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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的是金库里的资金越来越少,许多原先亲兄弟一般的公司大老板此刻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年头!
就在马俊仁一边积蓄力量,一边长叹世态炎凉的时候,最早欢迎马家军“凤凰飞来风水宝地”的大连市市长薄熙来,以高瞻远瞩的大家风度,向马俊仁再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薄熙来真诚地说:我觉得马家军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在我们大连,服装节、足球队、马家军是三道壮丽的风景线。当初,马家军来大连,我支持过我欢迎过,今天,我不能眼看着马俊仁倒在大连的草坪上!
近几年,薄熙来把国际服装节、大连万达足球队、辽宁马家军这三件盛事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每年都要总结、安排,直接向人民代表大会负责。大连市府支持马家军,前后不变。
薄熙来为马俊仁送来人民币50万元,嘱他安心恢复训练,全力再创辉煌,不要悲观失望,不要嫌钱少。
这50万,对于马俊仁不仅救了急,更是力量的源泉。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把队伍拉起来再说,老马的腰杆子挺起来了。两年多以后,我又见老马,他向我一一回顾上次分手后的心路历程,首先提到的一件事,就是在分钱以后经济困难的关头,薄熙来送来了50万元,钱不算很多,深情厚意啊!
崔大林做为最早提携老马的“伯乐”,在大连兵变、老马困难的紧要时刻,同样毫不含糊地支持了马俊仁。他坚持认为:老马这个人是很聪明的,他一定会记取沉痛教训,重新站起来,只要我还在省体委主任这个位置上,我将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崔大林坐在阔大的办公桌后面,微微摇动座椅,陷入了关于老马的回忆:我前后3次支持了老马,第一次是80年代,我启用他率队打马拉松,队员受伤,他失败了,这个你都知道,当时他要面子,自个儿回了鞍山不露面;第二次是推行教练员招聘,我让孙玉森再去鞍山挖老马,支持他出山带队伍,3年后他成功了,辉煌了,可惜时间太短,我们没有把队伍带好,兵变大连,剩了个曲云霞,剩了个姜波,昙花一现嘛!老马这一跤摔得不轻,大有可能告别体坛。所以,第三次支持他就是这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我支持他拉起队伍重新干,打奥运会,打八运会,人不能不争这口气。全省队员任你挑,你的训练中心不变,你的中心主任照当,拉起队伍来,重打锣鼓重开张!不要昙花一现,要丢掉农民意识,你的训练是世界一流的,老马别趴下!——崔大林第三次援马,与薄熙来的资助一样,都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反过来,老马的新军又在崔大林日后的人生道路上成为重要的砝码。
1995年下半年,秋雨迷蒙之中,马俊仁重新拉起了男女40多人的一支新军出发了。他们从辽东半岛,向南、向南,不乘火车,不上飞机,不坐汽车,长途奔跑大拉练,跑过大半个中国,跑过高山大河,跑过滔滔长江,跑向云南红土地,从海岸到高原。
这是一场严酷的心灵的洗礼。
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
老马率队拉练,志在重新崛起,一路上餐风宿露,毫无怨言。中央电视台及沿途各媒体多有报道,再次引发世人评议。有观众笑话老马的访谈录,老马一本正经地说:我重走当年红军走过的路,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所以我深受教育。有观者云:这都啥年头了,还红军红军的挺政治化,现代体育是综合科学,你走趟红军路管用吗?
殊不知,马俊仁对于长途拉练自我教育这一点,确是十分真诚,他的人生阅历决定了自己的语言方式和表达方式,是并不奇怪的。他深情地对我说:真受教育啊,看到沿途老百姓那么穷困,我还有啥不满足的?队伍跨过长江,我受教育,跑过雄伟的长江大桥,我受教育,你琢磨我当时想啥?我想我马俊仁做了点事情有啥了不起啊,我还整天委屈得不行还心里堵得慌,看看这长江,看看这大桥,我就觉着咱太渺小了,还有啥可委屈的?我太渺小了我!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山川大河,云水襟怀,马俊仁选择了一项很适合于自己的心理调整办法,不是谈他的训练高就高在恢复吗?他同样也很会展开自我恢复自我理疗。你看,这有什么不好呢?
正是有了大拉练这样的磨炼这样的阅历,才使马俊仁挺住了此前的失败和又一次新打击。而这次新打击相当沉重,真是乍喜还悲——
1996年5月上旬,即兵变以后一年多,由马俊仁率领的新军团从高原下山,扑向南京城,几乎与此同时,王军霞的新教练毛德镇也率领王军霞、刘东、张林丽等人经过半年多的艰苦训练,开赴南京而来。两支辽宁中长跑劲旅不约而同挺进金陵。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好奥运会预选赛这一仗。国内外人士对这一仗给予极大关注。谁不能打赢这一仗,谁就事不到奥运会入场券,南京大战就是进军奥运会的资格赛。
当时,毛德镇这个资深体育工作者的名字尚未广为人知,而王军霞与马俊仁的冲突却家喻户晓,因而这次比赛仿佛成了马、王两个人之间的新决战。在此前不久的全国城市运动会上,打5000米和10000米,双方战了个平手,老马的队员姜波获5000米金牌而王军霞获10000米冠军。当时双方同场竞技,却代表着同一个大连队,事情也就很快过去。向前看,人们把眼睛瞪圆,紧紧盯住了奥运会资格赛。这关系到谁能代表中国冲击全球最有价值金牌的大事情。正所谓谁英雄、谁好汉,奥运赛场比比看,百次国内“窝里胜”终是小事,无法跟奥运会崇高荣誉相比。
老马长途拉练之举已经众所周知。城运会上姜波又小胜王军霞,中国观众便对老马有了过高期望值。
王军霞“率众谋反”,究竞给中国田径事业带来的损失大不大?离开马俊仁还能不能为国争光?中国人啊中国人,一胜遮百丑,胜者为王败者贼,千百年难变呢。
偏偏正是这一战,老马的新军团输了一个彻底:曲云霞、姜波、崔颖、董艳梅以及后来重返马部的王援等名将,全线溃败,成绩欠佳,不达奥运及格线,无一人取得亚特兰大入场券,国人大失所望——老将曲云霞、王援跑800米连决赛也没有打进去;1500米曲云霞仅获第八王援第十一;5000米姜波跑了半程即退场,10000米姜波再次有负众望干脆放弃了比赛。马俊仁痛心疾首。
王军霞,力夺5000米、10000米金牌,顺利获得参赛奥运会资格,两项目均创近年来世界最好成绩。
毛德镇、王军霞笑逐颜开,心想事成。
马俊仁此次失败原因众多,我这里不好一一评述。最根本的一条原因,就是全队的心态还没有真正调整过来。尽管老马面对无数的采访话筒解释了许多许多,种种理由统统苍白无力。纵观全世界,哪一位有成就的教练能对奥运会参赛权问题做更多的辩白!甭管说什么也迟了。体坛英雄马俊仁,痛失了一次奥运拼搏大机遇。而在他半生奋斗辉煌战史上,最缺少的正是奥运得胜这一笔。就好像世界上的军旅巨头如果年轻时不曾与二战有缘,即使戴上五星上将的肩章也觉得不那么耀眼鲜亮。
马俊仁再一次承受了无情打击:5月10日,在他的故乡辽宁,一家大报赫然以《马家军兵败南京》为题,发表长文予以严厉评说。此类标题在辽宁出现尚属首次。报道称:马家军兵败南京意味着往日诸多神话被打破,什么王军霞离开马指导就不行、毛德镇带不好王军霞的迷信说法不攻自破。在辽宁在全国,已经出现了多支新军大有取代马家军地位之势。文章中不无嘲讽地写道,“马家军的知名度是越来越高了,但是喊起来却越来越不那么响亮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有报道直接使用了这样的标题:《马俊仁走下神坛》,老马显然已落到了千夫所指,破鼓乱人捶的地步。要想重新倔起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必将是一个异常艰难痛苦的过程,这个过程不会很短,横扫奥运会至少需要4年。
两个月之后,王军霞和毛德镇出征亚特兰大,在该届奥运会上斩金夺银扬眉吐气。6天时间,王军霞连打四场预决赛,先后夺得5000米金牌和10000米银牌,成为5000米奥运纪录首创者,同时成为中国选手在奥运会中长跑项目上披金挂银第一人。海内外华人对此无比兴奋。中国中央电视台于黄金时段爆出专题,对王军霞所走过的坎坷道路进行了全面回顾。至此,王军霞成为世界锦标赛、世界杯、奥运会、世界纪录和欧文斯杯5项桂冠得主,被体坛称为“大满贯”,实现了中国妇女的光荣与梦想。
次日,中央电视台抓住焦点不放,出人意料地把马俊仁请到了奥运热线演播室,接通亚特兰大前线,在同一屏幕上与尚未归国的王军霞和毛德镇展开对话。王军霞称:我的胜利离不开马指导当年的辛劳;马俊仁对王军霞表示祝贺,称:“王军霞毕竟曾是我的学生嘛!”这台节目真是太残酷了,话来语往似平静,心如剪刀剂几番?笑意难解真悲愁,相对不洒征夫泪!马俊仁只有把万般苦痛沉沉压在心底。
从此他对媒体少言无语,埋下头来,扑下身来,率哀兵悲将,默默地投入了迎战第八届全国运动会的艰苦训练——他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咱一年以后再与国人见!
马俊仁就是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变得更加坚韧、更加豁达、更加成熟起来。不过有一点他没有变,他仍然坚信万能的梅花鹿大仙那昭灵作用,坚信早年亡母地下有知,定会保佑儿子再创辉煌,定会赋予新弟子们以神力神速。清明时节、大战前夕,他依旧不惜劳顿,一次次亲率众弟子前往辽阳故乡那神秘的祟山峻岭,到母亲坟前祈祷朝拜。大雪茫茫松涛阵阵,我仿佛又看到了年轻的队伍在山道上逶迤而来的身影;香烟萦绕,纸钱飘零,我仿佛又看到了马俊仁脸上那垂落的泪花。
马俊仁的新军在山林里寻觅着古远而又悲壮的精神力量,尽管这力量终是短暂!我们期待着老马的胜利,我们又担忧悲剧的轮回。因为,马家军祭母虽然近似宗教却毕竟不是真宗教,虽然接近人性本源却不是志在人性解放,虽然她们郑重挚着痴迷却过于实用急功近利。
老马故乡那大黑山上的坟场,烟火处,残阳红,松柏高大,人影绰约之间,可以看到运动衣的色块斑斓,这一道飘忽而又朦胧的风景,我们既熟悉还陌生,静听啾啾哀鸟鸣。
王军霞在奥运凯旋之后回到辽宁,回到运动大院,就松松弛弛地歇了下来。她着实太累了,从此不想参加严酷训练。功成名就了,又何苦再与老马同场竞技:尽管她与国外同道相比还相当年轻,尽管她仍可以决胜赛场报国效力,可是她太累了也太满足,她找不到厮杀的动力。她不曾想得太远,她急切地需要靠在一个肩头歇一歇。仿佛人生早已走到了年迈。见好就收,这是我国运动员共通的深刻局限性。咱一个农家女儿,还要怎么样?青春短暂,女大当婚,愿将征杀换温情!不久,她就同一位大院子弟中曾经踢过足球的青年结了婚——办了正式的结婚登记手续。1998年春节我重访辽宁体坛,王军霞同她焕然一新的丈夫正处在甜甜蜜蜜的新婚期,朝朝暮暮,形影不离。我思虑再三,深觉她就此挂鞋对于一个绝难诞生的长跑天才实在太可惜了,中国是一个多么需要人才的国家!在向她真诚地恭贺新喜之后,我很认真地对她讲:国家培养一个世界级的长跑人才太不容易,军霞你想过没有再干几年?再打一届奥运会?看一看世界上优秀的中长跑选手,年龄跨度是很长的,不少顶尖儿运动员在生育之后心理更成熟,她们为自己也为民族创造了更大辉煌,如果你不想再跑5000米或者10000米,还可以向奥运会的马拉松项目冲击!从5000到10000到马拉松,都一试身手……
话一说完,我就反过来责问自己:我们对于已经伤痕累累的王军霞是不是太残酷了?我们还在伸手向一个已经屡立大功的女性索要金牌,换个角度看,她依然一位弱女子,我们站着说话不腰疼,貌似昂奋,孰对孰错?人在多年艰辛拼杀之后,为什么不可以转而追求缠绵温情与婚姻幸福?尽管她对于中国体坛无比珍贵,却毕竟她可以保留一个普通人追求幸福的权力呀!我们给过她多少宽容和理解呢?
王军霞沉吟许久,低声对我喃喃道:请容我好好想一想。
我们期待着,最好是无声无语不作浮动状。如果,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