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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案的第二天,就直接将李晔和林清君发配到极北,不止是牟氏拖着被杖责过的惨躯来送行,连李暄他们都一并来了。
“不!砒霜不是我下的!我是冤枉的!”李晔被带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在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而林清君只是噙着泪看着李晔,什么话都说不出:你想让我死吗?我不会再任由你摆布了!也许这就是宿命吧?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跟你可以永远守在一起吧?李晔,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牟氏哭嚷着将李晔和林清君送出城门,看着儿子带着枷锁镣铐被官差拖走,撕心裂肺地喊道:“晔儿!晔儿!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娘啊!”
直到她看不见李晔的身影,心里的绝望才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她喷出一口鲜血,靠着城门慢慢地倒了下来,她的身子好像突然没有了重量。
她努力地转过身瞪着李暄,嘴里说道:“满意了吧?你们满意了吧?这都是孽障!孽障!你幼时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报应该报在我身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儿子?”
李暄对于这个姨娘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是心里有数,可是此刻看她这么绝望地盯着自己,一时也哑口无言,也许生活在这个大宅子本来就是一种不幸吧!
牟氏一直到断气的时候,还是睁着眼,死死地盯住李暄,那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可是那里映着她此生最恨的人——李家的嫡长子李暄,从她一进李家门开始就将李暄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直到死去,她还是放不下这样的冤孽。
李晗走过去将牟氏的双眼合上,对李暄说道:“事已至此,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们抓紧时间将母亲和大姨娘的丧事办了吧。”
“公主,抱歉,你刚进门,就让你经历这么多事情。”云然看宜城公主紧紧盯着牟氏的尸体,好像有点被吓到的样子,只好先安慰她。
“不,大嫂,你说什么呢?我已经是这家的媳妇了,就是这家的一份子!晗哥哥,你说对不对?”宜城公主说着挽起了李晗的手臂,只是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当她挽上李晗手臂的那一刻,李晗的表情有多么的不自然。
“好了,三弟,府里的事我们会处理的,你带着公主回府去吧!”李暄对着李晗道。
宜城公主也想回府了,一听李暄这么说,就抱着李晗的袖子嘟哝着,李晗便也顺着她的意带她回去了。
李晔既然犯了谋杀嫡母的罪过,肯定就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皇上很快就下了旨,让李暄继承侯位。
李夫人的丧事和牟氏的丧事是一起办的,李夫人跟李怀渊合葬在一起,因为李晔背上了谋杀嫡母的罪名,母可凭子贵,母也可以凭子臭,现在李晔是杀人犯,牟氏也被贬为庶人,那么牟氏也只配葬在李家墓园的一个角落里。
虽然李夫人做过错事,但母亲毕竟是母亲,李暄一直很伤感,母亲死后,他就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他会将云然紧紧抱在怀里。
云然知道他的难过,也被任由他抱着,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一个月之内,接连失去父母双亲,就是李暄不说,云然也能知道他的心底是怎么样的痛苦挣扎。
“云然,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李暄的的头还埋在云然的脖颈之间,可是声音很严肃。
“什么事?”云然一听李暄的语调,就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母亲不是李晔毒死的。”李暄突然抬起了头,很肯定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什么?”云然扬起头来看李暄,只见他的眼底带着那样的痛彻心扉。
“丫鬟们要烧母亲的衣服和被褥的时候,我去她的房间看了一下,在她的枕套里发现了这个。”李暄说着从袖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
“这是什么?”云然好奇地想要拿过来看看,可是李暄却制止了她,将纸张放到一边,说道:“别碰!这里面还有砒霜的粉末!”
“砒霜?”云然的脑袋“嗡--”的响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李夫人躺在病床上,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还在固执地说着:“暄儿,母亲一定会补偿你的!”她那时候的神情是那样认真,那样的笃定。
还有李晔,在李夫人毒发身亡的时候,他曾绝望地喊过:“她还能活几天?我给这种活不了几天的人下砒霜干嘛?”
那么事实的真相就是李夫人觉得对不起李暄,所以说要补偿李暄,反正李月雅已经离开,她又活不了多久了,她干脆就利用自己的生死来帮着李暄夺到侯爵打击李晔,因为自她生病倒下以来都是李晔夫妇为她熬药送药,她干脆就趁李晔不注意的时候将砒霜加进药碗里,然后自己喝下了药,便毒发身亡了,所以大夫才能在药碗里面检验出砒霜的成分。当时李晔夫妇在场,药又是他们熬他们送的,大家自然都会怀疑到他们夫妻身上去,谁会想到竟然是李夫人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是母亲直接给自己下的毒?可是林清君的衣服里这么也会有砒霜?”云然诧异地问道。
“那大概是张妈妈趁混乱放进林清君的棉袄里去的吧。”李暄答道,他还记得李夫人下葬以后,张妈妈在他耳边说道:“大少爷,夫人还是很爱你的,你就不要再记恨她了。”
后来,张妈妈眼角挂着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跟李暄辞行,说是要告老还乡,李暄就是看出了张妈妈的古怪,所以才会在丫鬟为李夫人烧东西的时候,去碧荷院看了一眼,没有想到就找到了那张牛皮纸。
李夫人这么做看似很伟大,她以为她这样是在帮助李暄,是在补偿李暄,可是李暄只想带着云然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她这么做,只是把李暄和云然推入了新的水深火热之中。
云然有些哑然,他们算了这么久,却没有想到病入膏肓的李夫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她和牟氏斗了二十几年,虽然前二十几年都是牟氏占了上风,不过到了人生终了的地步,始终还是她是赢家,她以生命为赌注,把每个人都绕进局里,下了一盘绝世好棋,一下将牟氏彻底扳倒,再无崛起的可能。
半晌,云然还是宽慰道:“母亲还是记挂你的,想来她一直为这二十几年的所作所为而忏悔,所以她才会用自己的生命,也要让你得到侯爵,虽然她不了解我们心里的想法,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就遵照她的意思好好过下去吧,侯府只剩下我们了。”
“我知道,我们便也只能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了,只是没有想到李晔这回是冤枉的。”李暄有些无奈地说道,因为李晔之前做过那样多的错事,甚至还三番两次地想杀他的妻子,所以这一次他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以为这是李晔所为,没有想到却冤枉了李晔。
“他们夫妻俩做过那么多坏事,现在也是咎由自取,只能说明他跟这个侯爵没有缘分,他们夫妻到了公堂上还不是对着对着咬么?可见他们一点夫妻情分都没有的!而且他们背上这样的罪名,能留下一条命已经很好了。”云然倒不同情李晔和林清君,虽然他们这一次是无辜的,可是以前他们干过的伤天害理的事不能磨灭的,有这样的一天也算咎由自取了。
“其实去极北还不如死了好。”李暄看云然好像还不了解极北的样子,于是这么说道。
“这是为何?”云然倒不解李暄的这一说法。
李暄轻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极北终年积雪不化,温度极低,那里食物稀缺,奴隶一般只能吃两顿饭,还只能吃菜饭汤,他们也只能穿被士兵淘汰的旧袄子。极北的地底有许多矿石,他们到那里就是挖矿的,监守他们的士兵,每日都会手执鞭子鞭打他们,他们只要有一点点懈怠,很可能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很多人到极北,不过两年便死了。”
“原来竟是如此!”云然长叹一口气,以前的李家就是一盘散沙,现在是彻底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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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柳姨娘说要见你。”芽儿在云然耳边说道,现在云然的身份已经变了,不再是少夫人,而是夫人。
柳如眉?李怀渊死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柳如眉了,云然忙说道:“快请柳姨娘进来。”
柳如眉穿着一身素缟进了屋子,本来国色天香的面容已经苍白消瘦了许多,以往的柳如眉都是花枝招展,活力四射的,云然从来没有看到她这么憔悴,这么无力的模样。
“如眉,你还好么?”云然握住柳如眉的手问道,却发现柳如眉的手是那样冰冷。
“你放心吧,我很好。”柳如眉淡淡地回应着,声音也是那样沙哑。
“我还怕你要长住庵堂呢,还好你回来了!我们也好做个伴!”云然依然拉着她的手。
“我这次回来你来向你告别的。”柳如眉却抽出了自己的手,安静地辞行。
云然一怔,急忙问道:“告别?你要去哪里?”
“我想回我的家乡去。”柳如眉恬静地回答着,好像以前那个倾城倾国的女子根本就不曾存在过,有的只是这样一个青年丧夫的可怜女子。
“你的家乡在哪里?”云然从来不知道柳如眉过去的事情,只知道她是舞姬出生。
柳如眉的脸上出现了陶醉的表情,回答道:“我的家乡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春天会开满遍地的油菜花,夏天会结满树的李子,到了秋天会有黄灿灿的柿子,冬天还会开傲雪的红梅。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乡了,算算,该有十五年了。”
这样惆怅的柳如眉是云然没有想过的,云然呆愣地看着她那陶醉的表情,却没有办法往下接话。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四姨娘在怀孕的时候我会待四姨娘那么好?你是不是觉得我待李怀渊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他们要么暗算李怀渊,要么就在为她们的儿子谋前程,唯有我是对李怀渊真心相待的!”柳如眉褪去了胭脂花粉,素净的就像一朵静静盛开的菊花。
“为什么?”这本来就是云然一直猜不透的问题。
柳如眉痴痴傻傻地一笑,回答道:“因为李怀渊也对我好,我十三岁的时候跟着我的情郎私奔,逃出了我的家乡,可是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在玩弄我几年之后竟然将我卖了,卖到了秦楼楚馆做一名舞姬,我为那个臭男人小产过,可是小月子没有做好,因为他一直在赌博,我就跟着他逃命,于是我就落下了病根,所以我早就不能再孕了。所以我看见四姨娘怀孕的时候,我会那么羡慕她,我会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照顾她,我多想把她当成我自己,我也多想拥有一个我自己的孩子!”
云然有些痴了,原来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柳如眉,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柳如眉继续说下去:“我因为长相还算出挑,李怀渊有一次去秦楼楚馆玩的时候相中了我,开始我也不过是与他逢场作戏罢了,因为我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李怀渊要比那些臭男人稍微好一点点,他知道我的遭遇,非但不嫌弃我,还替我杀了那个男人,知道我不能怀孕,还是让我进李家门做他的妾室我在他身边快九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嫌弃过我,他知道我爱美,总是给我最好的,我刚进门的时候,大姨娘她们欺负我,他也总会护着我。我知道他不会给我全部的真心,可是他只要给我一层的真心,那便够了,那我柳如眉也不枉活了这么一世。”
云然第一次知道知道她的心里原来这么苦,那么说这么久以来,柳如眉的那些恣意,那些明媚,多半也都是装出来的了。
“现在李怀渊死了,我在庵堂日夜为他诵经超度,我想他有福的话应该可以通向极乐世界,那么我也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我一走就是十五年,我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否还健在,我该回去了。在乡下种种田,看看花,没有这些勾心斗角,那样的日子一定很快活!”柳如眉的心里一直有一片最干净的地方,那就是她的家乡。
“那我派人送你离开!”云然看她这么想离开,当然觉得要成全她的心愿。
“不用了,李怀渊之前赏赐了我很多东西,我不缺钱,也不缺东西,我会自己离开的。恭喜你,终于做了这家的主母,祝你跟侯爷能够白头到老。”因为李暄已经继承了侯爵,现在柳如眉口中的“侯爷”自然就是李暄了,她说得很诚挚,她是一个朋友的身份在祝福云然的。
“我知道,谢谢你。”云然心头苦涩,她并不愿意做这家的主母,她也想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但事已至此,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柳如眉也走了,现在这座宅院彻底地空了下来,只剩下李暄和云然,还有一直闭门不出的李月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