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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儿怒道:“他是做贼心虚!”
秦凉微笑一揖道;“这位定然是柳女侠了,幸会、幸会!淮扬一带,柳女侠的名头已响亮得很了。”
柳红桥叹了口气,只得先把随行众人向秦凉—一引介。
那个长髯五绺、相貌清奇的老者,正是以伏虎拳法名动武林,享誉数十年而不衰的“沧州一只虎”白野。
一个矮胖的红面老者,乃是德州府的“青龙偃月”吴敌。
此老虽不及关公魁伟,却喜自比关王爷,手中一把青龙偃月刀竟也重达百二十斤。
一个身着一袭灰布旧袍的质朴老者,却是济南的“赛仁贵”赵无畏。济南赵府乃是武林世家,赵无畏更是以自创的一套“赵家神掌”享誉武林。
一个气宇轩昂、伟岸肃穆的中年大汉,便是号称“八方来朝”的孟天王。此人生具霸王之相,武功如何却鲜有人知。不过据说他出道以来尚未有过败绩。
第五个是个形容萎琐的阴冷老头,报出的名号却令秦凉心头一凛。
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竟就是天下三大凶神之“大凶”、号称“一王剑”的王毛仲。
武林中传说王毛仲早已不存人世,却不料竟被柳红桥请了出来。
能请动这五人一齐出山的,天下除了柳红桥实在也想不出再有谁了。
秦凉—一躬身致礼,除王毛仲外,另外四人也都客客气气地还了一礼。
王毛仲坐在靠墙角的一把椅子上,两只小眼睛阴森森地盯着秦凉,一声不吭。
秦凉被看得毛骨悚然,面上却仍干笑着,又和另外三人见礼。
这三人中有两个是仆人打扮的哑巴,一个叫阿大,一个叫阿二,他们的眼睛也都一直狐疑地盯着秦凉。
另一个则是黑巾蒙面、体态啊娜的年轻女子。她的目光冷得似能透骨而入,却也一声不吭,看样子却又不似是哑巴。
柳影儿介绍说,这位年轻女郎是她的朋友,是特地来帮助她的,秦凉唯唯,但神情似乎有点不相信。
这位名叫白蕖的女郎会不会就是柳影儿的姐姐柳依依呢?秦凉好像很有些怀疑。
柳红桥不悦地道:“秦先生,华良雄到底去了哪里?”
秦凉低声道:“柳庄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华兄临行时,吩咐在下张罗好各位的食宿,在下已在城南‘李记’客栈给各位订好了房间,咱们先过去如何?”
柳红桥面上出现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声音也柔和多了:
“秦先生想得果然周到,此处的确不是我辈中人久留之地。秦先生,这就请带路吧!”
一路上,柳影儿一直挺好奇地打量着秦凉。隐隐约约地,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秦凉,可就是想不起来。
王毛仲一直闷着头没吭声。但他也一直在注意着秦凉的一举一动。
柳影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秦先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秦凉转头,微笑道:“哦?不会吧?”
柳影儿固执地道:“我想不起来了,但我敢肯定我以前见过您。”
秦凉点点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吧!在下是属于那种样样平常的人。这种人所在皆有,柳女侠肯定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但印象却又不深。”
影儿道:“秦先生,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秦凉道:“的确不是。在下原是江西会昌的一名寒士,家境还算过得去。少年时突发痴想,要览尽天下名山大川,于是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初时倒还玩得兴致勃勃,可到了扬州,两脚就不听使唤了。”
影儿冷哼了一声,知道他是被青楼里的坏女人们迷住了。
被坏女人迷住的男人,当然不能算是个好男人。
“可秦先生怎么会认识华良雄的呢?”
秦凉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和华兄可算得是同病相怜,他有家回不得,在下也是一样。”
影儿急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华良雄的家在哪里?”
秦凉苦笑道:“柳女侠何必明知故问呢?”
柳红桥突然转身,逼视着秦凉,冷冷道:“你对华良雄的来历很清楚?”
秦凉也只好站住:“在下和华兄彼此意气相投,同是无法回头的浪子,彼此都曾在醉后倾吐过心中的苦水。华兄的事,除了各位,大约只有在下最清楚了。”
影儿叫道:“他是不是华平?”
秦凉沉声道:“是的。”
柳红桥和影儿都僵住了。尤其是影儿,她为自己在济南被华平轻松地骗过而震惊。
秦凉叹道:“华兄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所以就自己先走了。他不想跟你们照面。”
影儿好容易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道:“他就是躲到地下,我也要杀了他!”
王毛仲冷冷地道:“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客栈。”
秦凉道:“柳庄主,据华兄所言,风少侠被囚在蝙蝠坞。’“蝙蝠坞”三字一出口,几乎所有的人面色都变了。王毛仲虽然没什么吃惊的神情,但嘴角也微微抽搐了一下。蒙着面的白蕖眼中也闪出了惊恐的神色。
柳红桥沉声道:“果真是乐无涯?”
秦凉道:“不错。华兄和在下这几日抓了不少人寻问情况,终于得到了一点儿消息,只是尚不知蝙蝠坞的路怎么走。
华兄这次去太湖,是想先亲自探查一下,偷偷掩过去,出其不意地端掉乐无涯的老巢。”
要想端掉乐无涯的老巢蝙蝠坞,世上可说没有一人有此能力,但柳红桥却相信秦凉之言无虚。
华平武功虽非绝顶高手,一身毒功却是天下无双。其用毒术之高明,就连华雁回也难以匹敌。“松风阁”毒功毒术的集大成者,就是华平。由华平暗中用毒对付蝙蝠坞的人,即使不能毕奏全功,亦必可大大削弱蝙蝠坞的力量。
柳红桥道:“华平已去几日?”
秦凉道:“前日走的,想来已到苏州。他说让各位赶去天下第二泉边,由他再安排人手护送各位去太湖。柳庄主是否歇息一日再去?”
柳红桥心急如焚,道:“不用歇了,马上就走……秦先生,禇不凡究竟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秦凉道:“据在下所知,禇帮主和乐无涯是生死之交,彼此救过对方的性命。但这件事他可能并不知情。”
柳红桥道:“哦?”
吴敌奇道:“老夫好像从未听说过乐无涯有朋友。”
白野也道:“禇不凡和乐无涯竟会是’生死之交’,这话只怕没人肯信吧?”
秦凉苦笑道:“也许正因为没人肯相信,才是真的。”
赵无畏道:“秦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秦凉道:“也许正因为乐无涯不交朋友,一旦他真的有了一个朋友,就肯定是生死之交。”
影儿急得跳了起来:“快去吧!你们还吵什么?!”
秦凉含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时候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预先知道的好。
秦凉不敢肯定,柳影儿知道风淡泊的现状后,会发生些什么事。
王毛仲冷冷道:“秦先生,你不去?”
秦凉恭恭敬敬地道:“在下虽也学过几手庄稼把式,但实在是很不像样子,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反而给各位添麻烦。”
王毛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老夫不怕麻烦。”
秦凉讪笑道:“可……可……可在下实在……实在无法……脱身
王毛仲森然道:“秦先生对江南情况比我们要熟得多。有秦先生同去,只会有天大的好处。我看得出。你的武功虽不算极好,但也足可列于一流高手。再说,老夫可以保证你不受到任何伤害,你用不着害怕。”
凭王毛仲的凶名奇功,要保护一个秦凉,实在是绰绰有余。
可秦凉还是摇头:“王老前辈,在下不是不敢去,而是……
而是有事,脱不开身。”
王毛仲冷笑道:“秦先生有什么令事情,我可以留下一人替你做。”
秦凉苦笑道:“只怕……只怕这事不太好替代吧?”
王毛仲傲然道:“天下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王毛仲。”
秦凉道:“王老前辈当然无所不能,可这件事在下还……
还不能让王老前辈代替在下做,因为……”
王毛仲已然大怒,声音变得很刺耳很难听了:“放屁!老夫愿意去做的事,还没有人能阻止。”
秦凉的火气也冲上来了:“王老前辈,在下尊敬你是个老人,有些话不太好出口,但请阁下不要出口伤人。”
王毛仲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剑,一把金灿灿的剑,剑身中央有一金质的“王”形架嵌住剑刃。
这就是王毛仲的武器——著名的“一王剑”,不知饮过多少人鲜血的“一王剑”。
剑尖指在秦凉的咽喉边,连一点颤动都没有。仅从王毛仲拔剑的功夫看,天下能超过他的剑客,可说一个也没有。
王毛仲冷冷道:“你必须去。”
秦凉傲慢地道:“我有事,去不了。”
王毛仲道:“老夫找人替你办理。”
秦凉冷笑道:“可我不愿意。换了是你,你也绝不会愿意。”
柳红桥忙打圆场:“两位何必伤了和气呢?王大侠,秦先生不去,想必也有他的苦衷,咱们何必强人所难呢?”
赵无畏也呵呵笑道:“两位请看老夫等人的薄面,先且罢手吧!凡事都有个商量么,是不是,秦先生?”
王毛仲不为所动,怒道:“秦凉,究竟是什么事使你无法去太湖?”
秦凉慢慢地道:“在下三日前刚刚娶亲,是以无法成行。”
王毛仲手一颤,剑尖差点划破了秦凉的咽喉,他的声音也变得尖利急促了:“你……竟然敢……敢以此戏弄老夫!”
秦凉平静地道:“在下成亲之事,乃是实情。阁下说我戏弄你,让我很有点莫名其妙。我听不懂。”
王毛仲怔了半晌,悻悻地收回剑,缠在腰间,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借口。”
秦凉道:“对各位来说,或许是认为在下怕死,或者是贪恋温柔乡。可对在下来说,成亲是一件大事。”
他叹了口气,黯然道:“在下在这个世上混了快四十年了,好容易有了一个妻子,有了一个安稳的家,岂能不珍惜?要在下离开新婚妻子去冒险,在下实是难以从命。在下已年近不惑,血气方刚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在下已只想守着妻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王毛仲道:“那你为什么要帮华平?你既已插手这件事,再想脱身,只怕就很难了吧?”
秦凉摇摇头,凄凉地道:“在下事先已和华兄说好,帮忙只到此为止。若非在下和华兄交情不错,在下还不想管这件事呢!”
他看了看王毛仲,又看了看众人,苦笑道:“在下已不再有豪气了,尚乞各位见谅。”
谁也没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
闯江湖本是年轻人的事业,当你不再年轻时,又何必再干年轻人要干的事呢?
如果你能够退步抽身,为什么不呢?
柳红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笑道:“秦先生,多有得罪,失礼莫怪。待蝙蝠坞事了,老夫等一定登门相贺。”
影儿也笑问道:“秦先生,你……你的夫人是谁呀?漂亮不漂亮?”
秦凉微笑道:“漂亮倒是很漂亮。她叫陈思思。”
吴敌和孟天王都忍不住“哦”了一声。影儿诧异地道:“你们知道?”
吴敌的红脸更红,孟天王也神情不安,两人都连忙道:“不认识,不认识。”
秦凉平静地道:“拙荆曾是烟花女子,认识她的人很多,并不奇怪。”
王毛仲呸道:“贱货!”
秦凉勃然大怒,吼道:“放你妈的臭狗屁!”
柳红桥暴喝道:“都别说了!”
王毛仲怒道:“我偏要说!贱货!”
秦凉突然间又丧失了和王毛仲对垒的勇气。他凄凉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错,她是个贱货,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怨谁。”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囔囔道:“她曾经说过,我要是狗,她就是母狗;我若是猪,她就宁愿当母猪。”
他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微笑:“我和她很般配,而且我真的很爱她。她也真的很爱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想到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他走到门口,又回身挑衅似地环视一下房中呆立的众人,坚定地道:
“我们有未来!”
然后他就挺胸抬头,负手洋洋而去。
许久许久,谁都没有作