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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生……郁生，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宁远被冻住了似的抖着，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
“别这样，宁远别这样，你这个样子，谁都不会开心。”郁生在宁远面前蹲下，拉着他冰冷的手，轻声安慰。
“要我不难过吗，怎么可能……”宁远喃喃地低语，“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天啊……三年了，三年是个什么概念……泊志每天听着‘张宁远’这三个字，竟然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宁远，你别搞错了。”郁生打断他的话，“对泊志来说，那些伤害并不是来自于他做了你的替死鬼，更何况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早就过去了，泊志早就看淡了，你没必要这么想。”
“他不介意？他怎么可能不介意？！你以为时间可以抹去一切？！你试试，叶郁生，你试试被男人轮暴，你试试自己能不能看得开？！”
“能啊，如果是为你，如果已经过了三年，我有什么看不开的？”
“……跟你完全无法沟通……郁生，你这种时候冷静得可怕……”宁远摇着头，觉得全身都开始泛寒，“你怎么可以这么无动于衷……是你把泊志背回来的……你看到了他当时有多凄惨……你竟然现在来跟我说没关系了，泊志他早就看淡了……”
“宁远，加件衣服，别着凉。”郁生说着站起来想去拿外套，被宁远一把拉住。
“你告诉我啊！！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我！！你一向把泊志当弟弟，你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泊志他是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他怎么可能表现得那么平静？！泊志他的感情波动明明那么大！！他比谁都敏感啊！！他怎么可能这么平静！！怎么才做得到啊！！”
郁生俯看着宁远，直视着那双空洞而没有焦点的眼睛。房间里还回荡着宁远声嘶力竭的喊声，震得郁生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14
“宁远……”好一会儿，郁生才从宁远眼里的悲伤中挣脱出来，坐在床边把宁远拉到自己怀里，“哭出来吧，哭一下会好些。”
宁远静静地倚着，身体渐渐开始暖和起来，心头却怎么也是冷冰冰的。哭不出来啊，想起泊志都觉得脑袋好象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敲，可是却怎么都哭不出来……怎么办……好压抑，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哭是一种宣泄，但他现在连宣泄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专门给泊志带灾来似的。”宁远喃喃自语，声音很小，但是却鼓动着郁生的心。
“如果现在你不在了，泊志才会更难过。”郁生温柔地安慰着。
宁远抖了一下，自嘲地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伤害泊志……”
“……”郁生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人活着，本来就是互相伤害的。”
这么想太悲观了，宁远想说，可是没有说话的力气。其实郁生心里肯定也是很难受的，他比自己甚至比泊志，都更把自己的感觉隐藏得深，也就更无法平复心里的感情波动。泊志和郁生，就是这样一直地熬了过来，可是自己呢，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地笑着，笑得很开心。自己从来不知道，眼里蓝色的天空，在最亲密的人眼里，或许是血色的……
“郁生，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宁远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因为你会难过。如果当时知道的话，你会去跟那些人拼命。”郁生淡淡地说。他太了解宁远了，不止是宁远，最了解这对双胞胎的人，或许就是他。宁远的性子比泊志直，泊志从小就很能隐瞒自己真实的感觉，倒不是他对人不诚恳，而是他害怕。泊志对外界的反应太过强烈了，一点小事情，都会影响他很久，他没办法才不得不这样，戴着面具过日子，久了就成了习惯。
“泊志会更难过啊……谁都不能帮他，什么事情都不能为他做……是我带他去混的，要是泊志自己，根本不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些事情……为什么要纵容我，为什么要维护我……”宁远心口撕裂似的痛着，泪水顺着眼角悄悄地滚落，消失在郁生怀里。
“比起泊志，我更在乎你。如果能让你好过，怎么样都好。至少在不知道的时候，你不会痛苦。”郁生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心声。
“泊志是我弟弟啊！你一直跟我说你当泊志是弟弟！你为什么不多为他想想？！”宁远猛地抬起头，撞见郁生的眼神，被吓了一跳。那不是冷漠的眼神，只能说是冷酷，冰一样的神色，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因为我当他是弟弟，作为哥哥，我只可能对弟弟做这么多。他说是怎样，我就尊重他的选择，我不会去强加干涉。”郁生顿了一下，“但是如果不是泊志而是你，我就会跟你现在一样，发疯地去找出伤害他的人，砍了他们，不计任何后果。或许连我妈妈，都不会进到我发烧的脑子里。”
“什么意思？郁生，你是什么意思？”宁远从郁生放开的双臂中撑起身子。
“宁远，你对泊志的感情过了。这还需要我来说吗？”郁生任宁远离开自己的怀抱，平静地说出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难得可以说出来，而且正是时机。
“过了？什么叫过了？过分了？还是成了过错？”宁远反射性地回话，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地强辩，“哥哥对弟弟的感情会过吗？怎么可能？难道我关心泊志还需要有限制吗？”
“你们涉入彼此的生活太多了，所以会过度也不奇怪。”郁生淡淡地说。他不是嫉妒，只是想让宁远认清楚一点，了解自己的心会让他更成熟。
“叶郁生！我就算是同性恋，我也不会对自己弟弟出手！我没那么变态！”宁远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变得擂鼓一样地剧烈。“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不可能是因为爱上了泊志才这么痛苦的，不可能！！郁生你骗我！！”
“我没说你爱上了泊志，”郁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改变，宁远的惊慌失措让他都紧张起来。“我只是说你的感情超过了兄弟的限度，你对泊志的过多干涉会造成他的困扰，他其实已经不需要你再为他伸张正义，他希望，而且也几乎做到了，把以前的事情全部淡忘。你不应该发现事实的真相，跟不应该以此为理由再度伤害他。”
“……是这样吗？我又伤害他了是吗……”宁远愣愣地站着，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已经伤了他那么深，现在又在伤害他吗……”
“宁远……”郁生难过地把宁远拉进自己怀里。让他哭一下总比憋在心里强，但是看着宁远流泪，又让他觉得心都揪得疼。
“郁生……为什么你会喜欢我……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泊志会是我……”宁远回抱着郁生，心里为着因郁生而起的安全感觉得恐慌，如果郁生喜欢上的不是自己而是泊志就好了，郁生不会让喜欢的人受到任何伤害，从来都不会……
“因为不是你。即使是泊志，他也不是你。而我喜欢的人是你。”郁生轻轻地抱着宁远，淡淡地说着自己的爱意。从很早以前，他就能分辨双胞胎，而且也喜欢上宁远。泊志是个可爱的孩子，但是有些不该相似的地方，他跟自己太相似了。这样的两个人，是走不到一起的。即使在一起，也是不可能快乐的。只有宁远，才是快乐的来源，对于郁生和对于泊志来说，宁远都是最重要的。
“郁生，我心里好乱，真的好乱。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你抱我好不好郁生？郁生，你跟我上床好不好？”宁远紧紧地抓着郁生的衣服，企求般地问着。
“……”郁生轻轻地把他拉开，“你心里太乱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现在也不可能为了麻木你的知觉而跟你上床，我还不想变成你心中的假想敌。宁远，我太了解你了。清醒一下吧，想喝什么，我下楼去拿。”
“……咖啡。”宁远脱力地坐到床边，头也没有抬。
郁生应了一下就径自下楼，等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宁远已经不见人影了。
15
泊志以指为梳，把头发往上扒拉了几下，柔顺的发丝转瞬间又滑了下来。做过几次深呼吸之后，真的平静下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什么。就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说上几次就把自己催眠了，然后就什么都能不在乎了。
母亲一出去，门就关上了，宁远也不在，整个房间一下子就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叫做不应期，在达到了一个高潮之后出现的死一般的寂静。泊志摇摇头笑了一下，自己的脑筋已经锻炼得可以转得很快了，不会死揪着不开心的事情不放。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问宁远的话，得到的答案是“好事”吧；若问郁生，他则会冷着脸不回答；要是问宇空，他会很认真地，露出很伤感的表情，拉着自己的手说别想了，别去想那些……宇空……
站得累了，在宁远的床上坐下来。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其实房间也被宁远折腾得算乱了。幸好这几天稍微勤快，整理了一下东西，没有什么好让他丢的，不然更是收拾不过来。他是要翻那剪报吧，衣服都掉了好几件在地上，也没有捡。这家伙，真的是气疯了……泊志笑了笑，却很快收住了笑容。一点都不好笑，连笑起来的滋味都是苦的。
想找点什么事情来做，于是干脆把东西一一收整。该放在哪里的，又都放回去。衣服，把灰拍一拍，折好再放进柜子里；草稿用的白纸，不是揉皱了，就是撕破了，反正是不能再用，找个垃圾袋塞进去。突然发现桌子上的相夹没有了，原来是掉下来被几本书压着，一一拣起来，看见相夹上的玻璃碎了。叹了口气，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去买一个就得。小心地把碎玻璃收拾好，细小的捡不起来，就用废纸当简易的扫帚扫到另外一张纸上，简单地包一下，再丢进垃圾袋里，这样子最保险，怎么都不会伤人。
然后看见撕破的挂历。其实也不算撕破了，只是把封面撕下来而已，仔细修补，或许乍一看也看不出来……但是知道是补好的，永远都能看得见细小的疤痕。剪报被丢在一边，因为太用力，质量不是太好的本子已经裂了开来。算了吧，本来也早就想换一个本子了。一边这么想着，另一边又回放起宁远的话。“看到他的照片我都想吐！我知道他的挂历放在这个房间我都闭不上眼睛！”宁远是这么说的，他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算了吧。又叹了口气，把剪报和挂历都塞进垃圾袋里，勉强把口袋系紧，拿到楼下去放在厨房里，明天早上好扔出去……
走路轻飘飘地，什么感觉似乎都比平时慢一拍。比如明明都又回到了房间里，却才觉得在过道里的时候，风吹着很冷……宁远的话又在脑袋里响，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没打算要停。宁远说“你居然还有那心思去做剪报！！你自虐啊张泊志！！”宁远还说“你居然还会喜欢上林宇空那种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宇空……这个问题连泊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根本没有想过的，只是在宁远说出来的时候才惊觉，原来真的喜欢上了……
其实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宇空的。现在要来想，甚至连初中时代的憧憬都可以当作证据。这么说或许也不是不对，三年前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自己其实是有那个意愿的呢？很早以前就听人说过，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强奸，这句话其实并没有错，至少在自己身上，或许是可以印证的……一切其实都跟宁远没有关系，是自己找的……不怪宇空也不怪宁远，也不怪其他人，MISA也是个可怜的人……一切都只是巧合，正巧跟宁远到处去游荡，正巧跟MISA起了冲突，正巧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双胞胎，正巧……可是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啊……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跟现在纠缠不清！！
电话铃响了起来。泊志抱着头不想接。家里的电话都一定是找双胞胎的，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都从来不用家里的电话。泊志不去碰，电话就一直响着。一声，两声，三声，然后停了。过了一阵，又试探地响起来。如果是宁远，会干脆拔掉电话线吧，泊志这么想着，走到电话旁边，却又把话筒拿了起来，轻声问：“喂？”
“你好，请帮我找张泊志。”对方说得很客气，很公式化。
“我是。宇空？”泊志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听到宇空的声音，心里又塌实了许多。暗暗地因为对方语气的疏远而觉得寒心，但又把再度泛起的波澜轻轻地压制下去。
“泊志，你没事吧。”宇空一听是泊志，马上就急切地问。
“没事。”泊志轻声回答着，一下子笑了出声。这句话似乎本来应该是他问的才对。“你呢？还好吧？”
“没什么关系，宁远没什么吧。你们别吵。”
“已经吵过了。”泊志淡淡地说，微微有些赌气，心里似乎不像刚刚那么难受了。
“都是我不好。”宇空想说对不起，但是知道道歉只会让泊志难过，于是没有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