺草草一读,然后对容秀说道:“去告诉表小姐,我下午两点钟出门。”
容秀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也不敢多问,唯唯诺诺的告辞离去。走过几步之后,她回头又看了何养健一眼,心里觉得这人太不可亲,简直有点吓人。
容秀向希灵复了命,希灵看了看钟表,发现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
“下午我们做大哥的汽车去东安市场。”她亲亲热热的告诉容秀:“只有我们两个,在外面玩一下午。”
容秀兴奋得红了脸:“表小姐,我……”
希灵孩子气十足的向她一扬脸,压低声音说道:“别让张妈知道,我们偷偷的走。我这个月的月钱还没花完,我们可以到东安市场吃一顿大菜呢!”
此言一出,容秀立时也成了个小孩子,喜笑颜开的前去洗脸梳头;希灵回了房间关了门,却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人叹了口气。
容秀是个小美人,她要以容秀为诱饵,把何养健诱到自己近前来。
脱鞋上床掏钥匙,她打开了床尾橱柜的锁头,从柜子深处端出一只带锁的木盒。再换钥匙打开木盒,盒子里有一卷银元,以及成沓的当票和字据。
每月几块的月钱是不够干什么的,尤其她每一季必须添置新衣服,开销尤其是不会小。她没有资格去向长辈讨零花钱,所以必须另想主意。她的主意救了她,让她总能装扮成个漂亮的洋娃娃,也让她能笼络目光如电的张妈。数出十几块钱揣进口袋里,她仔仔细细的收好木盒。
坐到梳妆镜前,拿起胭脂扑子,她忽然又哼起了歌。
☆、第二章 她的爱人
肃希灵微微仰着脸,对镜中的自己出了神。
这是她一个隐秘的习惯,她盯着自己,以审视的姿态,并非孤芳自赏。黑发乌亮,卷中有序,整整齐齐的垂了肩膀,拍了胭脂的小脸蛋泛着孩童般的鲜色。忽然抬起一只手,她将小拇指肚上的一抹口红抹上了嘴唇。
她尚未长成动人的女郎,但她知道,洋娃娃也有洋娃娃的美。
眼睛横向窗外,她看到了院子里的容秀。容秀站在大太阳下,正在摆弄一条旧手帕。毒太阳会晒黑人的手脸,但那个傻丫头不在乎,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希灵收回目光,同时像个得意的小女孩一样,摇头晃脑了一下——她就爱容秀是个漂亮的傻丫头。
身后的大钟当当当报了时,到该出发的时候了,希灵站起身,照例拍了拍身上的连衣裙,又抬脚踩上凳子,很细致的提了提腿上的长筒袜子。随即翩然的一转身,她昂首挺胸的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她就听见院子里来了外人。
午后时刻,张妈躲进厢房睡午觉去了,容秀初来乍到,也不认得谁是谁,手足无措的对着来人只是微笑。来人是个中年的妇人,周身服饰华丽,颇有一点贵气,上下将容秀端详了几眼,她迟疑着问道:“你是表小姐院子里的?”
容秀刚要回答,然而黑洞洞的正房门口,已经站住了肃希灵。房门大开着,希灵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背在身后,对着中年妇人忽然一笑:“二姨娘。”
二姨太立时扑奔了希灵去,希灵瞥了容秀一眼,看她还没有主动进房端茶递水的眼里,反倒是放了心,径自伸手关了房门。
在无人处,她从二姨太手里得来了一挂很大的珍珠项链。二姨太在何总长跟前是失宠的人了,然而和容秀之父异曲同工,也有一手赌瘾,入不敷出的时候,只能是拿了体己东西往当铺里送。何府的姨太太,亲自跑当铺是不成体统的,倒是让身边的心腹跑腿,然而心腹老妈子抓住了主人的短处,常比仇人更难缠。
这个时候,无依无靠、无党无派的表小姐就从天而降了。
“这挂链子在洋行里卖一千五六百呢!”二姨太殷殷切切的嘱咐她:“你怎么着也得给我换个七八百回来。”
希灵拉开抽屉取出纸笔,往二姨太面前一推:“你写字据。”
然后她拿了项链比在胸前,自顾自的照镜子。让她替姨太太们分忧,可以,但是需得有字有据,字据即是把柄,有把柄在手,她不怕姨太太们恩将仇报,反咬自己。
“下午我要出门,明天把钱给你。”她慢条斯理的说话,看着二姨太写字据。等二姨太慌里慌张的走了,她抬腿正要上床把珍珠项链收进自己的保险箱,冷不防窗户被人敲响了,她回头一看,就见容秀的鼻尖在窗玻璃上贴成了个小三角。
容秀很快乐的向她做口型:“小姐,该走啦!”
希灵很奇异的慌了一下——本来她的一切观念都是可有可无,包括时间观念,但今天等她的人乃是何养健,多久没和何养健好好的相处过了?太久了,何养健现在人大心大,已经不很爱回家了。
于是把项链和字据往抽屉深处一送,她快步跑出房门,对着容秀展颜一笑,又一伸手:“走!”
容秀拉起她的手,感觉自己像是拉起了个小妹妹。两人就这么并肩走过寂静院子,一路小跑着往前去了。
在何府角门外,希灵看见了何养健。
何养健站在一辆蓄势待发的林肯汽车旁,正在面无表情的抽烟。他不是讲武堂的出身,然而不知怎的,会有一点军人之姿,可以站得高而笔直。闻声扭头望向希灵和容秀,他没有反应,平淡的单只是望。
希灵放缓了脚步,两只手开始汗津津的发烧。对着何养健一翘嘴角,她一边走,一边笑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及至双方近到咫尺了,何养健伸手拉开后排车门,态度很安宁的说道:“小丫头,请。”
说完这话,他又对着容秀微微一点头。容秀吓得立刻低垂了眼帘,而希灵钻进汽车里,心里的感觉是又甜又痛——“小丫头”是何养健对她的昵称,她愿意在何养健那里占有一个昵称,然而小丫头三个字,又是她深恶痛绝的。
汽车驶上道路,她盯着前方副驾驶座上的何养健,忽然开了口:“表哥,我马上就要过十七周岁的生日了,已经不是小丫头了。”
何养健转过头,给了她一个侧影:“生日想要什么?我送你。”
希灵向前一扑,扑到了何养健的座位靠背上:“我要——”她拖长了声音,自己都感觉自己甜腻到了做作的程度:“我要表哥请我玩一天,怎么样?家里顶数表哥对我最好,除了表哥,也没别人肯给我过生日。”
何养健转向前方,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我有公务嘛!”
希灵还要说话,然而汽车速度太快,天杀的东安市场竟然已经到了!
汽车夫靠着路边缓缓停车,何养健回头对肃希灵说道:“下次有事,直接找我,或者往我楼里打个电话。一家的人,何必还要费事写信?”
希灵笑道:“我不找你,我懒得走路,我院子里没电话,我也不好意思总去别人的屋里借电话。以后有事找你,我让容秀替我传话。正好容秀好看,你见了她一欢喜,想必对我也会有求必应了。”
何养健扫了容秀一眼,然后说道:“淘气。”
希灵嘻嘻哈哈的带着容秀下了汽车。待到汽车开远了,容秀怯怯的站在原地,小声说道:“小姐,你别当着外人拿我开玩笑了,怪不好意思的。”
希灵向她抿嘴一笑:“你敢说大少爷他不好吗?好些摩登小姐想见他还见不着呢!”
“我不是说他不好,我是——我是——”
希灵见容秀急红了脸,就很亲热的挽了她的手向前走,不肯让她继续窘迫。容秀身不由己的跟着她前进,心里就觉得这位小姐太好了,好得简直让人浑身不得劲。
☆、第三章 危机(一)
傍晚时分,肃希灵和容秀合乘一辆洋车回了何宅,容秀怀里抱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可爱的小零碎,有她的,也有小姐的。两人在侧门外下了车,欢欢喜喜的向内走,这回容秀留意了周遭的房屋景致,越发明白了希灵的处境,心想她也是个拮据的,一会儿那包袱里的东西,自己只留一根头绳,其余的还是全留给她吧。
走着走着,希灵和她拉开了距离,又特地回头向她解释道:“别让人瞧出来咱们两个是刚从外面回来,我在这家里是个不受待见的,你又是个新来的,别人见我们欢天喜地,非讲闲话不可。”
容秀没见过世面,但是天生的知晓世事,立刻就向后退了几步,把脸上的喜色也收敛了个干净。
平平安安的回了那处偏僻院落,希灵喊了几声张妈,然而张妈所居住的厢房静悄悄的,并没有回音。张妈是这院子里的人,也没有四处闲逛的习惯,希灵抬头看了看晦暗的暮色,然后转向厢房上前几步,不声不响的推了房门要往内走。
房内没点灯,黑黢黢的一片模糊。希灵摸索着向前伸出手,随即就听张妈的声音在正前方响起:“表小姐回来了?”
张妈是有脸面的家仆,对待年轻主子,是可以有一点威严的,尤其肃希灵根本不算正经主子。希灵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回头对窗外喊道:“容秀!你把东西放好,就到厨房取晚饭去吧!”
在听到了容秀的回答之后,希灵顺手抄起门旁桌上的火柴盒,“嗤”的一声,划出了一团小小的火。
火苗在蜡烛头上生了根,房内的两个人随之显出了轮廓。希灵看着张妈,若无其事的发问:“你怎么啦?一个人在黑屋子里坐着。”
张妈冷笑一声:“我倒要问问表小姐是怎么了呢,何家并没有少了你的吃和穿,太太也嘱咐我要把你当自家小姐一样伺候,我自己看着,你也没什么委屈的地方呀!”
希灵睁大眼睛,做了个探究的神情:“张妈,舅舅舅母对我当然是恩重如山,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的。”
张妈快走一步,将一串珍珠项链放到了桌上:“那这又是什么?你若弄点儿花啊粉的,我也不管;可这东西这样贵重,你也敢偷?表小姐,太太让我照顾管教你,可我在这院子里小小心心的过了五年,结果却管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这个责任我担不起,我也没面目再呆下去了。你跟我走,我们去见太太,让太太断这笔官司!”
说完这话,她伸手就要去抓希灵的手臂,希灵飞快的向后一躲,脸上的胭脂像是通了血脉,瞬间也褪了颜色。
“张妈,你误会了。”她可怜巴巴的低声说话:“我没偷,是二姨娘托我跑一趟当铺,把项链当几个钱给她。这么贵重的首饰,又不是放在明面上的,我就是想偷,也偷不到啊!”
张妈瞪了眼睛:“二姨太太托你跑当铺?你算是这家里的什么人,她非得用你去跑当铺?”然后她又要去抓希灵:“你有话去向太太讲吧!我不是审案的,你跟我说也没用!”
希灵慌忙用双手攥住了张妈的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