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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过去了。
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皮,强还是没有出现。
当太阳照耀着金三角的山谷,照亮了杰愤怒失望的额头时,他飞快地跑回了边村。
然而,强不见了。
杰和强的爷爷到处寻找他,但始终都没有他的踪影,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强如同一片罂粟花瓣,在金三角闷热的空气中蒸发了。
我赢了吗?杰扪心自问,他摇了摇头,强没有给他赢的机会。
强失踪了,菲自然也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但她仍继续住在边村。但是,杰不想再见菲,他总是躲着她,就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几个月后,杰背上空空的行囊,离开了边村,离开了金三角。
最后的战役最后的战役(5)
五
赤道的阳光永远是恶梦的主题,它们肆无忌惮地照耀着这片古老的大陆,在一大片美得惊人的红色花朵中,杰汗流浃背地隐藏着,一些花茎被他弄断了,流出了白色的汁液。他潜伏得太久了
,以至于几片花瓣沾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血红色的印记,像是古代某种特殊的化妆。
一个月以前——
直升机发出巨大的轰鸣,颤抖着划过地球赤道的上空。杰抓着M-16步枪,斜靠在直升机的舱门口。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向地面看了一眼。但是,他并没有看到想像中的热带丛林,也没有非洲象与长颈鹿,只有一大片红色花朵的海洋。
他在几百米的高空,俯瞰着那片美得无与伦比的罂粟花丛——这景象要比小时候在边村山谷中的所见更为壮观。这些艳美的花朵就像瘟疫一样,毫不迟疑地传染到了非洲的中心,然后继续肆意蔓延,她们敞开诱人的红色身体,吞噬着这块古老的黑色大陆。
几年前杰离开了边村和金三角,漂泊于世界各地,他学会了射击与格斗,应征加入了联合国反毒署,被派到非洲从事缉毒。
当杰走下直升机的一刹那,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生长的地方。
轮回——现在他才明白,一切都不过是命运中的轮回。
几个小时后,杰的目标出现在几千米开外。
他像猎人一样不动声色,当对方进入射程以后,他才缓缓地举起了狙击步枪。
那是一个健硕的黑人,猫着腰走在花丛里。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可能是中年人,也可能是热带地区常见的早熟少年。
此时,这黑人的太阳穴,正好停在杰的瞄准器里。
扣动扳机。
一刹那间,在杰的瞄准器里,只见到一片红色的液体喷溅而出,瞬间与四周的花朵融合在了一起。那黑色的身影缓缓地倒下,压平了一大片花丛。
几秒钟以后,AK-47的子弹就从杰的头顶呼啸而过了。他赶紧趴到了地上,绿色的迷彩服上,立刻就沾满了红色的液体——那是美丽的花瓣留下的。
他战战兢兢地向后匍匐退去,周围早已是弹雨横飞的世界了,许多花茎被子弹打断,白色和红色的汁液一同飞起,混合成奇特的颜色,落在了他的身上。杰知道对方已经摸清了他的位置,他们显然决心要为被打死的同伴复仇。几十发子弹滑翔到他的周围,或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杰再也无法冷静了,血液好像自己要往外喷,把脸涨得通红。
正当他回过头来,要用手中的武器还击时,他听到了熟悉的M-16的枪声。此时,他觉得那声音变得如此悦耳动听,宛如他在木吉他上弹出的音符。
紧接着,他听到了几声沉闷的呻吟,又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砰!
他先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声音,然后就感到一粒飞快旋转着的金属,带着火药的味道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完了?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眼前。
杰抬起头,忽然感到阳光下一阵目眩。因为,他看到了强的脸……
最后的战役最后的战役(6)
六
房间里一片阴暗,除了月的眼睛以外,杰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躺在行军床上,肆意地想像她的样子。绷带越来越紧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从伤口处传来——昨天他中弹了,幸好,那不是要
害的位置,子弹也已经被取了出来。月刚看到他的时候差点儿被吓昏过去,后来才发现他并没有流多少血,那些看起来吓人的红色,只不过是被压碎了的罂粟花瓣。
月是基地惟一的女子,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但她有着与杰一样的肤色与眼睛,说着与杰一样的语言。她说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但却能熟练地为中弹的队员们包扎伤口,于是基地就成为了她的家,许多伤员都是从她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从杰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从月的眼睛发现了某种东西。
是的,她喜欢杰。
这是没有理由的喜欢。
杰深呼吸了几口,但还是无法减轻疼痛。于是,他在黑暗里伸出了手,正好抓到了月的手腕。
你把我弄疼了。她轻轻地嗔了一句。
对不起。杰只是松了松手,但并没有放开。
忽然,不知从哪里射出一线暗淡的光,照到了月和杰的脸上。月急忙低下头轻声说,昨天,是强救了你。
我知道。杰淡淡地回答。
你们过去认识,是吗?
沉默。
杰终于说话了,是的,我和强从学走路的时候起就认识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在丛林里游泳奔跑,一起学会了舞刀弄枪。
情同手足?
差不多吧。但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已经分开了好几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听说强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
杰轻轻叹了一声,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昨天你醒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和强说话呢?
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就这样愣了许久。忽然,他把头别向了另一边说——
懦夫。
月茫然地问,你在说谁?
我不知道。
忽然,他把月拉了下来,长长的黑发垂到了杰赤裸的胸口,使他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天哪,伤口又疼了起来,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打穿了。但杰并不放手,尽管绷带几乎使他窒息,但血管却越来越扩张,他暗暗催促自己的鼻血快点儿流下来。
他们越靠越近,月已不再抵抗,渐渐地她的脸和眼睛都模糊了,和杰的睫毛混在一起,缓缓沉入黑暗的海底。
就在这个瞬间,一阵沉闷的枪响。
杰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月轻轻地叫了一声,躲到了阴暗的角落里。杰看到房间的窗户忽然敞开,一个黑人举着枪呆立在窗前,胸口的弹孔正在喷射着鲜血,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颤抖着倒下。
黑人倒下以后,杰才看清了站在后面的强。
强的M-16步枪正对着窗口,枪口还在冒着烟。
他冷冷地看着杰的眼睛,目光里似乎隐含着某种东西。
杰缠着绷带赤裸上身站在窗口,两个人如雕塑般对峙。
趴下!
强大喝了一身,然后转身向后扫射了一圈,弹壳不停地从他的枪中弹出。杰依旧呆立在窗前,看不清对面有多少人中了强的子弹。
月一把将他拉到了窗下,她紧紧地抱着杰,两个人在小屋里瑟瑟发抖。
但杰轻轻地推开了她,伏在月的耳边说,躲在这里,不要乱动。
然后,他端起桌子上自己的枪,一脚踹开了小屋的门,亮出缠着绷带的上身,冲进了外面的弹雨中。
月不敢看外面横飞的子弹和尸体,蜷缩着身子躲在小屋的角落里。忽然,鼻子里一阵发酸,她拼命想要忍住,但泪珠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最后的战役最后的战役(7)
七
回家了。
杰茫然地看着弥漫在山间的雨雾,不置可否地轻叹了一声。他并没有搭车,独自穿着那身军人外套,走在通往边村的路上。墨绿色的外套早已经磨破了多处,甚至还有残留着几个弹孔,但他一直舍不得扔掉。
在外流浪了几年以后,边村已经变得陌生了。他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没有一个能把他认出来。倒是几个小孩子扑了过来,向他兜售劣质的香烟和旅游纪念品。杰低着头推开了他们,茫然若失地环视着周围。他看到一辆旅游大巴开进了边村,一群举着照相机的人,鱼贯般穿越边村中心的小街。原来,边村已经和人妖、大象和宝石一起,成为了此地的一个旅游项目,人们被神秘的金三角所吸引,千里迢迢地来此猎奇。
杰混在旅游者中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忽然,一只柔软而冰凉的手,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腰。杰猛然回过头来,警觉地抓住了那只手。接着,他看到了藏在木棉树后的那双黑眼睛,同时听到了几句拙劣的英语,问他要不要宝石。
他立刻就怔住了,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只细细的手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但杰的右手就像铁钳一样,使她动弹不得。
菲?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声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她已经不再挣扎了,眼神也终于柔和下来。杰放开她的手,她从木棉树后走了出来,乌黑的头发有些散乱,一双眼睛紧盯着杰的脸。一开始她还不敢相信,片刻之后她的嘴唇开始颤抖。
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也是。
但在转瞬之后,杰已经不那么激动了,他恢复了阴沉的脸色,淡淡苦笑了一下说,终于有人认出我。
菲后退了一步,那张脸又变得有些陌生了。
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四年半。
菲低着头回答杰的问题,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忽然,杰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菲立刻跑到后面一栋房子里,抱出了一个两岁大的小孩。
你已经做妈妈了?
嗯。
杰看了看婴儿的脸,淡淡地问,这孩子的父亲去哪儿了?
一年以前,踩到村外的旧地雷炸死了。
杰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叠美元,塞到了菲的手里说,就当我买了几块宝石吧。菲并没有拒绝,倒是干脆地把钞票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我要走了,去看强的爷爷。
嗯,你还惦记着他?那老头子看起来快要死了。
杰忽然感到一阵难过,这并不是因为他曾经爱过她,而仅仅是出于某种同情。他转身离开了菲,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们不会再见了。
最后的战役最后的战役(8)
八
吊脚楼的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像是一座纪念碑似的,孤零零地挺在边村的尽头。
楼里住着强的爷爷,那是一个孤独的老头子。在杰小时候的记忆中,老人有一双有力而粗壮的手,总把他和强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有时候整夜都不放杰回家,比起自己的孙子,他似乎更喜欢杰。但杰并不喜欢他,因为老人的身上总有一股怪味,和弥漫于整个边村的特殊气味一样,但在老人的身上似乎更为浓烈。
杰小心翼翼地走上吊脚楼,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怪味。他循着这难闻的味道,终于找到了那个阴暗的房间,强的爷爷正躺在一张破草席上。
他缓缓地靠近了老人,那股气味又扑鼻而来,似乎还混合着草药与肉体腐烂的气味。这是一个人在临近死亡前,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气味。
忽然,老人睁开了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是杰吗?
杰立刻坐到了地上,他低下头看着老人的眼睛,在那双浑浊的眼球里,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老人吃力地吐字,带着一股浓郁的口音。
是的,我回来看你。
我快死了。
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