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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淞的心跳得很快，甚至连握着她的那只手的手心里，都渗出了点点的汗珠。
可是，她还是轻轻地从他的手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时年淞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伸出的那只手就这么空空地悬在了半空。
黎星瞳走到季晨昊面前，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那眼里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倒映着眼前那人有一丝动容的脸。
“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可怜你。”
季晨昊紧抿着冰似的唇。
“可我不是在可怜你的遭遇……”她缓缓开口，艰难而又坚定：“我可怜你也不过是个只知道逃避自己的胆小鬼。”
他看向她，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好像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天，你跟我说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等着别人来帮你。对，你没说错。我承认我很没用，轻易就拉住别人伸给我的手。你很了不起，把别人伸给你手统统给拍掉。”
“既然你很了不起，那你就自己爬起来给我看看啊？！但你没有，所以，你比我还要没用。”
季晨昊的眼底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沉淀的黑色如同裂开了一条缝，好像所有的情感都要从那条缝里冲破出来。
车门前，男人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
“阿昊，爸爸不在的时候，家里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咯。”
“噢，爸爸放心，我会保护好妈妈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们拉钩？”
这么多年下来，他以为他做到了，直到那一天……
探照灯刺眼的光线晃的他睁不开眼。
“阿昊，小心啊！”
“妈，你别过来！”
……
病床上那张熟悉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缓缓睁开的眼吃力地转向他，幽幽地看着他的身后，流露出的是无尽的失望。
“你爸爸他……还没有回来吗……”
“他明天就会回来了，明天，明天一定会回来的。只要到了明天……”
终究，还是没有明天。
“阿昊，以前是爸爸不对，不该丢下你们，只知道工作。不过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要走好不好。”
那双眼里满是痛，彻心彻骨的痛。
可是，他最终还是走了，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了。
她说的没错，他是个胆小鬼，一直都是。
“是的，我很没用……”
*******
“TOTO，你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嗯。”
“那这件呢？我觉得也挺好看的呢。”
“嗯。”
“那这两件哪件好看呢？”
“嗯。”
罗菲菲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嗯你个头啊！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呆，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嗯？”
罗菲菲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要我说，你以后就离那个季晨昊远远的，免得老是让我对着你这张苦瓜脸。”
黎星瞳深深地吐了口气，打起精神道：“嘁，我干嘛要为他愁眉苦脸的。我昨天有说错他吗？不就是说了他两句么，今天竟然翘班……”
“真没出息，敢情你还是在烦恼他今天没来酒吧的事啊。”
“谁说的，我才没有。”黎星瞳别过脸，夺过她手里那两件衣服放回衣架上，“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Uncle朱叫我们出来添些必需品，你怎么又到买衣服的专柜来了？”
罗菲菲恋恋不舍地望了眼那两件还不及试穿的衣服：“看看也不行么？”
“不行，我们快点买好东西还要回酒吧呢，不许偷懒。”
年前的购物狂潮是惨烈的。哪里一减价，哪里就会成为战场。打的折扣越多，战争也就越激烈。嗅觉敏锐的女人们倾巢而出，成为战争的主力军。战争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乱！可是当无数人无组织却有计划有目的地呈混战状态时，就不是单单一个乱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当黎星瞳她们被人流冲进大卖场的时候，就深切感受到了这点。
哪是乱啊，简直就是恐怖啊。
此时的大卖场不亚于高峰时的公车。本来在公车上只要乖乖地吊着就行了，可是在这里还要主动出击。人们使出浑身解数，向那些挂着特价牌子的东西伸出魔爪。黎星瞳和罗菲菲就像两条逆流而上的小鱼，一边挤向自己的目标，一边小心自己被别人当成目标乱抓一通。而商场的广播里，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提醒顾客保管好自己的财物。
战争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许多人往往在走出大卖场的时候才发现，买的明明是进口香蕉，出来时却变成了芝麻香蕉；以为抢到的是美国蛇果，其实抓到的是普通西红柿；一整颗又白又胖的卷心菜，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菜心……
黎星瞳一边擦着汗，一边掏出购物单开始核对。
涛哥：香烟一条（中华牌）；
韩瑞：空气清新剂；
尤烯：棒棒糖（水果味），巧克力（德芙牛奶），薯片（乐事），饼干（达能王子）……
佩姐：酱油，黄酒，高粱，米醋、色拉酱，番茄酱……备注：看到特价的东西最好都买回来。
Uncle朱：礼炮，彩带，气球，兔耳朵头饰，猫耳朵头饰……备注：看到可爱的东西最好都买回来。
黎星瞳统统核对了一遍，如释重负：“应该都齐了，回去吧。”
罗菲菲无精打采的：“唉，都怪你刚才拦着我，不然刚才那条裙子就要到手了。难得出来一次，还以为可以顺便逛逛街，竟然就是做个苦力。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
“你还说，Uncle朱还等着我们回去布置酒吧呢。”
罗菲菲提了提手里的大包小包：“话说来，你都买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重啊！”
“再忍忍吧，快到了。”
还好大卖场离酒吧也不是很远，转过两个街角就是了。黎星瞳抬了抬眼，不远处Jolie et Pure五颜六色的招牌，在黑夜里闪烁着，很是醒目。
突然之间，黎星瞳感到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身旁的罗菲菲一声大喊：“小偷啊！”
她这才发现口袋里的钱包不翼而飞。而经罗菲菲这么一喊，刚才撞自己的那个身影，也飞速跑了起来。
“快抓小偷啊！”罗菲菲连喊几声，大概发现人群的反应不够激烈，又喊道：“持刀抢劫啊！”
这下人群哗然一片，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东张西望——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而那小偷也借着大街上的人流做掩护，很快就逃窜到一转弯角，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快点报警！”黎星瞳甩下一句话，便飞似地追了出去。
“喂！TOTO！别追了！”罗菲菲刚摸出手机抬头一看，身边的人便不见了。
看着跟着消失在转角的黎星瞳，罗菲菲急得直跺脚。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条路很是僻静。平时根本没什么人经过。那小偷想必也是知道这点，才往那里逃的吧。她明明记得，买完东西之后，两个人的钱包里都没剩多少钱了。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会这么着急，还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就追了出去。
而她也来不及多想，匆匆地跑回酒吧，猛地推开门随便抓了个人便气喘吁吁地道：“快……谁、谁快去看看TOTO……”
被她拽着衣领的Uncle朱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小菲菲，你先歇口气，慢慢说。小瞳瞳她怎么啦？”
“TOTO她，她去追小偷了……”
“什么？！”Uncle朱震惊道，“她一个人？”
“是啊……”
“往哪里追了？”
“后、后巷吧……”
话音未落，只听见玄关处的玻璃门咣铛一声，一个人影冲了出去。
罗菲菲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才顺了气。她看着那晃荡着的玻璃门，眉头微蹙，刚才那声音，那人影，不是季晨昊么？他什么时候来的呢……
方才还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一转弯，便僻静了不少。这让黎星瞳很容易就锁定了那个奔跑的黑点，紧紧地追了上去。月光有些惨淡地洒下，使得这条小路看上去显得更加凄清。
“靠，真他妈倒霉！”眼前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有些紧张地盯着赶来的黎星瞳。他的身后，是三米高的铁栅栏，堵在了他逃跑的路上。
他也真的倒霉，原打算过年之前再捞个最后一票，于是选了个人多的商场。本以为人多眼杂好作案，然而却事与愿违。在人群里被挤的头昏眼花，别说偷东西了，就连防身的水果刀也掉了。新买的运动鞋被踩烂了不说，脸上多了好些抓痕，头发还被人拉掉不少，本来就有些秃顶，现在更秃了。好不容易摸着一个鼓鼓的东西以为是钱包，却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一大婶甩了个耳刮子骂他色狼。被吓坏了的他总算逃似的钻出了大卖场，却又踩到门口一地的菜心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总算摸到了个皮夹子吧，没想到这个女人追他追得这么紧。偏偏他因为刚才的那跤摔得脚扭了跑不快，跑进了条小路偏偏还是死路。
总之，他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
男人打量着眼前黎星瞳：“你追了这么多路，就不重么？”
黎星瞳这才意识到手里的大包小包，立刻放了下来，颤声道：“把钱包还我。”
男人后退了几步，紧贴着身后冰凉的铁栅栏。现在，他越发能肯定，那皮夹子里肯定有一大笔钱。还好，总算今天有点收获。
男人吞了吞口水：“想老子还你？门都没有！”
他迅速转身攀上了栅栏，扭动着身子向上爬去。
只要翻过这栅栏……
他得意地笑出声，可没得意多久，却发现脚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向下看去，只见方才紧追着自己的女人死死地拽着他的脚。
“把钱包还给我！”
男人有点火了：“妈的，快放开我！”
“还给我！”
男人的另一只脚狠狠地踹了她一下：“还不快放手！”
黎星瞳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榔头重重地捶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可是依旧没有松手。
“你不要命了！”男人急了，又重重地踹了她两脚。
胸口火烧似的疼，一阵阵昏厥席卷而来。
如果就这么昏过去的话……
“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等着别人去帮你。”
“这么多事，哪一次不是别人帮你善后的，哪一次是你自己解决的？”
“你期望着你哥会出来帮你吗？在这点上，你的确要比别人幸运得多。”
不可以，她不能就这么昏过去，不能总是让哥哥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她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终于，攀在栅栏上的男人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被她拖了下来。
远处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她第一次觉得那刺耳的声音是那么得好听。
“靠，都是你这三八害的！”恼羞成怒的男人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推了一把面前的黎星瞳。
她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猛地向后倒去。
摔在地上的一瞬间，背后好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她只觉得浑身如同散了架似的疼痛。颤巍巍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一片粘稠。
湿漉漉的手心缓缓摊开，淡淡的月光下，是刺眼的红。
男人吓呆了：“血啊！血啊！”
黎星瞳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人看着自己的眼里满是恐惧呢？
男人瘫软在地上：“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黏黏的红色液体，一点点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这血，是自己的吗……？
“黎星瞳！”
抬起头，一双满是痛的漆黑眸子，倒映着她茫然的脸……
第22章 承诺
黎星瞳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明明……”
“别说话了！”季晨昊几乎是怒吼出声。
转眼之间，黎星瞳就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的背后，黏稠的液体渐渐染红了一片，顺着他抱着她的手上流淌下来，一滴一滴，刺激着他的眼球。
“为什么不逃。为什么还要追上去！”
黎星瞳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不让他出来帮你？你明明可以的……”
“我不想……”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黎星瞳望了一眼被警察押上了警车的小偷，淡淡地笑了：“还是值得的……不是吗？”
胸口被踹的那两脚隐隐作痛，她不由地咳嗽了几声。
季晨昊感到怀里那个柔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心像被狠狠撕裂了一般。
噩梦像是要再重演一遍，他恨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想要保护的人承受着痛苦。
“你看，这次我没有让别人帮我……”
“不要说了！”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在寂静的夜里箭步如飞。为什么救护车还没有来！
他的眼里满是痛和悔，眼底沉静了多年的黑色变得粉碎。
“对不起……”
他不该说那些话的，他不明白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说那些多余的话。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痛的眼睛。
如此悲伤的眼神，曾几何时，好像也在梦中见过。
“我一点也不疼……真的……”
听到她的话，季晨昊却更加小心了，好像抱着的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黎星瞳看着他身上沾到的抹抹红色，有些黯然：“我真的……会没事吗？”
“你一定会没事的。”
葬礼上，他第一次见到男人的眼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