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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喔!”月儿嘻嘻而笑,早已心痒。梦想化为现实,她走了第一步如此顺利就没想过回头,只怕等到想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来时的路。此时的女孩儿怎么会知道。
坐在书桌后的冯宣仁盯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了,既不让他退回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瞧着这张久违的脸,不动声色。
阿诚得忍受,享受过发泄的快感后,总得付出些代价,尤其是这位少爷的脾气。
“不错,看来你这两年过得不错,挺快活,害我白操心了。”冯宣仁终于开口,还是微笑,指间夹的香烟未燃上,只是翻来覆去地把玩。
深知他的脾气,阿诚觉得此时还是选择沉默方才明智,他挺直地站在他对面,没有如以前般地低下头。他已经明白低头没有任何用处。
“女人的滋味怎么样?”冯二少把手中的烟扔在台面上,身体俯向前状似认真地问他。
“呃?!”这个问题不太像话。
看对方还是闭紧嘴巴,冯宣仁咬牙,退回身体,重新拾起烟放在指尖绞成段段碎支,死命地克制自己不要向他发脾气,特别发这种没有充足理由的根本是纯粹泄愤的脾气,实在是有违自己待人的原则。初见时的惊喜和狂热被一个小小的意外给彻底浇灭,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报复。
胆敢报复他?!手掌一用力,指间的段段碎烟尽数扔在像根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面前的人身上,然后纷纷坠下地。
阿诚身体一抖,他害怕这种隐忍的怒气,使这些碎烟比石块还能砸疼人。
“少爷,月儿她……”话到一半就断了,他没有办法向他解释。
“嗯哼?!”冯宣仁挑起眉头,静候他的解释,但这似乎想解释的解释不见下文。
阿诚抿紧嘴巴,虽然他很想大声对这个人喊:你床上不是一样躺女人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可就是不能,他必须为理所当然的女人给自己的东家解释个清楚,仿佛这正常的关系反而是一种错误。
只是因为这个主子喜欢拥抱他,喜欢亲他,而自己也跟着无可救药,真是欲哭无泪,他从来没有跟他计较过这个,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过,但事情真的发生了,自己绝望到想要报复,想要发泄,痛苦地享受这些他本不配有的情绪的折腾,怎么也回不到两年前的单纯,给予和付出都自然而然,从没有去想过结果。
不要逼我!
他回视着梦里寻过千百度的眼眸,不想徒劳地解释,解释他想和月儿成家的,他能和她看到未来,而和眼前的人,想都不敢想。被伤害后就想要自我保护,两年前他站在码头把手一挥,就让一个单纯的梦幻彻底破灭,清醒得如此残忍!
“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回来?你不是不相信那封信吗?”冯宣仁交叉抱臂,转过眼睛不去望他。
“因为……”这样的对话让阿诚觉得实在很辛苦,“因为你……”他黯然长叹,放弃挣扎。
“你不是要让我忠诚吗?”无力地微笑,搪塞他一个两年前的理由,“少爷,我发过誓的,只要你需要,阿诚愿为你做任何事。”
又来了!冯宣仁不可置信地睥视着这张脸,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去克制自己的怒气,他分明在挑衅。温顺的阿诚何时变得这么狡猾?!压迫感在加深,他极不喜欢。
蓦然重复死寂。
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阿诚从没有见过冯宣仁发火的模样,他颇有些心惊胆战,自己真是感情用事到昏了头,连身份都敢逾越。
“行!”冯宣仁阴沉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双手在桌上一按立起身来,大步转过书桌走到男孩面前。
阿诚暗觉不妙,步步后退,心开始慌乱,却不是恐惧。房间不大,不足以藏匿,跨出几步就被逼到背抵墙面,身陷半个迷乱的牢笼。
“怎么不逃了?”用身体紧压着不知所措的人,冯二少不忘调侃,眉目间尽是邪意。
背对一片坚硬,抵得生痛。面对不及寸把距离的脸庞,阿诚心慌,头皮发麻,腿脚也无法动弹。
“少爷,放开……”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头,被霸道的嘴唇和毫无顾忌的舌头堵住出路。抗拒的话如此软弱,连抗拒者自己都不想相信,于是抗拒变成了欲拒还休,一种变相的挑逗,一种纯粹的勾引,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甚至无法意识到,他多么想要这个吻来弥补两年来的失魂落魄,不安和绝望。
没有办法违心地抗拒,那就接受。他需要这个动作的拯救,如同快要渴死的鱼面对甘霖的降落,伸出双臂勾紧贴在身上宽厚的胸膛,阿诚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在回应这个销魂的深吻,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确认他从来不敢确认的自己。
唇舌交缠,不绵不休,近乎贪婪。他给予他,他回应他,他回应他,他给予他,如同交战,忘却停止,无法确定的,不敢说出口的,看不到将来的,得不到公平的,即将幻灭的,在此时一一罢休,如此赤裸地坦荡面对。
如果外面的世界刹那毁灭,他们也不想去管了。
只希望时间迷失自己的方向,让一切不知如何随它而消逝。
“宣仁,你在里面吗?”敲门声起,温柔的声音如尖锥钻耳。
世界永远不会在刹那毁灭。
阿诚蓦然心寒,几欲疯狂,猛得把压制自己的人一把推开,着力胸前他马上得逞,只是看到强硬的人皱紧眉头,脸色苍白汗沁额头。
“对不起,少爷……”不知道怎么了,可他连自己痛得发狂的心都顾不得,要逃生!打开门,推开堵在门口的女人夺路而去。
“啊,这下人怎么回事啊?!这么没规没矩的!”门口传来张丽莎被惊吓地呼叫。
“丽……莎,不必管他,”胸口的刺疼还没有停止,冯宣仁连忙跟着奔向门口,“没事没事,什么事儿也没有……”最后一句已经软弱,他也怕解释。
“脸色怎么这么白?宣仁,你没事吧?”抬头看到对方的脸,把张丽莎给吓坏,连忙扶住看似摇摇欲坠的未婚夫,忙不迭地掏出手绢替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没什么,只是伤口有些发疼。”冯宣仁握住惊乱的小手,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虽然他一点也不想笑。
“伤口常痛吗?回医院再检查一下吧,”张丽莎心疼地提议,“你不要一个人住在这儿啊,不安全,都是些下人,连贴心的都没有,哪能知暖知冷。跟伯母回去住吧,我也可安心点。”把人扶上椅子,弯腰伸手揽着他的肩。
“我知道,别担心,没事的。”笑容是温和的,只是神思游荡。
“你不要哄我,”阿丽莎看出他的心有旁骛,“你呀,总会出些莫明其妙的事,这次出事又吓了大家一大跳,连我爹都怀疑……你……”情急下失言,连忙收口。
“什么?”冯宣仁终于收回神思。
“怀疑你干……不正经的事嘛。”张丽莎略有心虚的回道。
“什么不正经的事,”笑容依旧,“我可是每天老老实实去上班,卖力地干活,替国民效力哦,再说有你这个首屈一指的大家名媛作陪,哪有闲情去外面搞七捻三。”
“嗳呀,”面对未婚夫的刻意奉捧,丽莎心里颇为受用,娇嗔地攫着对方的袖管轻推着,“哪是说报上给你编派的那些风流账啊,爹怕你背地里做些不妥的事,危害到将来的前程,连命都难保。”
“哦?”冯宣仁推开那只手,心里暗惊。
“毕竟他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是想得多些,”丽莎寻思着对方的反应,不怎么开心的模样,“仁,你不要跟他介意哦。”
“当然不会,我怎么能和你爸介意呢。”抚拍着伸到掌心里的小手,直到看见对方宽慰的笑容,冯二少始终得体地扮着优秀情人的角色。
张丽莎满意地把脑袋靠在宽阔的肩背上,鼻间滑过淡淡的烟味和清爽的剃须沫香味,让她意醉神迷。年底,她将是他的新娘啊,她将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两年的若即若离终让她的温柔和执着给抹刹干净,使他屈服,心甘情愿意地把订婚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并承诺一生。
“仁,爱我吗?”她轻轻地问他。
“嗯。”对方立即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她笑了,灿烂如窗外晴空的阳光,不管这世界如何的纷纷扰扰,她坚信这个男人会给她足够的安全和幸福,自第一眼的相识她就此确定不疑。
只是没有想过被抱着的人是否同样坚信?就算他曾经假装坚信过,而现在,好象连假装都有些困难,那么的违心,违心到善于伪装的高手都觉查到伪装的无奈。他给阿诚选择的机会,但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机会由谁来给?或许他比阿诚更无奈,连选择的机会也不会有,所以伪装必须进行下去。
“我送你回去吧,”他转头对她温柔地笑,还带些调皮,“我会替你编理由给伯父伯母解释你的一夜未归,保证通过。”
丽莎有些羞恼,伸出纤纤素指点着他的脑门:“怕个什么,本快是夫妻了,何况我们昨晚……”脸儿发烫,连忙住嘴。
“对不起,我昨夜实在是……”冯宣仁一本正经地说。
“够了!宣仁!”捏起绢子恨不得塞到那张嘴里去,丽莎咬紧嘴唇,脸上已经泛红。
“新婚之夜保证不会。”越发不让说他越要说,且是越来越带劲的样子,丽莎终于发觉再温柔的男人可恶起来一样地让人吃不消。
“冯二公子!再说我就恼了啊?!”叉起细腰终于发起雌威。昨夜确有些失望,但想保留到新婚之夜岂不是更好,倒也未觉什么,但闺秀面薄,实在经不得当面提及,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可恶的嘴巴终于换题,接口笑着:“好了,不说就不说。我送你走吧。”
温柔的逐客令,受者不知:“我不想回去,你伤口那么痛,我怎么能安心回去?”
恳求的笑容:“回去吧,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做,陪不了你,于其让你闷着,还不如放你回去才能让我心安啊。”
这痛,你冶不了。他想对她说,但是不能。
“知道啦,”看出他的坚决,丽莎知道妥协,该叮咛的不可不说,“不要累着哦,改天来看你。不用亲自送我,阿刚就行啦,你先歇着,万不可劳累,工作可停着,还是身体要紧。”
冯宣仁好脾气地一一点头,在他妈面前都没有这么听话过。
待人满意而去时,他已觉得相当地乏累。伤口痛罢,想站起身来去找从嘴下逃走的人,却不由失了勇气,犹豫着缓缓回忆被打断前所做的事,用脑汁来感受他回应的余味,笨拙而小心,像个初次学语的孩子,僵硬地搅动着舌头,胆怯地吐出又吐回,很吃力,却因初尝到新鲜而欲罢不能。
他也欲罢不能,掉失了两年的滋味,再次迷陷,好似蚀坏神经的毒瘾,硬生生地被勾起,不知道如何来控制这股让他害怕的狂乱冲动。
罗嘉生说得对,见不到人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两年前他已经做到,现在自己却又把它破坏殆尽,而再见到人的那刻,他知道两年前做的事已经无法重新来过,阿诚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把他心中最后一点防守破坏得干干净净。
他恨透那丝压迫感,却又秘密地喜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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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来得快,挟带着大量雨汽和些许的燥热,气候总是在寒热中交替变幻,难以捉摸。五月中旬的介亭街旁铁栅栏里盛放着满藤满架的蔷薇,空气中弥漫着温郁的芬芳,像女人颊边未褪尽隔夜香水的余威,不热烈的却是缠在鼻尖让人无法摆脱,只是这使人酥软的气味不能影响介亭街一贯的冷清,带不来丁点的迷人风情。
时有时无的战局消息使这里喜欢未雨绸缪的贵人们心惊肉跳,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即锁门走人,纵使事后知道这里依旧相对安全,有心存余惊的一切再做打算。也有想得开的知道走哪里皆不如回来,毕竟这是租界,有所保证,于是这地方就热闹一阵冷清一阵像这变幻的天气一般地阴晴不定。
这一切的变化与阿诚兄弟生活的距离似近实远,在他们看来,此地唯一的变化就是工部局的探子们常叫人在街内撕贴在柱子上一些写着标语的白纸条,弄了一地的纸渣,嘴巴里还要不清不爽的粗骂,让人避之三尺。
阿诚偶尔走过,看到其腰间别着的手枪,总觉心惊,未敢多瞧便急急地离开去。他知道枪握在手里的感觉,沉而硬寒,十分硌手,他也亲眼从那黑管子抵着人脑开火后,血溅五尺的惨状。
阿三告诉他,不久前少爷被人刺杀过,胸膛中枪,险些丧命。想起在那胸膛口的一推,阿诚连手指都颤抖起来,心里疼痛,没有发觉阿三眉目间的怨恨。
“哥,月儿你要把她怎么办?”他问阿诚,不满的。
阿诚不经心地回答:“等她待烦自会想到回去。”
“哥,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你出来吧,”阿三口气里带着怒意,“如果她不想回去呢,你得对人家负责,少这样不看不问的。”
阿诚沉默,迳直走着。兄弟俩手里拎着购进的生活用品一前一后地踱步在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