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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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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哼——我有我的身分。”
  他并没有忘记,是日本人害了他亲家钱默吟一家子。不过,他更不能忘记,打从日本人进占北平,他的生意一天天兴隆起来,如今,自个儿也置下了产业。为了钱先生,他应当恨日本人;替自个儿盘算盘算,他又应当感激他们。恨和感激,这两种感情揉不到一块儿,他只好不偏不倚地同时摆在心里。
  然而不偏不倚并维持不了多久。不偏不倚就是偏倚的开始。为了长远保住他的产业,他不由得相信了日本人的宣传:他们侵略中国并不是为了打中国人,而是为了帮中国人消灭共产党。金三爷那四方脑袋里想的是:要是日本人真的消灭了共产党,也就等于保护了他那三所宅子。
  他老惦着钱默吟。不论在街上遛弯儿,还是在茶馆里坐着,他总留着神寻觅,找他极敬慕的这位亲家。见了和他亲家模样相仿的人,他总要跑上前去看个究竟,希望自己没看错。一旦发现认错了人,他就揉揉眼睛,埋怨自己老眼昏花,看不真切。
  他非常疼爱外孙子,几乎把孩子给惯坏了。钱先生在监牢里受罪的当儿,外孙子倒给宠得不行。金三爷宁可自个儿吃共和面,喝茶叶末儿,也要想尽法儿让外孙子吃好喝好。外孙子只要有点头疼脑热,他就赶紧去请北平最好的大夫。他把外孙子当菩萨供养着。
  外孙子犯了错儿,钱少奶奶要罚,金三爷就把外孙子搂在怀里,数落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孩子,还要罚!要是没有他,你又不知道该怎么样了。”
  孩子刚会迈步,金三爷就想让他见世面。他把孩子扛在肩膀头上,或者干脆让他骑在脖子上,挺起胸脯,迈着大步,带他去逛大街,赶庙会,上市场。不论这东西吃了有没有好处,也不论这东西该不该玩,只要孩子说一声“要”,金三爷就赶紧掏钱买。
  孩子会说话了,金三爷又苦恼起来。孩子跟妈学会了说:“打倒日本鬼子!”“给爸报仇”,还会挺起小胸脯说:“我姓钱。”金三爷不能把个常叫“打倒日本鬼子”的小外孙子带着到处跑,也不能跟自个儿的闺女吵;没准儿会让邻居听了去,报告日本人。他不怕给抓起来,他身强力壮,挨几下子也没什么,然而要是日本人没收了他的产业,那可就真要了命了。
  金三爷那四方脑袋里琢磨着要跟日本人套套近乎。他并不想跟日本人合作,当他们的走狗。不,他还没有坏到那步田地,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想要不即不离的跟日本人攀点儿交情。
  他加入了三清会。三清会专收那种有点儿小聪明,或者象金三爷这样有点儿本事,而脑子又糊里糊涂的人。日本人不久就把他列入“有用”的人一类,要跟他交朋友。
  等金三爷真的以为日本人是安着好心,他们就突然追问起钱默吟,吓得金三爷瞠目结舌。是他造的孽,招惹来的日本人。日本人向他担保,决不会伤害钱先生。他们赌咒发誓地说,金三爷崇拜亲家,他们也佩服钱先生的学问,人品和胆识。他们要是找到他,一定不记前仇,好好跟他交朋友。金三得帮忙找人。他们暗示,要是他不肯帮忙——哼!——小心他那三处房产和他的外孙子!
  金三爷精明了一辈子,这下子掉进了人家的圈套。他又气又恼,红里透亮的鼻子尖发了紫。哪怕日本人保证不害钱先生,他也不乐意帮着日本人去逮钱先生。
  金三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想出了主意。他决定去向钱先生讨教。
  上哪儿找钱先生去呢?
  他想起了野求。多日不见那瘦猴儿了,他可是很关心钱先生的。
  这条路子没走通。野求的街坊说,他们全家都搬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金三爷又想到了瑞宣。
  祁家的人,全都侧着耳朵仔细听他说话,都想知道钱少奶奶和她的孩子日子过得怎么样。
  金三爷没时间谈他的闺女和外孙子,他单刀直入,打听钱先生住在哪儿。
  一起头,瑞宣以为金三爷是惦记钱先生,才这么急着打听他的住处。过了一会儿,他觉着事情有点蹊跷,就盘问起金三爷来。
  金三爷很不耐烦,一个劲儿敲他那烟袋锅,拿定主意不吐真情。瑞宣也谨慎小心,什么都不说,憋了半天,金三爷泄了气,拔腿走了。
  瑞宣心里犯开了嘀咕。他不明白,为什么金三爷要找钱先生,情况有点儿不妙。他想马上去找钱先生,嘱咐他多加小心;可是反复一想,又怕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不能听见风就是雨,随便惊扰钱先生。不论怎么说,金三爷总算是钱先生的亲家。
  他拿定主意,先别忙,等他向明月和尚交稿的时候,先跟明月商量商量。
  金三爷见瑞宣的嘴这么严实,起了疑。他觉着瑞宣准知道钱先生的下落,只不过不肯告诉他罢了。他拿定主意,跟着瑞宣看个究竟。
  金三发现瑞宣在个小铺子里跟明月见面,便又盯上了明月,发现了那座小庙。
  金三不敢贸然进庙,要是钱先生真的在那儿,他冒冒失失地撞进去,劝亲家跟日本人合作,而钱先生不肯听他的,就会马上换个地方躲起来,那——再说,要是钱先生不听他的,他能昧着良心叫日本人来逮吗?
  他去看瑞宣的时候,看见了小羊圈一号和三号的宅子。他想起了几年前背着钱先生去找冠晓荷的事。难道如今他自己也跟冠晓荷一样了?冠家的人是一群狗,而我金三爷可是黄帝的子孙。
  要是钱亲家真的在小庙里,他又不去报告日本人,岂不是就犯了包庇亲戚的罪,不但人受连累,连产业也得玩儿完!
  他的良心跟恶念展开了斗争,谁对谁也不肯让步。是万恶的侵略战争,逼得他为了个人的安危,竟想出卖自己的亲戚。
  他常在小庙附近徘徊,不敢进去。他想见见他最敬佩的亲家兼朋友,可是,他也怕见了钱先生会挨骂。他在小庙门外踟蹰不前的时候,有几个人在后面跟着他。他虽然不敢往小庙里进,可是那些人却悄悄地摸了进去。钱先生被捕了。 
 
 
 
 
  
94
  意大利投降了,日本皇家海军打太平洋一点一点往后撤。北平的日本人奉命每人结交十个中国朋友。
  小羊圈三号的日本人也出门“交朋友”来了。他们向来不跟左邻右舍的中国人来往,可是现在,就连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得按照上面的命令来一个变化。
  四大妈头一个拒绝和他们交朋友。她谁都能爱,就是不能爱那打死她老伴的日本人。虽说打死她老伴的并不是三号的日本人,然而,日本人总归是日本人——她闹不清他们谁是谁,也犯不着去闹清楚。
  这位居孀老太太的嘴,可不象个寡妇嘴,什么脏字儿都敢出口。日本人听不懂她用的那些字眼儿,光知道冲她傻笑。程长顺几乎要跟他外婆吵起来。马寡妇向来不肯得罪人,更不敢得罪日本人。她对他们既恨又怕,人家上门来了,还能不给杯茶喝?总不能把人家撵出去吧。然而,长顺决定把门插上,不招待这种“朋友”。
  小羊圈的人觉着,一边儿杀人,一边儿交朋友,简直是莫名其妙,叫人恶心。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不理那些日本人。只有丁约翰例外。
  其实,他在英国府当差那会儿,最瞧不起的就是日本人。如今长期失业在家,回英国府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得早日改换门庭,另找洋主子才好。他已经当惯了洋奴。
  一当上里长,他就施展手段,弄了点煤来。有了煤,他每天就能多少有点进项。他在院子里点了个小煤炉卖火。没钱自家起火的街坊,可以到他这儿来烧点儿茶水,做点吃的。他盯着他那只大钟,按钟点收钱。
  三号的日本人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这么不通人情,不讲道理,不友好。他们走了一遭,只有丁约翰一个人来回拜,还把他们高兴得不得了。他们怕要是连一个朋友也交不上,就该挨罚了。他们原打算去访问一号那位老婆婆,问问她跟街坊和睦相处有什么诀窍。老婆婆要是不肯说实话,就吓唬她一气,要不然编个罪名暗害她。幸而里长丁约翰知趣,肯跟他们交朋友。那就得牢牢地抓住他,施展侵略者惯用的伎俩,象蚕吃桑叶一样,把一家一家人通通攥到手里。
  丁约翰跟所有的洋奴一样,恨不得人人是洋奴,而由他当奴才总管。他在三号跟日本人吹牛说:“我是里长,能下命令叫他们跟你们交朋友。”走出三号大门,丁约翰就挺胸凸肚,那副神气劲儿,几乎跟他在英国府当差的时候差不多。
  他去找白巡长,干脆给白巡长下了命令,叫他帮着通知街坊们,好好跟日本人交朋友。
  白巡长是个讲究实际的人,通情达理。他一向精明能干,也会见风使舵。然而他不能因此就不爱国,不爱自己的同胞。他不同意丁约翰那一套。
  “哼,”他对丁约翰说,“日本人跟咱们交朋友?岂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丁约翰恼了。他是几百年来民族自卑的产儿,是靠呼吸带着国耻味儿的空气长大的。他的最高理想就是求外国人高抬贵手,不打他,让他好好当洋奴。在他想来,日本人能打败英国佬,而中国一定打不过日本。即使日本人不幸败了,英国和美国也会卷土重来,再当他的主子。唯独中国人挺不起腰杆,不能跟英国人和美国人平起平坐。他不乐意再跟白巡长多废话。
  丁约翰找上了瑞宣。瑞宣吃过英国府的洋面包,一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要是早先,瑞宣没准儿会笑上一笑,说两句俏皮话把丁约翰打发走。可是而今,他决不肯放过进行宣传的任何机会。他不管丁约翰懂不懂,也不管他爱不爱听,详详细细对他讲开了世界大势,末了告诉丁约翰:“白巡长和街坊们做得对,错的是你。”
  丁约翰把瑞宣的话仔仔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禁恍然大悟。“哦,这下子我明白了。英国和美国一定会赢,你我就都可以回英国府去作事了。那才好呢,好极了。”
  瑞宣真想啐他一口,可又忍住了。“你又错了。咱们谁也甭靠,自己当家作主人。”
  丁约翰没再言语,客客气气告辞了。他不明白瑞宣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又到三号去,告诉日本人说白巡长不乐意合作。他并没成心背地里给白巡长使坏,可他得让日本人知道知道,他是真想帮他们拉朋友的。要是不幸日本人恨上了白巡长,他也没辙。
  日本人果然恨上了白巡长,他们的仇恨比友情来得快。
  他们没把这件小事拿去惊动他们的长官,而是给白巡长的上司写了封信,说他玩忽职守。这位上司当然是中国人。
  白巡长的上司怕丢差事,怕饿死。为了保饭碗,不敢护着白巡长,撤了他的差。
  白巡长的好日子真是走到了头。他有经验,有主张,受街坊邻居爱戴。然而,他没有积蓄,没有前途。他一辈子没攒下一个钱。哼,要是他再滑一点,连蒙带骗,常常使点坏心眼,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就不说飞黄腾达吧,总不至于丢差事。
  好吧,既然好心没好报,干脆就杀人放火去!日本人杀人放火,倒成了北平的主人!他决心要杀丁约翰。杀人是善是恶,有谁来管?战争最大的教训,就是教那些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人去杀人。
  再一想——既杀,何不杀日本人?
  他没跟家里人提丢了差事,把菜刀往棉袄里一掖,走出了门。
  他往小羊圈走。每条胡同里都住的有日本人。可是,他不加思索,出于习惯,走到了小羊圈。他最熟悉这里。在背后使坏的准是住在三号的日本人。好,——先拿他们开开刀。
  他的长脸煞白,一脑门汗珠;背挺得笔直,眼睛直勾勾朝前看,可什么也看不见。他已经不是白巡长,而是阴风惨惨,五六尺高的一个追命鬼!他已经无所谓过去,也无所谓将来,无所谓滑头,也无所谓老实。他万念俱灰,只想拿一把菜刀深深地斫进仇人的肉里,然后自己一抹脖子了事。走到三号的影壁跟前,他颓然站住,仿佛猛地苏醒过来。他安分守己过了一辈子,如今,难道真的要去杀人么?迷迷忽忽的,他站在那儿发楞。
  迎面来了瑞宣。
  一见瑞宣,白巡长的杀人念头忽然消散了一多半。他耷拉下肩膀,手脚瑟瑟地哆嗦起来。
  “怎么啦,白巡长?”瑞宣问道。
  白巡长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菜刀,仿佛怕瑞宣搜他。瑞宣明白,准是出了事。他拉着白巡长的胳臂说:“来,上我屋里呆会儿。”
  白巡长不知道怎么是好,被瑞宣拽着朝家走。一进大门,他把杀人的念头摆在一边,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态度:“祁先生,我——我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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